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低头饮茶的德妃、贤妃,要是太子妃在场,这俩为了晾着太子妃,还能亲亲热热地说话。成嫔呢,是年年岁岁的微笑不语。而才晋升不久的甄嫔,则捧着显怀不久的肚子,露出遮掩不住的疲惫来。她是看太子妃不在,也不想给太后热场子了。
太后从早晨知道太子妃不来请安,就觉得无聊。要是贵妃过来,自己还能和贵妃说几句话。这几个人,没了太子妃,个个都是过来干坐着的。
“你们都回去吧。”
太后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看她们在自己跟前装孝顺、装贤惠,还不如叫老太妃陪着自己,再招了几个伶俐的内侍、宫女,说笑话给自己听。
这些人往外走,迎头就遇到太子了。
俩下见礼后,太子诧异地说:“德母妃、贤母妃,父皇有事儿要孤说给太后,一会儿还得靠母妃们侍奉太后呢。”
德妃和贤妃,俩人狐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不出太子要说什么事儿。可太子这么说了,也只好调转头,回慈宁宫,
甄嫔对太子施礼,“太子殿下,我倦了,可以回宫吗?”
“可以,留个人,帮着听听就好。”
甄嫔点了自己贴身的大宫女留下,带着余人,满怀猜疑离开了慈宁宫。
“皇祖母,孙儿给你请安。”
“太子来啦。”
祖孙俩处的还能过的去,主要是太后从太皇太后去世后,就认识到必须得抱住未来君王的大腿,才能在自己过身后,给郑家留点体面了。
“皇祖母,春上那件事儿,父皇定了下来。涉案的男人,超过十二岁的,共一百四十四人都斩首。”
太后的脸,立即就白了。她知道自己的娘家那些人,犯的是死罪。还以为拖了这么久,圣人会找点什么理由大赦的时候,就免了他们的死罪呢。
“皇祖母,”太子伸手去扶太后,“还有对郑家女眷的。”
“女眷?女眷也罚?”
太后抓住太子的手,指甲都要掐到太子的肉里了。
“皇祖母,疼,疼,您快放手。”
太后干笑着,抚摸这太子的手。那几条被自己掐出来的半月形的印痕,在太子手背上显得有点儿刺眼。
“太子啊,皇祖母不是有意的。”
太子点头,“皇祖母,父皇说,女眷发到郑家长房为官奴。”
女眷发到郑家长房为官奴?太后反复念叨了这话几次,才明白这话的含义,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皇祖母,皇祖母。”
太后恍惚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说话的声音。她顾不得自己泪流满面的失态,扯着太子的袖子,有点磕巴。
“太子啊,替皇祖母谢谢你父皇,给郑家留脸了。留脸了啊。”
发为官奴,可人还是留在郑家,这是因了太皇太后,给了郑家天大的脸面啊。相信承爵的长房,也不会拿她们当奴才折辱的。
太后哭了一会儿,想起了陈家。
“太子啊,那陈家的人,怎么处置的呢?”
“都是一样的。”
“嗯。你去告诉贵妃吧。”
圣人对母家也一样啊,这就好。太后心气平了,松了太子的手,往外推他。
她德妃和贤妃凑上前来,太子往后退了几步,将位子让给二人。
“皇祖母,孙儿先过去承乾宫,一会儿再来看您。”
“不用了,和圣人去忙前朝的事情吧。”
太子出了慈宁宫,随后德妃、贤妃等也都被赶了出来。这消息,也就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不到傍晚,就传遍了京城。
甄嫔因有孕,抬轿子的内侍,也都小心翼翼的。等她回到长春宫没一会儿,她的贴身大宫女,就回来报信。
“娘娘,可不得了了。圣人对春上的那件事儿,有了处罚了。”
甄嫔听了圣人的处罚,搁了茶碗。
默默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边知道了吗?”
那边,指的是长春宫主殿的惠妃。
那大宫女悄声说道:“太子在慈宁宫和太后娘娘说的时候,德妃和贤妃的人都在呢。”
“行啦,明天太后和贵妃,都会病了的。你们也都给我闭紧了嘴巴,别让那边的从你们嘴里,听说什么。”甄嫔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到时候,在那边,我为你们讨不来情面。一会儿等七皇子过来的时候,把七皇子约束好,别让他和六皇子打起来。”
“是。”
伺候甄嫔的人,知道甄嫔说了讨不来情面,就是犯到主殿手里,不会管她们的。都各自警惕,不敢说半点,关于慈宁宫和承乾宫的闲话。
第326章 废太子30
太子到了贵妃的承乾宫。
这承乾宫, 原身在小时候, 曾经来过几次。现在, 他一踏进承乾宫, 就感觉气闷,整个宫室,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都打理得规规整整的, 仿佛是没了鲜活气息的死物。
乾清宫的内侍, 见了太子这“稀罕”人物过来,赶紧地往里报信。把太子让到正殿做好,又给太子敬上热茶。太子捧着才到手里的茶盏, 茶水还热得不能喝呢,贵妃就被人扶了进来。
贵妃是个中等个子的女人, 略丰腴的身材, 脸色苍白,笑容明显比较勉强。即使这样,还能看出来她,平日里是个性格非常温婉的人。如画的眉眼, 秀鼻菱唇,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真的是一位、实打实的、不可多得的美人。就是双眉间,像是隐含着、难以述说的抑郁。那如秋水潋滟的美目, 顾盼间, 也像是深藏着千年积雪似的清冷。
可这人呢, 偏又以紫色做基调,那宫装的面料,杂以大片的、深紫色的缇花暗纹,或是绣着修饰性的、深浅紫色的富贵团花。
太子心想紫色本就有忧愁、抑郁的暗示,这样的装束,和着贵妃本人的性格,只能说是雪上加霜了。
“贵母妃,父皇命孤将春上的判决,说给你。”
纤纤十指间的、浅紫的丝帕,“嗖”地在贵妃的手里揪拢。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是少了几分血色。贵妃身子前倾,双眼却迸出浓浓的渴望,急切地望着太子。
“陈家涉案的男子,十二岁以上的,杀头。余者,父皇额外开恩,不论男女,都留在陈家的长房为奴。要打了烙印,遇赦不赦。”
“你说什么?”
