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节

“你说我母妃被陷害之事与你无关?”

“那事儿可不是我挑起来也不是我主导的, 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无关。我没有袖手旁观,只不过是在中间曾推波助澜,‘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德格类的眉毛竖起来,“你说什么?‘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是什么意思?”

“大汗可记得先汗王那年将我休弃的事儿?明着的罪名也和你生母富察.衮布一样‘私藏金银’,暗里的罪名却是与大贝勒代善有染?”

德格类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了。那时候多尔衮还没有出生呢。

“为着我与代善有染之事,先汗王震怒,差点没当场杀了我。幸好先汗王没有轻信德因泽的告发,后来终于查明是诬告,才又接我回去。那时候多铎还不会走路呢。”

乌拉那拉氏说的很轻松,但德格类那时候已经不小了,他知道那“私情”爆出来的时候,父汗是要当场杀了乌拉那拉氏的。他记得自己那时候也是信了代善和她有私情。

“那事儿就是四贝勒和你母妃富察.衮布合谋的,你母妃想除了我这个越来越得先汗王喜欢的女人,保住自己在先汗王跟前的第一人位置,继续做先汗王最宠爱的大妃;

四贝勒想除去诸英被关后、一跃而成为所有兄弟之首的代善,他就可以成为先汗王所有儿子中的第一人。”

这话的信息量多少有点儿大。

但是母妃确实是在乌拉那拉氏回来以后慢慢失宠的。

德格类想了一会儿才说话。,“你是觉得我母妃、大贝勒和四贝勒都不在了,就可以推到他们头上了?”

“唉,汗王啊。”乌拉那拉氏轻颦秀眉,那叹息声如春雨润物无形钻进德格类的心里。

“德因泽是我的贴身侍女,不然换个人告发我,先汗王未必会信呢。可大汗知道德因泽后来去了哪儿、得了什么大造化吗?”

“去哪儿了?她得了什么大造化?”德格类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好像被乌拉那拉氏的娇俏软语带走了泰半。

“先汗王接我回来以后,我才知道经由你母妃富察.衮布的手,扶了一个侍女做庶福晋。

多好笑的事儿啊。

一个不是天姿国色的女奴,没任何特别之处,居然能一飞冲天、做了汗王做庶福晋!

那可是告发我与代善有私的贴身侍女啊,你母妃为什么要扶她做先汗王的庶福晋,大汗不觉得奇怪吗?”

乌拉那拉氏轻掀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好像在说与她无关的事情。

“德因泽这人现在也归大汗了,大汗可以找她问问当年事情。至于代善再度被传与先汗王的女人有染,那还是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路。

虽然这几年先汗王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能立住的除了我就是你母妃富察.衮布了。可你看阿济格就是个不懂事、不成气候的糊涂人,碍不着别人什么事儿的。你现在都是大汗了,他还敢去你那里喊叫,便知道他的他就是个没城府没谋算的傻瓜。而多尔衮和多铎才没比车辕高多少呢。

这种时候再传我与代善有私情,收益没那么大了。改成你母妃与代善有私情那就不同了。

你们兄弟俩一个是三贝勒,凭勇猛在女真人首屈一指不弱于代善;你姐姐莽古济为先汗王笼络了哈达部的乌尔古代;大汗更是智勇双全的人物。传代善与你母妃有染,故技重施,就没人能够阻挡了四贝勒的路,可比当初除掉我获益更大了。”

德格类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站起来对乌拉那拉氏说:“你管好阿济格,他再不知轻重地到我那里胡闹,我可不怕担上什么不好名声。你为多尔衮和多铎好好想想。”

乌拉那拉氏立即躬身施礼,“谢大汗开恩。”

等德格类走远了以后,乌拉那拉氏把德格类不肯喝的、那杯已经变得冰凉的奶茶,抓起来就泼到了阿济格的脸上了。

“阿济格,你赶紧起来,眼睛转的那么欢实,你当大汗没看到吗?”

阿济格坐起来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奶茶,甚是不情愿地地说:“母妃,儿子……”

“阿济格,你往后不能叫额娘为母妃了。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怎么就记不住?”

阿济格低头坐了好一会儿,又在脸上抹了好几把,略带着些不太明显的哽咽说:“额娘,儿子错了。”

乌拉那拉氏走到长子的身边,伸手用帕子给他搽干净脸上的奶茶痕迹。

“阿济格,额娘原以为你父汗还会活十年、甚至二十年呢,如今你父汗不在了,你就要照顾好多尔衮和多铎,你再像今天这样去招惹大汗,什么时候我们四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敢?儿子这就去找他。”

乌拉那拉氏按住儿子的肩膀,“你找大汗有什么用啊。你忘记大汗的生母是怎么得的罪名了?”

