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节

宫妃也掺和到这争斗里。

二十年的时间,自己的七个皇子,死了三个,还有三个结成了死仇。

水灾后瘟疫,南方旱灾、京畿雪灾,朝廷入不敷出……几个皇子争夺的越来越像明火执仗的强盗,盐政里人人都伸进去一只手。

再三斟酌,只能禅位给四皇子,不然那仨结仇的儿子,哪个登基都容不得另两个兄弟活。

禅位了。圣人将慈宁宫略略修缮就搬了过去。

最后这十年过的是那么地压抑,圣人常恨自己没能早死二十年。他瘫在床上,看着与自己没有什么父子情谊的四皇子,连在自己面前维持个虚假的孝顺,都不肯做到。他心里满是悔恨,如果自己早死,或是禅位与太子,自己是不是就不用活到这么憋屈的境地?

圣人在自鸣钟的噹噹的报时声中醒来,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而不是在慈恩宫里,瘫在龙床上待死。

禅位与太子?圣人脑子反复盘旋这这句话——直到他看到嫡孙徒亘,他才意识到太子和太子妃不像梦里那样如同陌生人,而是夫妻恩爱情谊深笃,连生俩嫡子后,又怀上了第三个。

一连很多天,圣人都在反复想这个梦,最后他找出现实与梦境的不同处,那就是太子踢爆自己宠幸东宫“内侍”之私隐……

后面的发展,与梦里完全不同了。

看太子能力卓越,待人仁爱,几年的时间就积蓄了足够的粮食,足以应对未来几年可能出现的旱涝雪灾。

若自己真的还能活二十余年,太子这样的能力,事事还要再来问自己,毫无必要。

那么禅位与太子了,余下的时间,好好教导太孙,让太孙更胜太子……

第405章 铁血帝王1

圣人就这么禅位啦?

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啪唧砸到太子的脑门上。太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绷住自己, 等阁臣都离开以后, 他撩衣跪倒在圣人面前。

“父皇,您刚刚过了五十寿诞, 正值龙精虎猛之年,可是儿臣哪里做的不妥当?”

徒亘看父亲跪了, 语含悲戚, 立即跑过去,抱着圣人的双膝跪下。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的皇祖父。

“明允,你快起来。你看你,你吓到朕的爱孙了。”圣人双臂使力,把抱着自己双膝的孙子拉起来,嗔怪太子。

“父皇,您为什么要禅位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圣人的眼里风起云涌,内心百感交集, 也就是自己这傻儿子呦,换了历朝历代的哪一个太子,得了这样的机会,不美的要蹦起来了?!

圣人一手拉着爱孙,一手拽儿子起来。

“明允,你去把那地球仪搬过来。”

圣人这样吩咐, 太子就着圣人的手爬起来, 把地球仪放到了御案上。

圣人抚摸着地球仪慢慢地转动了几圈, 看着有些迷惑不解的太子,他缓缓地说道:“明允,父皇老了。”

太子刚想说话,圣人抬手止住。

“明允,朕说的不是年龄、不是身体,而是说心。朕登基已经四十多载,西征前想的就是将鞑靼的势头掐灭,使他十年内不敢犯边。用这十年的时间,换得你能够掌控得了这天下。朕的心里求的就是一个平稳的过渡。太后出殡的那晚,朕做了一个怪梦,思来想去的,朕觉得现在禅位最好了。”

“皇祖父,您做了什么梦啊?”拉着圣人手的太孙,仰脸问道。

“呵呵,一个不太好的梦。”圣人弯腰抱起爱孙,在他稚嫩的小脸亲了一口。“看到朕的小乳猪,朕才从梦里醒过来。”

徒亘大了,不喜欢父王母妃叫他小乳猪了。而今只有圣人拥有称呼他小乳猪的权利。

他回亲了圣人一口,扭着要下来。

“皇祖父,孙儿大了,不能再抱了。”

徒亘扭着身子,在圣人耳边悄悄地说。

“哈哈哈,”圣人朗声长笑,拍拍爱孙的屁股。

“小乳猪啊,等你再大一些儿,皇祖父抱不动你了,就不抱啦。那时候,没准皇祖父会老得瘫到床上,走不了路了呢。”

太子含笑站在一边,看着祖孙俩亲昵,看着小乳猪在圣人脸上,啪唧又亲了一口。

“皇祖父,等我向父王那么高,我可以抱您的。”

“好,好,皇祖父等着你了。”

圣人想起四皇子的那几个儿子,心里突然觉得冷得发慌。自己何苦生这么多呢,哪一个论品性、论才干,都不能与太子、太孙父子媲美啊。

圣人一手抱着爱孙,一手轻转地球仪,继续对太子说道:“明允,朕是想趁着自己没糊涂,趁着自己的私心还没有占据了一个帝王的胸怀,早早给自己的帝王生涯,留下完美的终结篇。自古帝王甚少有长寿者,朕要抱着自己可以长生不老、可以永远霸住这帝王的念头,百年后的史册上,不过是再添一个痴心妄想的昏君罢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朕这时候禅位,凭文治武功,在史册上所留的那一笔,是可以比肩尧舜的。这不好吗?”

