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贾赦这热一下冷一下的,来回倒腾还真有点着凉了。鸳鸯前脚走,后脚常来贾府的王太医就被请到了贾赦的东院。

王太医给贾赦扶脉,然后说道:“恩侯,你就是有些着凉了。可要好好休息几天,戒荤戒色,吃几日清淡的。老夫这里开一副桂枝汤,爱喝就喝,不然喝点滚热的姜汤也成。”

贾赦要林之孝去送王太医出去,迎面遇上了赖大。赖大赶紧给王太医行礼,“王太医,正好我们家老太太也是不舒服,听说您来看大老爷了。就让小的来迎您呢。”

王太医听了愣愣神,只好跟着去看贾母。

“老太太有些郁结在心,还是凡事要想开才好。”提笔开了一副疏肝理气的方子。

“王太医啊,我家老大怎么样了啊?”

“恩侯啊,受了凉气,着了风寒。要好好清养几日,发发汗才好。”王太医实打实地说。

贾母看大儿子是真的病了,不是哄她躲事儿,就有些担心了,“可是严重?”

“应该不算重,但是要好好养着。今年特别冷,再冻着就不好说了。”王太医行走贾府这类达官贵人家多年,贾赦小小的一点着凉,喝完姜汤就行的事儿,大张旗鼓地找他,还让林之孝塞了他百两银票,他哪里不知道贾赦的心意呢。

贾政送了王太医出去,把方子交给王夫人,让她赶紧安排人给老太太煎药。

王夫人捏着药方子说:“老爷,这都快过年了,大老爷把老太太气病了,这家里家外这么些事儿,还真是能裹乱。老爷,要不您修书一封?让琏儿赶紧回来吧。一来好让老太太消气,二来家里也不能没琏儿张罗那些杂事儿的。”

“可琏儿在跟妹夫读书呢啊。怎么好叫回来。”

“过了年再去呗。就是国子监、太学也没有家里有事儿,不能请假的。琏儿媳妇才接手家事,离了琏儿的帮手,忙不来的。”

“好吧,我去给琏儿写信,叫他回来。”

夫妻说过话,贾政看王夫人叫丫鬟赶紧取药、煎药地忙,就自去书房写信。

等贾政把信发出去,想想还是到老太太哪里看看。一进荣庆堂,看丫鬟们都立在廊下,静悄悄的,就听贾母在说:“你这干吃不上心的,自己爷们也不好好照料着,怕是巴不得把老大冻个好歹呢。”

贾政听母亲在训斥长嫂,只好转头又回前面荣禧堂去了。

邢夫人被贾母叫过来这一顿骂,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砖缝儿钻进去,“母亲,才母亲叫大老爷过来的时候,来的急,车里就没碳盆,回去的时候,车里也没有,屋里热,车里凉才冻着的。”

“你这是说老大生病,怨我叫他过来了?怪我了?”

“母亲,儿媳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啊!你赶紧回去给我好好照料着,把你那一院子的小妖精都看好了。做着大家太太,连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

邢夫人气得脸色紫胀,却知道自己对上贾母,讲不出什么道理来。呐呐告辞,坐着车里回东院去,一路上羞愤、恼怒得无法发泄,咬牙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了一条条的,下车的时候顺手一扬,心疼得王善保家的直抽抽:半两银子的帕子啊,就这么没了。

邢夫人回了东院,还得耐着性子过去看贾赦。去到了贾赦的书房,见贾赦还兴高采烈地在看信。平时贾赦见了邢夫人多是淡淡的,这回破天荒给了邢夫人一个笑脸,惊得邢夫人以为贾赦烧糊涂了。

“老爷,喝了姜汤了?可是发热了?”邢夫人怀疑贾赦烧坏脑子了。才挨了老太太骂,多大会儿,就高兴成这样了。

贾赦顿时烦起来,“你又过来做什么?”

