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节

曹化淳说着就想往外跑。

朱由校赶紧一把抓住他,威吓道:“你是想动摇军心是不是?”

吓得曹化淳紧着摆手,“皇爷,奴婢就是想情医士来看看。龙体贵重,轻忽不得啊。”

“嘁,你都说了是龙体了,凡人的刀剑没事儿的。赶紧给朕裹好了,朕要不出去露露脸,大麻烦就该来了。”

朱由校匆匆换了一身衣服,把藏不住情绪的曹化淳留在御帐煮粥,带着惯常就板着脸的方正化,去所有的伤兵帐子里探视一圈,然后心清沉重的不得了。

这事儿有些不对啊。后套的蒙古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要过来呢?这与自己去辽东那时候是不同的。

除了受伤比较重的西宁侯、丰城侯,连身中几刀的刘渠都挣扎着过来御帐议事。

面对天子的疑惑,今儿抢着承担安营露脸的杜弘域,继续抢着在天子跟前表现。

“陛下,臣担心宁夏镇里有人透露了陛下的行踪。臣建议令吴总兵去查这几天离开宁夏镇的人,说不得就可能是蒙古人在宁夏镇埋伏了奸细。”

对杜弘域的提议,诸将都没有反对。

看今天上阵的这几万蒙古人,还不同于上次在榆林卫遭遇那些蒙古人,那是老老少少都有的乌合之众,今天这些应是后套巴彦淖尔里住着的、能骑马打仗的男人都出来了。

这些蒙古人的战斗力非常之强悍,要不是禁军有火炮加持稳住了阵脚、四万五千人都是能拼打的禁军精锐,差了哪一样都得全军覆没在磴口这里的。

刘渠轻咳一声说:“陛下,臣不知后套里住了多少蒙古人。但今天设伏的蒙古人,未必比我们禁军人数少的。还是火炮先炸死炸伤不少,我们才凭着人数的优势最后得胜。臣担心的是河套外的鞑靼,得知了陛下在河套的消息。”

永康侯徐锡胤这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接着刘渠的话说:“那岂不是往后的日子里,蒙古人会向河套集中了?”

杜文焕带着两万骑兵顶风冒雪从榆林卫往黄河前套土默川去。在没有什么抵抗力量的土默川妇孺面前,他们也是没敢放松了警惕。饶是如此,也还是有军卒伤在拼命抵抗的蒙古人手里。

用赵率教的话说,没有比这样受伤更丢脸的人了。

他们这两万骑兵,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算是把前套清理的干干净净了。缴获了前套蒙古人遗留下来的所有马匹、牛羊等。

杜文焕与赵率教商议。

“天子说要堵了后套的引渠,我们该与天子配合,向西进攻后套的。”

赵率教便道:“应该这么办。不过,弢武,你拿得准天子什么时候能绕到后套、打后套的蒙古人吗?”

杜文焕摇头,“别说是天子领军,换了任何人将领领军,从宁夏镇那边绕一圈,就这个天气,大雪封山的时候,没有一个月也摸不到后套的边。”

“那咱倆就以一个月为期,先把兵带到与后套接壤处埋伏起来,一旦发现后套有调兵去西面的迹象,咱们就从后面杀过去。如何?”

“好,就这么干了。”

第875章 木匠皇帝130

吴尽忠得知天子在蹬口被蒙古人伏击, 立即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抓住传令兵问明天子没有受伤, 一把甩开传令兵, 按着噗通噗通急速跳动的心口处, 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这要是自己麾下的军卒,非一刀劈翻了他不可。

“禁军伤亡多少?”

“好像有好几千人。军中的药物也不怎么足。”

“废话。几千人受伤呢!天子怎么可能带那么多的伤药。传令,把军中备着的伤药、医士,还有城里的郎中一起都带上。”

吴尽忠咆哮起来。

那传令兵见了吴尽忠凶煞恶神附体的模样,有些害怕地往后缩身子,但是职责所在, 还得把该说的话说完。

“吴将军,信,杜将军给你的信, 你还没看呢。天子要你查是不是宁夏卫里有蒙古人的奸细。”

吴尽忠快速将杜弘域的来信看完,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要是换个人让吴尽忠查奸细, 吴尽忠可能立即会翻脸破口大骂的。不查奸细那些回回儿还时不时地找点名目要闹乱子呢。可是现在天子怀疑宁夏城里有人给蒙古人报信了, 那就得去查啊。

“来人, 快去把王巡抚请来。”