“是好,可是儿臣怕自己还担负不起这天下的万民、祖宗的基业啊。”太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不安。

圣人停止转动地球仪。他伸手拍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肩膀日渐壮硕的儿子,指着桌上的奏折说:

“明允,朕西征的时候,你把朝政都处理得好好的。朕是禅位了,又不是驾崩。难道在你遇到难题的时候,父皇会袖手旁观吗?!这些朝政,你都能处理的很好了,朕不想再看一遍浪费精力了,朕以后要把这功夫挪到去教导太孙的。”

太子呐呐口不能言,他勉勉强强地说:“父皇,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儿臣的心里才有依靠,行事才不会乱了规矩、失去分寸的。”

他的眼里是钦佩、崇拜、敬仰,但这样的眼神里又突然混了泪水,瞬间涌满他红了的眼睛。在他的心底里,泛起了他不能控制的酸楚,他知道这是原身留下的情绪,这情绪攥得他的心生疼,有原身的不甘、还有原身的惭愧……

好一会儿,原身的情绪慢慢退潮了,太子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他轻咳一声,整理一下自己的声音。

“父皇,儿臣以后也将效法与您。”

“哈哈哈,好。徒家的江山,如此便能在我们祖孙三代的手中发扬光大、千秋万代。”

圣人点了探花郎就离去了,前百名的排序要结合贡试的成绩,当所有新科进士的名次排出来以后,太子还是捧去给圣人过目。

圣人很忙,他在教孙子执笔描红。太子仿佛把禅位的事情忘记了,见圣人不理会新科进士的名单,自管自坐去御案的横头,批那一摞摞的奏折。

明早礼部要按时贴出皇榜,圣人也要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前,先召见前十名的进士,来个“小传胪”仪式等。礼部一会儿得不到圣人加印的新科进士的排名,齐尚书自会过来找圣人的。

那个马屁精,太子从见齐尚书的第一面,心里就是这么定义他的。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果不其然,齐尚书过来养心殿找圣人了。

太子冲齐尚书笑笑叫起后,继续埋头干活。齐尚书人老成精,俩眼一扫殿内的情景,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了,如今得找还在位的圣人用印。

“圣人,礼部还等得抄皇榜呢。”齐尚书笑眯眯地敦促圣人。

圣人看着齐尚书那表面憨厚的笑容,哪里会不知道这老狐狸的心思。可他就是从心里往外地高兴,高兴太子不因自己要禅位的话,就失去了做事的分寸。

“齐尚书啊,你们也该抓紧明年改元的事儿啊。”

齐尚书在心里一翻白眼,嘴里笑着说:“我的圣人哎,这春祭、新科进士的大事儿,让老臣三头六臂去忙,也将将忙过来的。您还是再想想、再想想,不急不急。”

改元的事情,还得等圣人的三禅三让表演完,才能考虑的。这时候谁急着去办那些事儿,是不想继续干了。

万一圣人又后悔了呢?

六部九卿这几个人的想法,除了贾代善,基本与齐尚书都差不多。唯有贾代善凭借对圣人四十多年的了解,看出圣人要禅位的决绝。他搞不清为什么身强体壮的圣人,正值大好年华会有禅位的念头,但不妨碍他要抓住这个机会的决心。

传胪大典之后的状元夸街、琼林宴之后,贾代善离宫之前顺手把自己的长子和女婿,都叫到一起,跟自己一道回了荣国府。

林海一路上还有点儿腼腆呢。

对荣国府,他并不是十分陌生,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几次。父亲临终前,曾经对过府探视的荣国公托付后事,也曾叮嘱自己遇到危难的时候,可以去求助荣国公的。自己扶灵柩回江南的时候,就得了荣国公的帮助。自己这次回京参加春闱,也曾按礼仪过府拜访,可他没想到昨日会有赐婚的圣旨。怪不得自己中举以后,多少人上门说情,母亲都以自己年幼,要全力科举推脱了的。

贾代善把长子和女婿带到自己的书房,打发人把门守紧了,才对这郎舅俩说道:“恩侯,如海,这科春闱是圣人最后一次点状元。圣人决定了要禅位,估计下次的大朝会就会宣告了的。咱们与清流、宗室不同,不管到时候听到什么,都要绷住了,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郎舅二人震惊。贾赦还好一点儿,作为太子的伴读,出入宫廷小二十年了,还能绷得住。而这消息对林海就是晴天霹雳了。

“岳父,”林海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圣人为何要禅位呢?”

