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节

终于秦王朱存机先开口了。

“陛下,在乾清宫的这些有爵位的宗亲里,有亲王也有郡王。虽然都做了错事,但是降爵位还是要分等级来降。”

秦王朱存机看天子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即就说:“陛下,臣认罚,愿意交出□□的所有,可否降□□降为郡王府,交给孤王的世子?臣愿意圈在京师。要是王世子再犯错,再降为镇国将军可好?求陛下看在同出太/祖血脉的份上,给臣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由校沉吟一下,缓缓开口道:“可。降爵位的机会只有一次,以后再犯事就是直接除国、除爵了。朕也不要圈你在京师,等二帝入了寝陵、查了□□的逾制后,会给你保留郡王府,让你回去做秦郡王的。你可明白?”

秦王喜出望外,立即叩头有声,“谢陛下开恩,臣记得了。”

“还有,以后你的□□只有一个王位由嫡长子继承,封王世子得在嫡长子满了十五岁之后。领世子俸禄也自然是在册封以后。王府的其余人等再无封爵、也无俸禄,没有嫡子则废除传承。”

这是又一个晴天霹雳。

在秦代以后的历代封王中,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因为这四个封号代表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最强大的诸侯国。

秦王先开口讨饶,求得了自家降位为秦郡王。虽然以后没有了封邑,但是好赖有二千石的俸禄,总比镇国将军多了一倍。要是自己嫡长子以后不出错,自己这一系就不会被除爵。唉,也算得上是对得起先祖了。

有前面的都降为镇国将军的铺垫,又有了秦王这个现成的榜样在,反正是保不住家财了,有亲王爵位的自然主动选择降为郡;郡王没什么可讲价的,统统被降为镇国将军。

心里不服气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年前的时候,所有王府的侍卫,都被朝廷以要与建奴开战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送来一队队宫里淘汰下来的宦官。这些人干活、伺候人可以,想让这些宦官拿起刀枪帮他们造/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再一个就是朝廷这几年在辽东连续丢了抚顺、铁岭等地,可以说是被建奴欺上门了。不然朝廷也不会在前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从各地调集军队想一次清剿了建奴。没想到十万大军一触即溃,损兵折将败在了建奴的手里。可今年皇帝亲自出马,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把贼囚抓住了,大胜而归。

所有不服气的念头,也就是在心里冒个泡,立即就破灭不见了。

朱由校觉得自己还有必要提醒这些藩王们。

“你们以后谁爱多生孩子谁自己养。但是谁再干出强抢民女、抢夺百姓家业的事情,也是除国、除爵。

世间百业,你们与朕早出了五服的,朕不说分宗之事,以后你们的子孙除了承继爵位的,尽可选择自己喜欢的任何行业去做。”

说到这里,朱由校阴恻恻地笑,“若是喜欢朕这皇帝位置的,也可以来试试的。”

秦王赶紧领先磕头,“陛下,臣不敢,不敢有非分只想。”

“敢也无所谓。那个亲王一脉出来的后嗣敢了,整个一脉都按谋逆处理。毕竟承爵的时候,也是这么得的爵位。”

按宗族论罪,本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但若是分宗了之后就不再受牵连了。

楚王立即上前问天子道:“陛下,臣可否将与楚王一系出了五服的分宗、令他们别立小宗?”

朱由校点头,“可。”

张问达等人见天子最后还是给这些朱家的子孙后代留了活路,在心里感慨到底是一个祖宗,然后上前请示。

“陛下,圣旨宣各地亲王、郡王来京为二帝守灵。这都半年了,那些没来给先帝守灵的王爷,要怎么办?”

“你查查看哪些是报病没来的。派太医去核对是不是病的半年还不能启程。若是虚报病情,按欺君治罪,夺爵除国。若是接旨后推诿的、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进京为二帝守灵的,以不敬先帝、藐视天子夺爵除国。”

乾清宫里的这些人立即在心里笑开花了,这半年的辛苦不白挨啊!

端王朱长浩和惠王朱长润缩着脑袋一直不啃声,看来早早被降为郡王还占了便宜呢。不然被天子逮到那些有欺男霸女的事儿,抄次家再降为郡王也不会剩下什么了。

等这些王爷们离开了乾清宫,朱由校还有后续的事情往下分派。

“刘时敏,打发人去传东厂邹义和锦衣卫骆思恭过来。让泰宁侯世子也进宫来。”

刘时敏知道天子这次是要用泰宁侯等勋贵子弟去查抄各王府。他立即派小宦官跑腿去传相召之事。却不想守门的小宦官进来报,说是秦王、楚王等人又回来了。

朱由校只好让这些人又进来。

来的人不多,都是原来有亲王爵位的。进门就跪下磕头。

仍是秦王先开口。

“陛下,臣等有一不情之请,就是臣等交回封邑、再上交陛下五十万两白银,请陛下开恩免查抄王府。”