巡抚王之采得信来的很快,他几下就理出了头绪。

“吴总兵,依我所见, 陛下被伏击之事不宜张扬。你明日带着人马去蹬口增援天子,对外就说是例行巡查山口了。今儿就派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去将固原总兵杨麒追回来、与我一起主持宁夏镇的军营防务等,免得鞑靼趁机进攻宁夏镇。那杨麒是与李总督一起离开的,我猜他们走的不会太快。”

吴尽忠摸着下颌的长须犹豫了一下, “我得把军中的医士、还有城里的郎中都带走。几千人受伤呢。陛下遇袭之事恐怕瞒不住有心人。”

“你带人离了宁夏镇,我立即关闭城门,不许进出,断绝内外消息交通的可能。能捂一日是一日。”

“好,你守住宁夏镇,没人能出的了城,这个消息就能捂住了。待我把山门口那一侧的草都烧的差不多了,鞑靼大军不过来还好,来的人马越多越容易出乱子。”

王之采不想给吴尽忠泼冷水,大雪覆盖下的草原,想烧就能烧得了吗?!

宁夏镇距离发生战事的蹬口差不多有五百里远,吴尽忠带着五千人马,宁夏镇的郎中都被他捆在马鞍上,沿着前几日天子带兵走过的车辙一路疾驰,硬是在辰时刚刚放亮、酉时正就黑天的西北雪地里,狂奔了一日到了天子的行营。

昨天一早派出去的传令兵,吴尽忠这么快的就到了,令朱由校大吃一惊。

吴尽忠摇摇晃晃地咧着干裂的嘴唇,先捡重要的事情回禀给天子。

“陛下,臣带了军中所有的医士、还把宁夏镇所有的郎中都带过来了。伤药等也带了来,就是没背粮草过来。”

他毕竟不是年轻力壮的传令兵,一天能跑五百里已经超越他这个年纪的极限了。

“好,好。辛苦你了。曹化淳,先倒杯温茶来给武将军。”

吴尽忠一仰而尽,然后抽抽鼻子,看看曹化淳,然后看向朱由校。

“陛下受伤了?”

这灵敏的鼻子,简直了。

朱由校见躲不过,就将食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

“军中尚无人知道朕也负伤了,你不要说出去,免得军心动荡。”

吴尽忠瞪眼,“杜弘域他们几个年轻人干什么吃的?怎么会令陛下身边缺了护卫的人。”

朱由校双手下压,“别喊,他们都受伤了。方正化,你去把吴将军带来的医士、还有郎中安排了。军中现在正缺的就是他们这类人了。”

吴尽忠接过曹化淳再次递过来的茶水,堵住自己的嘴巴。他真的想冲出去抓住随扈的将军们,问问他们是不是都是白吃饱的?

“朕与你明说,是朕令丰城侯展开龙旗,以吸引蒙古人的注意力。换取刘渠等人能够以三对一尽快地斩杀蒙古人,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你不用张那么大的嘴。朕身边的护卫每个是英国公和定国公亲手试过的,都能着呢。能赢就可以了。不然一团混战,咱们的军卒可能会伤亡的更多,付出的代价更大。”

吴尽忠可不是像天子这么想的。要他说就是多伤亡五千的军卒,也不能让天子有伤。刀枪无眼的战场上,谁敢保证谁就是轻伤,谁就能不死呢。他甚至还想说护卫那么能,怎么还让你负伤了?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在,知道不能跟天子呛声。

只能硬生生地压下满腹的不满,婉转地劝谏道:“陛下,让臣不说可以。但是你得答应臣再不能以身犯险了,尤其是以身为饵之事可不能再做了。你与臣回转宁夏镇。”

朱由校立即表示接受了他的劝告。

“放心,朕不会再做以身为饵之事了。但是回转宁夏镇却不必的。”

吴尽忠的黑脸立即勃然变色,他站起来拉卡着双腿,非常着急地叫道:“陛下,蹬口这里没有可依仗的地方,万一鞑靼大军围过来……”

朱由校示意曹化淳压着吴尽忠坐下,缓缓地说:“吴卿,你的心意真都理解。但是回转宁夏镇就不必了。你想想蹬口的北边就是阴山,鞑靼想集合大军翻过阴山是不可能的。贺兰山和这边的山口你一直都守得很好。唯独——”

“唯独蹬口这里没有任何屏障,所以朝廷既往才不得不放弃了河套。”

吴尽忠直着脖子与朱由校硬梗。

“唉。”

朱由校叹气,大明朝的文臣武将都是有脾气的啊。

“你听朕说啊。就是后套的蒙古人半个月前派人去给鞑靼送信,一来一回的也要一段时间的。朕准备在蹬口这里部下地雷阵,明儿带人去把后套的蒙古人都收拾了。然后就可以全力应对西边过来的鞑靼。有地雷和火炮,蹬口的前面有不是很开阔的地方,还是很容易守住的。”

吴尽忠摇着脑袋就觉得天子的计划不那么靠谱。

“万一鞑靼来的人多呢?陛下你带的炮弹和地雷可够?”