今儿的琼林宴,林海这探花喝了不少,略有薄醉,玉面染上一层薄红,更添神人风姿。

“圣人心里的想法,谁能知道呢。恩侯得空不妨多去东宫走走,便利的时候把你妹婿推荐给太子。太子早几年散了东宫的属臣,明年是没人可用的时候。”

贾赦赶紧站起来应了。这事儿对他来说不难,只消对太子一提,依他对太子所知,太子会愿意接纳自己妹婿的。不过——

“父亲,这事儿要等等,得等圣人的禅位诏书下了以后的。不然太子急着招徕人手,圣人反复了,就不美了。”

“恩侯,禅位诏书一下,你不怕太子的东宫门庭若市,你进不去了吗?”碍着女婿在,不然贾代善想踹儿子一脚了。

“父亲,东宫没属臣了,除了儿子谁敢去、谁能进去?谁不怕被贴上趋炎附势的。”贾赦有点着急,自己的亲爹,这几年看起来不像自己小时候心目中那么高大上了啊!

唉,真让人着急啊。

贾代善却不这样认为,“让你做,你就去做,休得推诿。如海到翰林院做编修,看着起点是高出同科进士的,可若不在这时候挤到太子跟前去,翰林院里多少饱学之士,每三年就一批新人进去,你看看那些培训后,下去做县令知府的,再回中枢有那么容易吗?六部九卿,就算加上小九卿,一共才多少个位置?”

林海知道岳父是为自己做长远打算,可大舅兄为自己挨批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忙站起来施礼,没等他开口说话,门外守着的小厮大声禀报。

“老爷,太太让姑娘过来,给您送解酒汤来了。”

第406章 铁血帝王2

贾代善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姑娘心里的念头,这是托她母亲的名义, 来见见女婿呢。他赶紧扬声对外面说:“让姑娘进来吧。”

林海薄红的脸上, 更添了几分遮掩不去的激动。他很久以前见过贾敏, 知道那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不知道如今是何等模样了。

林海攥紧双拳,垂下眼,不敢往门口进来的人看。环佩轻响, 暗香幽幽, 一双深粉的绣鞋,只露出点点的鞋头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腊梅花。再往上是黄色的裙子, 裙摆上仍是开得灿烂的梅花,行动间仿佛有梅花的香气, 缕缕地沁入他的心脾。

一管清脆婉转的女声, 夹着竭力掩饰的紧张不安,“父亲,母亲让女儿来送解酒汤。”

林海看着那嫩黄的裙幅向下坠了些, 盖住了脚面, 他知道这是贾敏在给荣国公行礼。可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那清脆的声音上, 那声音如一把小刷子, 挠得他的心痒痒的。

“好。让你母亲费心了。恩侯、如海, 你俩也喝点解酒汤。”

贾赦上前, 对着端着解酒汤给自己福礼的贾敏说:“谢谢妹妹。”

林海红着脸, 缓缓抬眼, 就见眼前嫩黄的腊梅花,越往上越稀疏,纤腰上玉带横缠,让林海有种要化身那玉带伴着佳人的冲动。他飞快地掠一眼粉色交衽的小袄,看到身前纤纤十指端着的盖碗,抱拳低声说道:“谢谢。”

贾敏略略福身,把端着盖碗的盘子往前送,林海借着去拿解酒汤了盖碗,扫了一眼贾敏,就飞快地垂下眼,心里如擂鼓一般,敏儿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贾敏送了解酒汤,就带着丫鬟出去了。

贾代善好整以暇地仔细观察林海,林海刚才的举止,甚让他满意。贾赦看着林海端着盖盅微微颤抖的手,笑着说:“如海,这解酒汤得趁热喝的。”

林海喝罢解酒汤,觉得琼林宴的酒更酽了,原本不昏的头脑,现在有些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荣国公父子身上。

“好啦,父亲,您说的儿子照做。送如海回去吧,今天折腾一天了。”

贾赦看林海那模样,想起自己前几年在岳父的书房,见到小师妹的时候,也是这般忘了一切的。

贾代善看看儿子,再看看女婿,“好吧。多派几个妥当人跟车。”

林海再三给贾代善行礼,方高一脚浅一脚地由贾赦陪着出了荣国公的书房。外面已经把荣国公的车驾准备妥当了。

林海一看是荣国公的车驾,赶紧推辞,“舅兄,我坐这车可不成的。”他自家的车,跟着来荣国府了,自己身边跟随的小厮、伴当也有几个的,在这京城里,回府还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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