他可没想到,张氏从躺倒了,就开始不吃不喝了。
“懿贞,岳父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父母总会走到我们前面的。”贾赦按捺自己的脾性劝妻子。
“懿贞,你还是起来吃饭喝药。咱们还有仨孩子呢。你这样病着,我担心你,孩子们也担心你呢。”
张氏闭眼躺在那里,半晌儿才对贾赦说:“恩侯,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贾赦开始心里冒火,府里府外那么多事情,不说你这个当家的侯夫人起来理事,照顾孩子,难道自己还得把你当成瑛儿那么哄着吗?
贾赦甩手走了出去。
哼!
太过份了。
二房王氏那也是父母差不多同丧的呢。可王氏不仅把自己的院子料理好了,年后能爬起来了,就自动帮着管家,先把针线房接手了过去。没多久,又把母亲的小厨房接手过去。
别看那只是一个针线房,府里这么多人的四季衣裳,用什么料子,花多少银钱,都要提前一季准备好。在过了周年祭后,府里的四个孩子出孝了,要更换的衣服,也都得是提前准备好的。
小孩子长又快,很多他和贾政想不到的事情,王氏都在他们管家的时候,先提点了他们兄弟了。
而母亲院子里的小厨房,原只是备着贾母一人用的。五个孩子都过去后,立即变得更加重要起来。孩子们能够不亏了嘴,能够吃好,能够在这小半年的功夫,脸上慢慢有了一点肉儿,那全是王氏的功劳。
看到王氏不声不响地照顾好了孩子们,贾赦和贾政兄弟俩,都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兄弟俩心里明白,母亲是上了年纪了,能挺过父亲的突然离世,已经很了不起了。然后还能在父亲的丧事中,把几个孩子拢在她跟前护好,没让几个孩子出了什么闪失,更是了不得的。至于更多的吃穿等细微的事情,母亲是精力不足了,现在都是靠着王氏,在照管五个孩子呢。
唉,贾赦有时候情不自禁会去想,如果太傅没有去请旨赐婚,自己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每天焦头烂额地忙个不停。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去想——如果换王氏做荣国府的女主人,她绝对可以像母亲那样担当得起内务,而不是像张氏那样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等着自己去哄她吃药。
“父亲,母亲两天没有吃药了。”
母亲的情况看着不大好,贾瑚很担心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心情,但他知道父亲隐瞒外公去世的消息,是为了母亲好。
“瑚儿,你母亲想自己安静地呆着,她不想见为父出现在她面前。”
贾赦的情绪很低落。
他把妻子的现况,写信告诉给大舅兄。张瓒与他有半师之谊,隐瞒岳父辞世的消息、待张氏身体能抗住了再告诉她,二位舅兄都是同意了的。张氏的身体恢复到能走到正院了,他才敢把岳父去世的消息说出来。可贾赦再在没有想到,妻子竟然会那么怨恨自己,恨到不想与自己见面的程度。
罗嬷嬷也在劝张氏。
“奶奶,大爷不告诉你,是看您去年的身子骨太弱了,也是为您好。您这样不吃不喝的,可不是糟蹋自己才养好的身体了。”
可任凭罗嬷嬷怎么劝说,张氏就是闭着眼一声不吭。罗嬷嬷愁得头发成把地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侯夫人啊,唉!
贾瑚故技重施把弟弟妹妹带过来,贾琏拉着张氏的手:“母亲,我们去划船,带妹妹去摘莲蓬。”
张氏睁眼,看次子又换上了孝服,女儿咬着手指,瞪着大眼睛看着她,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滚下来,什么也没说,就又闭上眼睛。
她就是心里难受,就想一个人好好地、安静地躺一会儿。
贾赦派人请了太医来,可谁对张氏不肯吃药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办法。
贾母看着张氏两天没过正院来,叫了贾赦问。
“老大啊,你媳妇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了?你有没有请太医啊?”
贾赦看着母亲满脸的担忧,却不想母亲一把年纪,再为不懂事的妻子操心了。他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她有点儿不舒服,已经请过太医来看了。”
“唉,要不是你大舅兄返乡丁忧了,还可以让你大舅嫂过来开导她。看在三个孩子份上,你也多劝劝她。心思宽点儿,身体就好的快点。明年你和老二出孝了,都得去当差呢。这府里的事情,到时候得她接过去管呢。老二家的,这么插手管着可不像话。到时候瑚儿媳妇进门,算怎么一回事儿。”
贾赦听了母亲这话,他觉得满嘴都是苦涩。该怎么和母亲说张氏现在那样子呢?这些年自己把她捧在掌心上呵护着,去年她还能想到为孩子,可今年琏儿和瑛儿都唤不回她喝药。唉……
王太医给张氏灌了两天药,最后对贾赦摇头,“世子夫人的心结太深了。该准备的就准备。”
贾赦无法,看着儿子说:“瑚儿,你再去劝劝你母亲。”
贾瑚进屋在母亲身边劝了半天。张氏不言不语的,其实她是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知道自己心里难受……
贾瑚看着几天里,就憔悴的像老了十年的父亲,哭着劝道:“父亲,您别难受了。要不是您压了消息,推迟告诉母亲,儿子早就没有母亲了。”
母亲去年是放弃了父亲,今年是放弃了自己兄妹了。
没几天的功夫,张氏一句话未留,就在丈夫和长子的不解、惋惜、痛心中撒手了。
“老大啊,你媳妇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还能走到正院的吗?你不是告诉我给她请了太医吗?”