朱由校沉脸,“够,还有余份呢。你要不要去点数点数?”

吴尽忠见天子不高兴了,尴尬地搓手,讪讪道:“陛下,臣就是怕陛下有失。”

“朕知道你忠心,可若不是朕过来,这河套哪里是说收了就能收的。做什么事儿不得冒点儿险,你放心好了。杜文焕在前套哪里还有两万的骑兵呢。”

吴尽忠见自己劝不转天子,急得磨牙。曹化淳见他敢与天子硬呛,心里佩服的同时也怕俩人再气出好歹。

“吴将军,先跟咱家去洗漱、再用点晚膳垫垫,回来再与皇爷奏对可好?”

吴尽忠还想说话,朱由校赶紧摆手吩咐曹化淳,“告诉人给吴卿弄点好吃的。还有跟着吴卿过来的人都好好地安顿了,让杜弘域一会儿来回话。”

朱由校说一句,曹化淳就弓腰点下头,等天子吩咐完了,他转身对吴尽忠说:“吴将军,请了。”

吴尽忠只好意犹未尽地跟着曹化淳离开了御帐。

第二天大军刚用了早膳,散布到营帐二十里外的哨探,就飞跑回来一队军卒报信。

而吴尽忠歇了一夜不仅没歇过乏,鼻子还有些囔囔的,人也有点儿昏沉沉的脚下发飘,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疲累过度染上了风寒。趁着刚刚起病,就过来御帐的外面向杜弘域交代他那五千人马的事情。

跟随天子的这些将领中属杜弘域受伤最轻,但他已经撑着连值守了两夜。昨儿白天还是天子令方正化押着他去睡了几个时辰的。

这时节他站在御帐外,等候伤势略微轻一些的永康侯来接替他。

哨探见了杜弘域立即上前禀报:“杜将军,榆林镇赵参将带着两千人从后套那边过来了。现在就在营门外等令进营觐见天子呢。”

杜弘域听说赵率教从后套那边过来了,心里大喜,对这远处过来的永康侯抱拳打个招呼,就往营门处接人去了。

吴尽忠尽力强撑着跟杜弘域去见赵率教,等听赵率教说前套早已经没有了蒙古人的活口、他与杜文焕又埋伏在前后套之间好多天,并在后套的蒙古人离开后,就立即向留在后套的蒙古老弱妇孺动手,三天两夜基本把后套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杜总兵令他做先锋先来见天子,自己率领一万多的大军跟在后面。

吴尽忠立即抓住赵率教的袖子追问:“老赵,老杜几时能到?”

“不用一两个时辰。这面有急事儿?那我派人去催催他。”

吴尽忠咧嘴笑笑,“他来了就好。他来了我就放心多了。”

语毕,他松开赵率教的袖子,人晃晃地往下哧溜。吓得赵率教和杜弘域赶紧伸手去扶住他。触手滚烫得吓人。

“赵叔,武总兵昨儿从宁夏镇用了一天就到这儿了。大概是累的。”

赵率教看着杜弘域胳膊绑着白布,就知道他受伤了,忙喊身后的近卫过来与吴尽忠的近卫一起抬人。

“这么大一把子年纪了,一天跑出去五百里,当自己还是小伙子呢。他这是着了风寒了。赶紧给他单独弄个帐子好好养病。快打发人叫医士来。”

“宁夏镇的郎中都被武将军捆马背上带来了。”

“管他是医士还是郎中,赶紧叫人给他灌药。你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像我们这样一身伤的人,最怕的就是累狠了病倒,不起眼的小病就能把以前积到骨子芯的病痛都激发出来,搞不好就会要了命的。”

杜弘域赶紧让自己的亲卫带着人去照料吴尽忠,自己领着他的老师赵率教去见天子。

赵率教把前后套的事情细细回奏给天子知晓,然后补充道:“杜总兵领着万二的人马做中军,就在臣的后面不太远,应该很快就到了。对了,还留了五千人在后套继续可能残留的蒙古人。”

朱由校见杜文焕没用自己吩咐,就能与赵率教领兵配合,开心之下大大赞扬了二人一番。然后对杜弘域说:“你又值守了一夜,现在赶紧好好睡一天。朕不派人叫你你不用起来的。你父亲一会儿带兵就到了,你大可安心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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