五十万两?对这些有两百年积蓄的亲王府来说,多吗?不多。但也不算太少了。考虑到没了封邑,这些既往的亲王府以后都要靠朝廷的那两千石米等俸禄,朱由校立即点头允了。

“等你们各王府的银子解到京城、将二帝送到寝陵后,你们就可以离京了。”

“谢陛下。”

这些昔日的王爷们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天子了。能保住王府不被查抄,省下来的也是几十万啊。

这些亲王出去了没多久,得知消息的郡王们也回来乾清宫求饶。人数多,认缴朝廷的银子就参差不齐了。

朱由校打发王安给他们等级,按封国的年限起算,二百年以上的必须是五十万两,每五十年递减十万两,不认账的就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查抄王府。至于不满五十年的,以十年为递减,十年内的上缴二万两,五年内的上缴一万两。

赵秉忠看着王安领着那些郡王们去做登记,颇有些不赞成。

“陛下,这允许宗室以银抵罪……”

朱由校叹息道:“赵卿切莫对朕求全责备了。昔日这些宗室欺男霸女的,闹的实在不像话了,也不过是派钦差申斥一番。朕如今不费一刀一枪就撤了所有的亲藩,以后宗室再有违法乱纪之事,就是废为庶人了。赵卿还不满意?”

黄克缵立朝多年,知道天子这样的做法已经是大明从来未有的,这样的结果虽未能达到撤了所有的封藩,但是地方将不再为这些宗室的供给为难了。

他立即上前说道:“陛下圣明。这样的削藩,既显得对宗室有血脉亲情的眷顾,也对他们昔日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做了惩戒,同时警示了宗室以后要奉公守法。”

张问达、乔允升、汪应蛟也站出来称赞天子的作为。

朱由校笑着对赵秉忠说:“赵卿,给他们这些人留有余地,让他们出了五服就分宗,朕也可以分宗啊。再说了,这些在封地跋扈惯了的王爷们,你信他们降爵以后的一年内能守法,十年、二十年内他们还能坚持守法吗?

朕先仁慈义尽地待宗室了,以后好坏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有因为不法之事被除爵的宗室,朕祭祖的时候,面对太/祖、成祖也问心无愧的是不是?”

第851章 木匠皇帝106

状元和状元还是不同的。

有的呢就是很剔透, 有的就比较认“死理”。赵秉忠这样的状元, 还算是认“死理”当中算是比较灵活的。

他的灵活表现在会看大趋势。

见到自己刑部的尚书和左侍郎都在赞天子处置的好,左都御史和户部代理尚书也是同样的观点,尽管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他已经察觉自己刚才问天子的话是冒失了。

后来见天子把内里的、不好翻开的都摊到了桌面讲的明明白白地给他,立即面红耳赤地躬身请罪。

“陛下,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为难了。”

朱由校微微一笑, “赵卿是至诚君子。朕这个做大明天子的,也想做个君子, 也想如神宗办垂拱而治。唉!好多时候是没办法啊!不仅不能去做赤诚的君子,领兵的时候尤其得行诡谲之道。

这刚刚从辽东回来,忍不住……倒是亏得赵卿提醒朕了。”

赵秉忠连连拱手请罪。

“陛下, 臣受教了。臣知秉承君子之道无法治国,也知秉承君子之道无法领军。尤其是对这些不把国法放眼里、拖累大明财政的宗亲, 一旦顾虑太多, 是没办法把几乎压垮户部藩王只是处理好。”

朱由校点头,心里说你能想开就好,不然朕可就要把你换个地方了。

出了乾清宫, 黄克缵和乔允升都是七十上下了,立即就把赵秉忠拘到黄克缵的尚书公房里,掰开揉碎了地给他讲藩王之事。

黄克缵忧心忡忡地说:“季卿,那些藩王怎么治罪,得天子自己去说。老夫就巴不得将他们立即废为庶民才好。但是只要我们这些文臣开口, 很可能就会导致天子的逆反。轻描淡写地训斥那些宗亲一顿,然后高举轻落地表面惩罚。”

乔允升直言不讳地说:“天子今儿心情好,他肯给你细说。但是以后你再不能这么鲁莽地逼得天子自认不是君子了。有什么话,尤其是在御前,你一定要三思而后再出口。”

赵秉忠面红耳赤,起身向二人道谢,感谢二人的教导。

黄克缵摆手说:“我二人老矣。若是天不假年,你看看王佐、孙如游、李汝华就是我们的先例。周明卿千挑万选将你送刑部做侍郎,陛下的心意是明摆的,你可要跟上陛下了。”