“老太太让我好好照料你。”

“行啦,老爷我知道啦。好着呢,你回去吧。”贾赦看着儿子的信,本来高高兴兴的,却被邢夫人怀疑发烧,真是完完全全地败坏了自己的兴致。

邢夫人连连吃瘪,气得简直不能自持,转身回房摔了几个茶盏,才算出了一口气。王善保家的让小丫头们把碎瓷片都清扫干净了,把人都打发了下去,才上前劝道:“太太,莫气伤了自己了。”

“妈妈,你说我在这家里?”邢夫人拉着王善保家的,眼泪就下来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还是哄着说:“太太,谁家的婆婆是讲理的呢。别往心里去啊。老太太都七十岁了呢。”

王善保家的三哄两哄的,哄得邢夫人不那么生气了,却又为邢夫人发愁,这不得婆婆待见,又不得丈夫待见,还没有儿子,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得了啊。

贾赦把邢夫人打发出去了,又把贾琏的信再看了几遍,心里琢磨着:儿子能抱上林如海的大腿,跟在御史衙门学习,堂堂一甲的探花郎给自己教导儿子,自己不能没点表示啊。想想叫了林之孝进来,“你赶紧给我收拾些送江南林妹婿的年礼。趁着这还有一个月的空儿,头年给我送到了。”

“老爷,林家的年礼早送过去啦。”

“那是府上送的,现在是我要送的是探花郎教导你琏二爷的束修。”

林之孝跟了贾赦多年,哪里不明白贾赦的心意,赶紧出去备办。

林之孝忙了一天,第二日半下午才收拾好送礼的东西,递了一张礼单给贾赦。贾赦一项项认真看着,“唔,不错。把我前些日子得的那个砚台加上吧。”

“老爷,那砚台可三百多两银子啊。”

“加吧,谁让人家是探花了。你满京城问问,要能拜到探花郎、三品大员的门下做弟子,得花多少人情?得什么资质?这林如海才刚刚过四十岁,你家琏二爷的日子长着呢。”

“老爷可真是慈父之心啊。”

“那小子可未必感念呢。不知道私下里,怎么说我这当爹的不惦记他呢。东西收拾好了,现在就派人送去吧。”

“是”。

贾赦这面刚派出人给江南送礼,那面王夫人就使人把消息递给了荣庆堂的贾母知道。

王夫人就对贾母说:“母亲,林家的年礼早一个月就送了出去了,礼单子也是给您看过了的。前几日和琏儿的信一起到的林家年礼,比照妹妹在世的时候,打了对折都不止。可大老爷又使人往江南送礼。”

贾母也不知道是贾赦为什么又往江南送礼,只好派人去叫贾赦来。还记得吩咐人,“给你家大老爷把车都烘热乎了,记得把大衣服穿好,几十岁的人了,可别再着凉了。”

等贾赦裹得严严实实到了荣庆堂,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老大啊,你又使人往江南送礼了?”

“是啊。”贾赦理直气壮,“这谁家孩子拜师不得送束修。”

“这,琏儿跟着他姑父学习,自家亲戚,哪里用得着再送礼。家里进项越来越少的,这又多出一份的。”王夫人在边上说了一句。

贾赦对王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只对贾母说:“母亲,儿子派人把礼物追回来?就是昨天一早走的,今天再追,可就差了快二天了。”

“让追的人快马加鞭,怎么会追不上。”贾母接着贾赦的话。

“好。儿子这就派人。要是追不上,就追到御史衙门,也把礼物要回来。”

“老大,你这混不吝的,你就是想到御史衙门去要吧?”

贾赦皮笑肉不笑地吱吱唔唔,也听不出他说了什么,贾母气得捂着胸口,瞪眼。

荣庆堂的丫鬟们立即上前,抚胸抹背给贾母顺气。人仰马翻地闹腾,贾赦看贾母真气到了,就凑上前劝道:“母亲,妹妹走了,妹夫无子,势必要续娶,这往后……离我们家就远了。琏儿能拜妹夫门下,这关系就不会远了。母亲何苦舍不得那点子东西呢?”

“就你会想!你怎么不想想,就是琏儿拜到林女婿门下,出仕还能得什么高位?你别忘记了你……”

贾母看贾赦脸色剧变,立刻闭嘴。贾赦阴着脸站起来,甩袖子就往外走。

贾政赶紧去拦,“大哥,大哥,你气到母亲了。咱们做儿子的,还是要孝顺才对。”

“哼。让开。”贾赦一扒拉贾政,走了出去。

贾赦甚少在荣庆堂发作,可贾母踩了他的痛脚说话,他一甩袖子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都闭紧嘴巴不敢吭声。

贾政艰难地找出一句话,干巴巴地对贾母说:“母亲,您莫生气,儿子这就去劝大哥回来给您道歉。”

“由他去,当我没生他这个孽障。还说不得了。琏儿哪里那么好出仕的!哼!不过,老二啊,你大哥说的对,不能让林家和我们关系远了。要不送宝玉去林女婿那里读书?”