贵妃从主位站起来,盯着不远处坐着的太子,“十二岁以上的,杀头。余者为奴?”
太子确认性地点头。
“贵母妃,就是这样。”
“这还是额外开恩?圣人难道忘记了,他流有陈家的血?是陈家的姑娘,十月怀胎孕了他?”
“贵母妃,如果皇祖母活着,看到自己的侄子、侄孙,给外人出主意,伙着外人,来欺自己唯一的儿子、害自己唯一的嫡孙。您说,她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圣人和你都好好的呢。要砍头的,可都是陈家的男儿啊。”贵妃激动起来。
“贵母妃,您说是侄子亲?还是儿子亲?是侄孙亲?还是孙子亲呢?”
是啊,就是自己的姑母、圣人的生母活着,也是和儿子亲。不会疼侄孙儿,超过亲孙子的。
是,是儿子亲、孙子亲。她是不会饶了陈家二房的那几个男人。
“可也不至于砍头啊。”
“贵母妃,谋害储君,与谋逆又相差多远?陈家做了这样的事儿,按律是要灭三族的。”
“二哥。”贵妃叫了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往后栽倒。
站在贵妃坐椅后的几个宫女,连忙去扶贵妃。未免措手不及,贵妃连头、带半截身子,重重地磕在了椅子上。
几个宫女,把贵妃扶在椅子上靠坐着。管事嬷嬷来的很快,伸手去掐贵妃的人中。太子看贵妃磕的有点惨,立即打发承乾宫的内侍,去请太医。
小内侍也就刚跑出承乾宫的模样,贵妃就幽幽醒转了。
“太子殿下?”贵妃转头找太子。
“贵母妃,孤在。”
贵妃咽下喉里的要呕出来的血,双目如刀,冷冷地盯着太子。
“陈家长房呢?”
“陈家长房没参与此事,父皇不处罚。”
眼泪一滴滴地从贵妃的眼泪滚出,顺着苍白的脸颊、下颌,滚落到衣领里,消失不见了。
“郑家呢?”
“郑家的处罚,和陈家一样。其他人家,十二岁以上砍头,余者充入军中”
贵妃一愣,然后咬着嘴唇,对太子略略躬身。
“圣人果然是给母家开恩了。太子,还请太子替我谢过君恩吧。”
“好。”
太子对贵妃拱拱手,招呼伺候贵妃的人,把贵妃扶去休息,自己带着人,回养心殿复命。
长春宫里惠妃,很快就得了这消息。她凝视着窗外院子里的,已渐渐开始变黄的树叶,心里却想着春上的事情。圣人终于处罚了,看来自己是没事儿了。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和镇北侯府得以逃脱了。却不知养心殿里,圣人正在和贾代善商议,由谁去接西北的军权,替了镇北侯的。
“圣人,还是我带恩侯去吧。练个几年,恩侯也就能独当一面了。至于京营,圣人看,交给谁合适?”
“老贾啊,你要没受伤,不用你说,朕也会派你去。你这个样子,一旦勾起旧疾,这十年就白养了。”
“不然,可用谁去北边呢?北静王的军权,好不容易才收回来的。要不胡家?牛家?老臣怕他们担不起来啊。”
圣人沉吟了一会儿,“让史家去吧,把恩侯带上。”
贾代善一想,保龄候是贾赦的亲舅舅,他带着贾赦过去,和自己去,相差也不大。
“圣人考虑的周全,谢圣人体恤。”
“恩侯待个几年的,还是要回京的。史家那几个,和恩侯的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待上十年八年的。”
贾代善点头,“西北的军权十年一换,镇北侯在北疆,明年就是十个年头了。他们现在过去,镇北侯可以在明年春天返京的,也不会引起其它的事情。”
“老贾啊,你再看看谁家的子弟得用,也一并跟着恩侯去西北练练,朕总得给成贤,留足了人手。这孩子啊,就是心太软了。”
“圣人,太子殿下不是在军营长大的。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难免做事的时候。就先要讲究个仁善。圣人您又把殿下护得好,舍不得让殿下,看到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就是恩侯,也是和殿下一样,心软的不得了。”
“是啊,他俩都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再好的武艺,也都是演武场的花把势。”
俩做爹的,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儿子心狠一点儿,心硬一点儿了。
“圣人,那秋日的监斩?是不是让太子殿下和恩侯去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