阿济格沉默下去。

他不是一点儿事情都不懂的。那些年的莽古尔泰和德格类,见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大福晋被传与代善有染之事儿后……莽古尔泰见到自己都多了笑脸,更别说德格类。

自己就是因为德格类这一年对自己的笑脸太多了,自己才敢去他的汗帐要正黄旗的。

“阿济格,我们母子要依赖大汗才能活下去的。现在是在往白山黑水逃命,你要听大汗的话,做他的好兄弟,多尔衮和多铎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你明白吗?”

乌拉那拉氏死死地抱住儿子不太宽实的肩膀,眼泪漱漱滴到阿济格的袍子上,很快就泅出了一大片的潮渍。

“额娘,你别哭啦,我会听大汗的。”

阿济格怕了母亲的眼泪,可是自己再一意孤行的话,等大明军队追上来了,大汗要事想抛下多尔衮和多铎,自己和阿娘也做不了什么。

“额娘,要是多铎也有我这么大就好了。”

“阿济格,会的,一定会的。你帮着额娘照看多尔衮和多铎。当初富察氏不也是用你父汗的粮食,把昂阿拉养大了吗?”

阿济格点点头,握紧了拳头,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细长双眼里的风暴。德格类伸手把他砍晕瞬间的表情,无比清晰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德格类回去就让人把父汗交给他的那些庶福晋中的德因泽叫了来,没多久近卫就被喊进了汗帐,拖出去一个衣不遮体的女人——德因泽。

德格类没用太多的手段,就从德因泽嘴里问出来代善与乌拉那拉氏有染之事,果然是自己母亲指使,条件就是扶德因泽做小福晋。

汗帐牛油蜡烛烧到半夜,德格类才熄灭了蜡烛入睡。母亲与四贝勒黄太吉联手事情他能够理解,乌拉那拉氏在四贝勒再度出手的时候,推波助澜以报前仇,他也能理解。

能说母亲不该和乌拉那拉氏争吗?

能说黄太吉不该陷害代善吗?

就这么一个汗位,父汗的那个儿子不想呢。

诸英不就是因为是嫡长子、父汗最先属意的汗位继承人,被代善和黄太吉等联手陷害了吗?他记得那时候胞兄还用好马和好刀,哄他到父汗跟前说大哥吓唬他呢。

“唉!”德格类深深地叹气。在问出来是母妃先出手构陷了乌拉那拉氏,也没了要折磨乌拉那拉氏为母亲报仇的信念了。

要是胞兄莽古尔泰不动刀弑母,是不是母妃就是离宫了,过后大汗也会查清母妃是被冤枉了呢?

德格类每想到母亲死在胞兄的刀下,就恨莽古尔泰。现在可恨就是四贝勒了。

他翻个身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明儿要督促族人加快脚步。只有进了白山那莽莽森林,回到女真人能够藏身的苍莽林海,才算是安全了呢。

第840章 木匠皇帝95

朱由校带着大军加快行军的速度, 沿着女真人迁徙的车辙痕迹在后追赶。当他们距离迁徙的那十万余人马还有几十里的时候, 被断后的旗民发现了。

这些在冰天雪地的艰苦环境中成长出来的女真人,一面派人往前面送信,一面就用临时砍伐的枯枝等做掩体,持刀携弓、虎视眈眈地与明军的先锋对上了。他们为了族人能够逃生, 摆出悍不畏死的模样,企图阻拦大明军卒。

有了前面追击粮草的前例在, 英国公世子在这样的匆匆而就的拦截阵地前,也小心谨慎地摆开阵势, 不敢有丝毫的轻忽。等泰宁侯和马世龙得信,率领的前军匆匆赶到的时候, 对面的女真人仍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马世龙看了一会儿, 上前一拍英国公世子的肩膀, 说道:“世子爷, 这些是建奴断后的死士, 你等他们冲过来和你打, 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使命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咱们。”

英国公世子脸顿时和火烧的一样了,自己和他们摆出对恃的阵势可不是如了他们的心愿了。怕是建奴的大队人马这时候已经得到明军赶过来的消息了。

泰宁侯宽慰满脸懊丧的英国公世子说:“谨慎一点儿好, 吃一堑长一智。”

泰宁侯和马世龙不用多商议,立即把前面的简陋阵地变成演练火炮手的训练场, 要求他们稳住了、瞄准目标再开炮。

结阵抵御明军大军的这些人, 仅仅比留在赫图阿拉城的那些老弱稍微好一点儿而已,他们留在迁徙的队伍最后,就是为了拦截追击的明军。

片刻之后, 对面的简陋战阵就在明军的炮火下化为齑粉。

他们前军把拦路的建奴清理了之后,朱由校由中军派来传令兵,命令他们今日不必再往前追击了,择地安营扎寨。

安顿好营地,将领们汇集到御帐里。仍由泰宁侯出面问为何不趁热打铁继续追击。

朱由校便道:“他们今儿留了人断后,明儿就还会留人断后。咱们只管每天把他断后的都除掉,慢慢磨去他们建奴的生机就好。”

“陛下,他们会不会加快速度或者分开逃啊?”

