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节

秦明和花荣都被杨雄的叫骂弄懵了,二人都以为杨雄和石秀有了酒,逛荡到后山遇到军卒,打骂军卒撒酒疯而已。那石秀趁着秦明恍惚松了三分力气,挣脱了秦明,奔去杨雄的身边给他助阵叫骂。

活了几辈子,扈三娘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泼妇骂街般醉鬼。她气得脸白手抖,抬脚刮起的一团泥土,奔着杨雄的面门卷过去。

杨雄“啊”地叫了一声侧脸回避。别说这一下子出乎半醉的杨雄的意料,就是他没醉也躲不开的。杨雄嘴巴呸呸怪叫着往外吐泥沙,双手开始在脸上扑腾。那些泥沙的速度快,不仅进了他的嘴巴,还迷了他的眼。

石秀不等扈三娘再踢的泥沙到他面门,双手先捂住了脸。沙土击在石秀的手背,痛得石秀哇哇怪叫。就在石秀的怪叫声里,时迁和戴宗在前,提枪的林冲在后,飞奔过来。那时迁边跑边喊,“兀那□□,莫要伤了我两个哥哥。”

扈三娘踢起一块草根,连泥带土飞往时迁的嘴巴。那时迁轻功好、人也灵活,看着一团东西过来,一侧身躲了过去。这团裹着泥土的草根,被跟在他后面的林冲用枪拨开了。

原来戴宗与林冲正在聚义厅边上的左寨子里闲坐喝茶。突兀闯进来的时迁,见了林冲就喊快去救命。林冲抓了长/枪跟了时迁出来。戴宗脚力好,跟在后面追过来,没几步就赶到了林冲的前面。时迁拉着戴宗飞奔,林冲也来不及问时迁发生了什么。

仨人到了后山,看到的就是杨雄和石秀的狼狈模样了。

时迁躲过扈三娘的一击,他不敢在嘴巴上再招惹扈三娘,转对秦明和花荣抱拳说道:“二位也是英雄好汉的,怎么就自甘……”

花荣真是气盛的年纪,他上前揪住时迁胸前的衣襟,把他提溜起来。

“时迁,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说哥哥我。”

也怪不得花荣不把时迁放在眼里。时迁那是属盗门的“贼”,真真正正专门做贼的人。戴宗一看花荣那气势不好,赶紧上去掰着花荣的手,让他把时迁放下来。

“花荣,好好的都是兄弟,这是怎么了?你快些撒手,有话好好说。”

那边的石秀,挨过泥沙击在手背上的痛楚后,“嗷”的一声跳起来。他号称“拼命三郎”,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在扈三娘这里为了一句话就吃了亏,可是他从来没遇过的事情。他哪里肯忍,只待面上的泥沙扑落了,就攥着砵子大的拳头,向着扈三娘扑过来,想好好教训扈三娘一顿。

扈三娘不等石秀的拳头落下,快如闪电抬起一腿,恰恰好地踹到石秀的肚腹,把人踹了回去。正好林冲赶到,他一手提枪一手扯住了石秀的腰带,原地转了两圈,卸掉扈三娘的力道,才要放下石秀,就见石秀一口血喷出来,歪倒在林冲的怀里。

林冲招呼站在一边的军卒过来抬石秀。可那几个军卒才被杨雄、石秀无辜殴打,哪里会愿意去照料石秀。都装作没听见林冲的话,哎呦、哎呦地叫着喊疼,躲去秦明的身后了。

林冲无法,把昏迷的石秀放到一边躺好,见杨雄一面呸呸地吐泥沙,一边用手揉眼睛。他与杨雄、石秀等人也无交情,见无人再动手,就提着长/枪站去一边。他闹不明白是回事,摆出置身度外的态度来。

这时候晁盖、吴用、宋江带着裴宣带着一大伙的随从,从更远处露出了身形。

戴宗把时迁从花荣的手里解救下来,时迁扑到杨雄跟前去了。

“我的哥哥,你莫要揉眼睛。可是中了什么暗算,这得赶紧用清水洗。”

杨雄与石秀、时迁是一起投奔梁山的,他还是能够听进时迁的话。放手下来对时迁说道:“好兄弟,我被泥沙迷了眼了。你帮我取水冲洗。”

最近的地方就是扈三娘的小院,时迁看扈三娘不辩喜怒立在一边,再看看周围的这许多人,叮嘱杨雄一句,“哥哥且忍忍,兄弟立即取水来。”

三窜两跳进去了扈三娘的院子,问那个粗使的妇人讨了净水,飞奔回来给杨雄冲洗眼睛。

晁盖带着一大伙人到了跟前,看着边上躺倒的石秀,问扈三娘。

“三娘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打起来了?”