“母亲,这可使不得。当初妹妹掉了一个,她奶嬷嬷又弄掉一个,现在林家无子,短了香火,要是把宝玉也送去,万一像赖大家的说的那样,林姑爷要拿他们抵命呢?”王夫人一急,把陈年旧事翻出来,出声阻拦贾母。

贾母劈手把茶盏砸到王夫人脚前。王夫人吓得赶紧站起来。

“老太太,宝玉来了。”

贾母陡然失了气势,算了,二十年前就是看在珠儿的份上,罢了,罢了。

一屋子的丫鬟,都装自己是聋的,没听到太太说的话。

第149章 林海12(二合一)

林海在腊月中旬收到了贾赦加急送来的束修。先读了贾赦的信, 再看了看贾赦的礼单, 又让林谦把东西都摆到厅里, 逐个赏玩了, 明白这些束修都是贾赦精心准备的,怕是其中还有他的心爱之物。

林海欣赏了一番,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拿定了主意, 叫来林谦仔细吩咐了, 然后打发人叫了贾琏和黛玉过来。

“琏儿,玉儿,你们看看这些东西, 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贾琏和黛玉最近都习惯了林海收到礼品,会让他们挑拣一二喜欢的。谢过林海, 俩人就去桌子那儿, 找自己喜欢的。

“姑父,这个笔洗,记得我父亲书房有个差不多的,听说是几百两银子淘的, 爱的不得了。”贾琏捧着笔洗,左右转着看。

黛玉伸手拉贾琏的袖子,“表哥,表哥, 给玉儿看看。”

“好, 好, 别急,别急。”贾琏仔细地把笔洗放到一边桌子上放好,再让黛玉看。

黛玉凑到桌前,晃着脑袋,把笔洗里外转着看,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表哥,这个笔洗哪里好?”

“我也不知道。大老爷对金石感兴趣,或许他知道。”

“大老爷是谁?”

贾琏一愣,想想说道:“是我父亲。”

“表哥为什么要称呼父亲为大老爷?不是只有家里仆从才称呼主人为老爷的吗?”

贾琏噎住。

黛玉却没再理会僵住的贾琏的,看向林海问:“爹爹,这个给大舅舅,好不好?”

“好。”林海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表兄妹俩把这些礼物挨个检视一番,黛玉挑了个绿檀雕刻了仕女游春的笔筒,十来个仕女的表情都雕刻的栩栩如生,各个不同。还挑了一个淡青玉飘云絮的笔架,那云絮有些像含苞的芙蓉花,黛玉喜欢的不得了。贾琏则看好了二个砚台,和黛玉嘀嘀咕咕地说,一个可以自己用,另一个可以送给热爱金石的自己父亲赏玩。

俩人挑了好一会儿,都挑到了心爱的器物,高高兴兴地打发跟着的人,把东西送回自己屋里去。贾琏叮嘱小厮,那个笔洗、砚台要单独包好,以后要送给他父亲的。

“你们想不想知道这些是哪里来的?”林海也从那堆礼物里挑了一柄美人赏花的折扇,一边轻轻在掌心敲着,一边开始逗弄二小。见俩人都疑惑地看自己,林海想起既往让他俩挑东西的时候,是没说过礼物从哪里来的。

“玉儿,这些啊,都是爹爹收到的束修,是你大舅舅送给爹爹的、你琏二表哥的束修。”

贾琏顿时窘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林姑父何时这么促狭了。

“爹爹是要收表哥做弟子吗?”

“是啊,爹爹把束修都收了,还分给你们了,不收不可以啦。”

贾琏听了这话,激灵灵地只觉得浑浊的脑海涌上一丝清明,灵光一闪,赶紧跪倒在地,给林海磕头,“姑父,老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林海扶了贾琏起来,“琏儿,你父亲送不送束修,我都是一样待你的,侄儿也是儿。只是收你做了入室弟子,你以后出仕,在清流间行走,也能得些便利罢了。”

“谢谢姑父。”贾琏激动得只有这一句话了。

“等开年了,挑个好日子,要好好办一个拜师礼的。”

归荑带着丫鬟们,把其余的东西收拾好,交给管家林谦入库。

等丫鬟们都下去了,林海敲着手里的美人折扇,说:“琏儿,你既做了我的入室弟子,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练练字。见字如见人,你先每天练半个时辰大字。四书五经该背的,也和玉儿一起背的差不多了,三月的时候你就去金陵参加县试。”

贾琏被林海的话惊呆了,他要去参加县试,要科举?

林海看着贾琏呆愣的样子,张着嘴,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就用手里的扇子敲敲他的肩膀,“快闭嘴,口水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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