“很可能。他们分的越散,活命的机会就越大。以后朝廷派人来治理这一片的时候就越容易。咱们缀在主力的后面慢慢追就好。至于努/尔哈赤的那些子孙……”

朱由校摇头,结果方正化送上来的茶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

杨麟看天子喝茶,替天子把话说了。

“那些狼崽子,一个都不能留。”

也怨怪不得这么发狠,那天他是要冲进赫图阿拉的。后来他又率领军卒进了赫图阿拉城,看城里是否还有人没出来投降的。虽然活人没搜查到,但是那些预备着与攻进城的明军同归于尽的炸/药,把他吓得连着几夜没睡好。

“陛下,爱新族这些人是一个都留不得的。咱们不能把他们清除干净,说不准二十年或者是三十年以后,又要整出什么七大恨八大怨来。”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得知大明军队追上来的消息后,何和礼和安费扬古立即去与德格类商量,看怎么将大队旗人分开,使明军不好追击。

德格类便说:“何和礼,父汗用了三十年才有女真人如今统一起来的局面。咱们如今分开了容易,以后再想把女真人聚集到一起就难了。”

安费扬古就说:“大汗,咱们女真人丁少,先要活过目前的这一关,才能再谋划以后的。我的意思是你们兄弟分领各旗,分散开来的目标就不像现在这么大了,明军也不好追击了。”

德格类面色很难看,“各旗分散了去逃命,那还有大金吗?我怎么对得起父汗。”

何和礼也很难受,安费扬古更是这样了。

“大汗,我从少年时候就跟随父亲投了你父汗,几十年的征战了,镶蓝旗这些在辽阳折损近半,我一把年纪了,要不是覆育列国英明汗嘱咐我与何和礼辅佐你,我该留在赫图阿拉陪着他啊。”

安费扬古说着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德格类知道这两位老臣对父汗是忠心耿耿的,可恨自己接手大金国就要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他也明白现在化整为零才是逃脱明军追击的正确选择,压抑住满心的苦痛和酸涩,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自己调整为正常状态。

“安费扬古、何和礼,你们都是好意,我也明白。就按你们说的去做。何和礼,你的正红旗人数折损有限,我就不添加人口进去了,可好?”

何和礼站起来向德格类躬身回答:“臣听大汗吩咐。”

“安费扬古,你的镶蓝旗折损的人数多,把蒙古牛禄给你十个做补充。”

安费扬古心生欢喜,蒙古牛禄在这时候比汉人要好用啊。但他嘴上却说:“臣听从大汗安排。”

把这两个老臣安顿好了,德格类知道大金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就与何和礼和安费扬古初步商议旗民的分配,再把自己还活着的兄弟、子侄都召进汗帐,让何和礼、和安费扬古把事情与众兄弟说明了。

然后就是众兄弟分领旗民了。因为正黄旗和镶黄旗是大汗亲自统领,何和礼建议直接归德格类。

已经过世的诸英和代善、阿敏,他们的儿孙已经长大,就代替父亲领了该得的牛禄数。莽古尔泰所领的正蓝旗在沈阳折损了一部分,后来扈尔汉和额亦都又带走一部分,正蓝旗几乎不剩下多少人了,而他的儿子尚未成丁。德格类考虑化整为零的主旨,只说莽古尔泰的儿子归自己,正蓝旗剩余多少人就是多少了,不再补人,等他长大以后,自己会分牛禄给他。

德格类这样安排,不给正蓝旗补充人数,只说把蒙古的牛禄和汉人牛禄都分给其他能领兵的人,他的兄弟们自然是没有意见了。

轮到巴布泰了,德格类因为巴布泰的长子只有十一岁也未成丁,就把巴布泰的份额交给他的胞弟巴布海代掌。

到了黄太吉,他的长子豪格只有十二岁,德格类就有些发愁。

安费扬古站出来说道:“大汗,臣愿意照料豪格和他名下的牛禄,等他成年以后再交给他。”

有明白这时候分散开来不是人数越多越好的就不吱声,不明白的就怀疑安费扬古是不是要涂掉豪格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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