贾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俩儿子管,是要完成贾赦和贾政兄友弟恭的目标。她再没有想到张太傅的辞世消息,能让张氏伤心到不顾儿女了。
这是什么脑袋!什么思维逻辑啊!
“祖母,不怪父亲的,是母亲自己不想活了。”
贾瑚劝了父亲劝祖母。贾母搂着贾瑚,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贾瑚的脖颈里。“瑚儿啊,你这可怜的孩子。你要是不明白事儿,就好了。”
贾赦硬挺着发送了妻子,把棺木寄存到铁槛寺以后,他就病倒了。昏迷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就看长子带着弟弟妹妹都守他呢。
“父亲,琏儿怕。”贾琏这一天一夜基本是拉着父亲的手不肯松,谁劝也不肯听。想趁他睡迷糊了抱出去,一抱他就醒。
贾母无奈,只好把贾琏放到贾赦身边,爷俩一起睡。
“父亲,儿子和弟弟妹妹已经没有母亲了。”
贾瑚一语未完,眼泪扑簌簌滚落。
贾赦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温水,一饮而尽,把仨孩子搂到怀里。
“瑚儿、琏儿,你们放心,为父会好好活着的。会好好照应你们长大,给你们娶妻,给你们妹妹选个好婆家的。”
荣国府阖府守孝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二年多的时间,圣人几次重掌朝政,又因身体的缘故,又不得不让太子监国,自己退回内廷修养。每一次都在给朝臣们更多的提示,圣人身体已经衰败,不再是那个提领百万大军,御驾亲征的威猛帝王了。
这期间太后也驾鹤西去。宫里有名分的太妃,就剩了福亲王的生母端顺太妃。圣人允了福亲王的请求,准许福亲王接端顺太妃去福亲王府奉养。
当荣国府的贾赦和贾政,再踏出府门走上朝堂的时候,几个皇子和太子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只差直接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留张氏继续活呢,可顺着剧情的发展,只好发盒饭了。
唉,人物性格定下来了,硬拗不得啊
第515章 红楼贾母64
贾赦上朝的时候, 自然而然地往勋贵的那圈子里一站。他原是荣国公世子, 再站回到与差不多的位置,也是心安理得、坦然自若。但贾政在大朝会就已经排到了最后, 快出了太和殿的大门了。可即便如此, 那也还是这一天的大朝会, 有许多人没来上朝的缘故。绝大多数能得到恩荫职位的, 好点的起点都是六品、七品,差的身子八品了。他这个五品的员外郎,在上差第一天的大朝会, 就接受了无数人的、各种各样的、羡慕嫉妒恨的打量。
“大哥, 那些人看我的那样子。”
贾政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在工部没待多一会儿, 就跑去兵部找贾赦。他擎不住那些眼光了,可没想到一等就是小半天。
对着自家兄弟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贾赦憋在嗓子眼的话,翻滚了几遍后, 还是咽了下去。
“老二,他们那些人都在羡慕你有个好个好祖宗,羡慕咱们父亲能给给儿子恩荫了五品官。你看那些二榜进士, 有的混一辈子到致仕了,还就是个五品呢。”
贾赦从小出入东宫, 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对一些羡慕嫉妒的眼光,他根本不在乎。他大事化小,几句话劝好了贾政,劝他会工部好好上差。
然后他跟着意识到自己抗了快三年的荣国府, 以后要继续抗下去。没有父亲在前面遮风挡雨,没有母亲在后面顽强支撑……自己以后在朝廷上要混出头,混到父亲那样。府里还得等贾瑚的媳妇进门后,才能全部撒手。
唉!单看老二不过就因为别人看他的眼光,这么有屁大点的小事儿,就来找自己问主意的模样,他这辈子,自己也得管到底。
长兄如父!贾赦深深地体会到这词的含义了。
贾赦颓然地用大手敷上双眼,他想着父亲昔日的教导,还有对兵部这些人的分析,自己得怎么做,才能尽快在兵部打开局面。老二不能放在工部的,还是应该把他弄到兵部,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护着好。
贾政为什么会在兵部等那么久,是因为贾赦在大朝会之后,就跟着太子去乾清宫见圣人。圣人待他和原来一样,说起荣国公来,还因为痛惜荣国公的去世,湿了眼眶。末了勉励了贾赦几句,把兵部侍郎的位置,给了贾赦。
“恩侯啊,你父亲一生忠心耿耿,陪王伴驾五十年。你从小与太子一起读书,以后像你父亲那般,辅助太子。”
贾赦给圣人磕头后,回答几句一定会忠心王事,又劝圣人好好将养身体的话,退了出来。
“父皇,让恩侯做兵部侍郎?”