扈三娘对晁盖抱拳,“大头领,我也不知这三人为何见我就破口大骂,而那石秀更是无缘无故的挥拳欲打。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与男人拉扯,只好一脚把他踹开了。林教头和戴官人都看到了。”

林冲在晁盖看过来的时候,向他点头证明扈三娘说的是实话。

那杨雄冲洗干净眼睛,用手抹了脸上的水渍,闹了这一会儿了,他的酒气也发散了许多。但还是嘴里不干不净叫骂着,瞪着眼睛冲扈三娘发狠。

“你这没廉耻的□□……”

扈三娘不等他骂完,拔地而起一脚就踹到他脸上,把杨雄踹了个跟头。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她立即飘回了原地站好,好像大家都是眼花了一下,上脚的不是她。

“三娘子,你怎么能够打人呢?”宋江在晁盖的身侧急急喝问。

“他嘴欠自讨的。”扈三娘的声音冷得像冰,“莫非二头领认为我的名节,是他一个杀人凶手可以随意污蔑的?”

杨雄捂着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裴宣上前一步说道:“三娘子,梁山禁令不准私下动手,违纪杖责。”

“裴大官人,小女子没有动手。”

裴宣一噎,“你动脚踹了。”

“大官人,你才说的禁令不准私下动手,没说不准动脚。且我这已经不是私下了,大头领和你们都在,是公开的了。你也听到了,是他挑衅在先。他空口白牙地污我的名节,是要逼死我呢。你该主持公道,让他拿出证据来。”

裴宣噎住,杨雄骂扈三娘那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要他说杨雄挨踹,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冤,女人的名节哪里是随便拿来说嘴的。

时迁看势头不好,凑到宋江身边,在裴宣的身后露出少半拉身子喊道:“你同花首领、秦首领一起,哪里是杨雄哥哥污蔑你的名节?”

扈三娘勃然变色,指着躲起来的时迁道:“鼓上蚤,你若是好汉子,你就拿出真凭实据站出来说话。我做了什么了?你这样污蔑我名节?裴大官人,时迁如此辱我,我要与时迁生死比试。”

扈三娘从袖子里抽出短剑,那柄只有一尺多长的短剑,在月光下吞吐着剑芒,时长时短,煞气迫人。单这剑芒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更别说剑气已经逼到了几步外的时迁脸上。

时迁吓得往后一缩脖子,几乎用耳语地回了扈三娘一句。

“我不比。”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都集中在时迁身上了,目光里反应出来的基本是一个意思:孬种。

时迁尴尬,“我不是扈三娘的一合的对手。”

“晁天王,”扈三娘深吸一口气,“您看到了时迁,借着梁山的规矩,如何信口开河了。梁山好好的规矩,最后成了包庇他的时迁等下三滥之流的保护伞。他们仨今晚无故污我名节,还不肯承担责任比试,你看怎么办?”

晁盖回头看时迁,时迁往后缩缩脖子,宋江低声与晁盖嘀咕。

“大头领,他们仨都喝了酒的,说几句又没怎么地了三娘子。你看石秀昏在那里,杨雄也满口血的。”

秦明拔出随身的长剑,剑尖指着时迁,“鼓上蚤,你若是男人就站出来说话,莫躲到二头领的身后。你今晚拿不出证据来,我霹雳火保管让你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花荣踹一脚跟随自己的军卒,“去把我的长/枪取来。”他说着话,把随身背着的长弓拿在手中,从箭囊里抽出三根羽箭,“鼓上蚤,我看谁愿意给你挡箭。”

只有十余步的距离,花荣弓开似满月,对准了时迁。

第580章 扈三娘16

随着扈三娘抽出短剑, 剑芒吞吐剑气刮脸后,秦明和花荣也亮出了家伙什。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晁盖看着拔剑讨要说法的三人,回头看看昏迷在一边的石秀、满嘴流血的杨雄。他揪住躲到宋江身后的时迁——这个看起来全身上下没受伤、一句话就挑得扈三娘要拔剑杀人的祸害。

“时迁,咱们梁山可都是好汉, 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说。祝家庄偷吃了人家的报晓鸡、就是你惹出的祸事。现在你来告诉我, 你有什么证据那样说三娘子?”