这样的肺腑之言,是黄克缵早就想对赵秉忠说的了。他即将致仕,自己的儿孙即便有门下学生照顾,也不如眼看着就能得刑部尚书位置的赵秉忠更好。乔允升也与他抱着同样的想法,俩人拉着赵秉忠谈了半下午,让赵秉忠又是惭愧又是感谢。

再起身的时候对着黄克缵和乔允升就是行弟子礼了。

朝臣对天子这样大刀阔斧地改革宗室诡谲地保持了沉默,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也都闭口不掺和此事。

哪怕天子对潞王处理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偏重了,也没有人开口为潞王求情。实在是当初神宗为潞简王大婚买光了京城所有的珠宝,又挪用九十多万两的军费,作为潞王就藩建造府邸的补充,让朝臣们记恨在心了。

就像黄克缵所说的那样,这些宗室之事,事关天下也是天子的家事,朝臣贸然开口激得天子逆反,很可能出现得不偿失的局面。

但是方从哲思来想去之后,考虑到神宗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潞王是神宗唯一胞弟的儿子,还是鼓足勇气去求见天子,为潞王朱常淓说情。

“陛下,老臣以为对潞王可以予瑞王、惠王差不多一样的待遇。”

朱由校看着方从哲不发话。

方从哲硬着头皮自顾自地往下说:“神宗虽是纵容了潞简王,但现任的潞王在其父潞简王薨逝的时候,只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娃娃。他三年前才得晋封为潞王。那些逾制之事发生的时候,别说他还不能够在潞王府做主,老臣量其也是不懂那些的。

神庙在潞简王修筑寝陵的时候不纠正潞王府,潞简王活着的时候干的那些违法之事,也没人教导潞王那是不应该的,故而在他的心里养成逾制、违法是正常的念头。

再一个老臣听说潞王府至今仍然在潞简王的正妃把持下,潞王非嫡出,生母又早逝,其在嫡母面前从来是唯唯诺诺,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若陛下肯令礼部教导他,老臣观其是极度怯懦软弱的秉性,以后一定会遵守的朝廷法度的。”

“还有吗?”

方从哲哽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光庙幼时颇赖李太后的回护才在内廷得以平安长大,不然以郑贵妃、福王母子受宠的程度,光庙会更艰难。

请陛下就当是看在老太后的份上,对潞王府网开一面,予潞王兄弟姐妹们一个在京的郡王府邸,与端王府、惠王府相仿,也能让先帝不愧老太后对他的护持了。”

方从哲说着话就跪了下去,郑重地给朱由校磕头。

朱由校待方从哲磕了三个头以后,示意方正化去扶起他。这老首辅啊,唉……没想到满朝文武,受万历帝恩泽的不止一人,却唯独方从哲为他心爱弟弟的遗孤出面求情。

“方卿啊,你说潞王有人教导就会遵纪守法?你可敢为他打包票?”

方从哲沉思了一下说:“陛下若是信得过老臣,老臣建议陛下把潞王放到与五郎一起读书。”

朱由校对方从哲的提议未置可否,反而说道:“那潞王府逾制等事总得有人承担起来?”

方从哲立即说:“潞王府的李太妃执掌潞王府多年,潞简王在世的事情且不论了,但潞简王是在万历四十四年就去世了,这六年的事情就该是她应下了。”

“好,你上折子。”

方从哲再次跪下给朱由校磕头,满心都是对天子的感谢,如此他也不愧神宗对他的信赖了。转日的大朝会,他就在乾清宫里把自己给潞王求情的折子念了一遍。

震傻了所有参加大朝会的群臣。

可是谁都不敢说方从哲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潞简王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神宗在世的时候,追究起来也都是李太后、神宗母子对潞简王溺爱、偏宠。其陵墓逾制如同天子般,在李太后和神宗的心里,那就是应该的。说来说去的,潞王因亡父和嫡母坐下的逾制和违法之事被废,他又是个至今没掌到王府实权,是挺可怜的。

方从哲念完了自己的折子,没人附和也没人反对他。

朱由校等了一会儿,开口打破沉默问道:“诸位卿家,你们认为方首辅说的可有道理?”

方从哲看向叶向高。

叶向高无奈,心里怨方从哲多事儿,但鉴于自己与方从哲的多年交情和缔结的同盟关系,只好上前说话。

“陛下,臣以为方首辅说的有道理。圣人云不教而杀谓之虐,潞王算得上失恃失怙了。他到现在仍没有掌王府之事,请陛下还是不要废其为庶人了。请陛下看在李太后护持先帝的份上怜惜潞王。”

朱由校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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