太子有些疑问,前不久自己还和圣人讨论过,空置已久的兵部侍郎位置安排谁合适呢。圣人还不想贾家再掌军权,可如今?
“贾赦做兵部侍郎,京营在缮国公和胡枭手里,二十年内就这样。”圣人的底气有些不足,但也没到朝臣想像的那么差。
“等缮国公致仕以后,京营权利得三分了。明允,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
贾赦和贾政上朝去了,五个孩子都在荣禧堂前面的侧院读书。贾珍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变成他每天过来荣国府了。他去年在得了秀才功名后成了亲,妻子是贾敬在鸿胪寺的同事的侄女。
有先生和贾珍管着几个孩子,贾母还是很放心的。这时候的贾珍可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大好青年。
而她在荣庆堂也没有闲着,家里来了官媒,是来给贾赦说亲了,她叫了王氏一道来听。官媒说的十来个姑娘都还不错,也都及笄了。主要是门第高一点儿的,就是庶出女,比如缮国公府的。门第低一点的,是嫡出女,如七品官家出身的邢氏。
还真有邢氏啊。
贾母反复翻看几个女孩子的出身,问了官媒许多话,还留了官媒的名帖。然后直言不讳地告诉官媒。
“虽说父在母孝一年期,但侯爷允了孩子们为母亲守三年孝。总不好让仨个孩子戴着亲娘的孝,叫新人母亲。所以侯爷的婚事,要等几个孩子出孝才能办。还有一事儿,得说在结亲的前面。我那长孙早已经订亲了,等女孩及笄就会娶进门的。这府里以后是要交给长孙媳妇管家。新人进门不会叫她管家的。”
那官媒的脸色就一变,“老太太,那这些个女孩子,我就得再去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了。”
“好,麻烦你多跑几趟了。鸳鸯,拿个上等封来。”
想与荣国府结亲的人家不少,贾赦有爵位在身,自己是实打实军中历练出来的三品将军,又是太子唯一的伴读,才三十出头。
可是嫁进荣国府有管家权、做当家太太的继室,和嫁进来过两年看儿媳妇当家的继室,那是有天地间的差别。
前者要是厉害一点儿的继室,如果能拿捏住贾赦,再早早生了儿子,日子自然过得滋润。就是以后的爵位归属,也还是难说的事情。别说前头留的长子,就是以后整个长房,那也是得看继室的脸色过日子。
至于次子,以后无论是娶郡主还是尚公主,反而都不碍事。而小女儿,到了年龄选个合适的人家联姻,一幅嫁妆打发出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现在是荣国府先提出继室不能管家的条件。那嫁进来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的了。以后这一辈子都要看着贾赦的长子、还有大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了。在贾赦的小女儿婚事上,自有当家管事的大儿媳妇主理,继母也不会有什么说话权。
况且继室婆婆与长子媳妇,也不会相差几岁的,那就是一辈子的煎熬了。爱惜女儿的人家,不会给女儿选这样的人家做填房。
等贾赦回府,贾母就把官媒过来,说的哪些人家的女孩子,逐一的告诉给他。
贾赦沉默半晌,“母亲,儿子不想再续弦了。瑚儿再过三两年就可娶亲,这府里以后也会有人管家。您得空的时候,带着瑚儿媳妇出去转转。不然让南安郡王府、镇国公府,带她出去应酬,也是可以的。”
“老大,你这是还放不下张氏?你才三十出头,怎能就一直做鳏夫呢。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帮你打点着才好。”
贾赦叹息一声,摇头否认。
“母亲,儿子没有放不下张氏。她能狠心舍了儿子、舍了几个孩子,儿子这里就不剩什么情谊了。儿子是为瑚儿着想,娶了新人进来,无论是否生子,难免要与瑚儿过不去的。儿子不想瑚儿夫妻以后为难。至于身边打点的人,母亲看着那个好的,就给儿子挑二个做姨娘,打理身边的琐碎事情也就够了。”
“老大,你要抬姨娘,以后庶出的孩子,与瑚哥儿他们,可未必会处的好。再说咱们宁荣两府,可没有庶出的。”
贾赦笑着安慰贾母,“母亲宽心,儿子还没有糊涂呢,不会让庶出的来添乱的。”
“你要这么想,就随你自己拿主意。什么时候你改了心意了,咱们再说。你看这府里各处的掌事丫鬟,有哪个你中意,你自己挑。张氏留下的那些人,你可要妥善安排好了,免得以后借着伺候过张氏,让几个孩子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