时迁咔吧嘴, 说不出话来, 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啊?都是酒桌上话赶话说的事儿。

宋江对晁盖说:“晁盖哥哥, 在这儿剑拔弩张的也不像回事儿。让兄弟们都先收了家伙什儿, 到聚义厅去坐着慢慢说, 可好?大家伙儿都是好兄弟的。”

可晁盖看看花荣、秦明的样子, 不像是能够放下武器的模样。时迁躲在宋江的身后不肯露出脑袋来。

晁盖是个宽厚性子不假,但又不是憨子,他心里立即就明白了肯定是时迁仨人惹祸。

“时迁,你说不出来证据, 你这就下山去吧。我们梁山好汉不能因为你起内讧。”

秦明冷笑一声,唰的一声长剑入鞘,“呵呵, 你和杨雄抬着石秀滚出梁山。要是让我听到半个字的不好,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你们仨。”

花荣收了弯弓, 却没有背起来,指着时迁骂道:“贼眉鼠眼的没一点儿的好汉男人气,一肚子的腌臜心思。”

这些话可是抽的时迁没脸见人的了。梁山势大,他投奔梁山也是奔着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是没有石秀和杨雄, 梁山未必会收他这样以“偷”为业的人。他转头看看满嘴血的杨雄,靠着军卒的搀扶站着。昏迷的石秀,还是一点儿清醒的迹象都没有。现在梁山的大首领晁盖发话,撵他下山,怕是不等除了梁山,杨雄和石秀就得没了命。他怕死的厉害,伸手拉着宋江的衣袖哀求,只有求得公明哥哥说出实情,三人才好逃得性命、或许能留下来。

“哥哥,兄弟一向信你、敬仰你,求你把今晚怎么说起这事儿的说说,让大家知道兄弟们不是空穴来风。”

晁盖疑惑地看着宋江,这仨喝多了找事儿,根源在宋江这里?

吴用拦住时迁的话头,“时迁,公明哥哥可有说什么扈三娘什么?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可不能自己闯祸了,推到别人的头上。”

扈三娘调转短剑,剑芒侧对路边的一棵大树,众人就见碗口粗的分枝,无声无息地断裂,直直掉落下来,勾连的枝叶簌簌作响。扑鼻而来的青嫩的树木气息,一下子夺去了在场人的心智。

这这这,隔空就能斩物?

时迁觉得自己的脖颈后面发凉,颈上这个头颅今晚要难保了。至于别的好汉,也都惊讶地看着扈三娘变了脸色。

时迁这样做贼的人,最讲究的就是要分辨出可行与不可行的分寸。他跪倒在地,拉着宋江的袍角,“哥哥,小弟是跟着杨雄、石秀两位哥哥去你的院子蹭酒喝,两位哥哥怒气冲冲要到三娘子这儿找茬。是哥哥吩咐小弟去找林冲,说别让杨雄哥哥吃了亏。小弟可有说错?”

宋江把时迁拉起来,“你快起来,不过是兄弟几人喝多了一点儿,就说了些出格话罢了。晁盖哥哥,都是自家兄弟,投奔你而来,怎么也不好就撵人下山的。兄弟这里给三娘子告罪,请三娘子莫与醉汉计较,量三娘子也是巾帼英雄,不是那些小性妇人的做派,在晁天王坐镇的梁山,会给自家兄弟们一个面子。”

“二头领说的可恁般轻巧,污人名节要逼死人的事情,三言两语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好不好给我知道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出格话,才能让杨雄和石秀这样的好汉,不顾梁山好汉的名声了,也要跑来污蔑奴家的名声、要逼杀了奴家。嗯?”

扈三娘越说声色越严厉,气机锁定了宋江。

“宋公明,你把那些出格的话复述一遍,给晁天王、给奴家、给在场的所有好汉听听,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值得你亲自用出格的话蛊惑、挑唆杨雄仨人!”

宋江摸一把额头的冷汗,弱弱地嗫嚅了一句,态度反对极低地道歉:“都是一些酒话,是呼保义冒昧了。”

“宋公明,我是什么人,怎么就沦为你们几个好汉酒桌的消遣了?你明知杨雄的心病是他妻子红杏出墙,你说了什么与他,嗯?”

扈三娘的声音高了三分,压力陡然迫到宋江身上。宋江晃晃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你不想重述?好。时迁,你来说。你脑子好使,记性也好,你把原话好好给好汉们复述一遍。不然,哼,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活命的机会。”

扈三娘的剑芒,在宋江和时迁之间转来转去。

晁盖见宋江被逼的认错了,扈三娘还不让步,就板下脸来。

“三娘子,公明已经向你认错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晁天王,你是要同宋公明撑腰、欺辱我一个没了父兄的孤女?还是你认为宋公明挑唆了杨雄石秀谩骂、污蔑,然后一句冒昧就轻飘飘过得去、万事皆无了?”

晁盖勃然大怒,高声呵斥道:“这梁山我做不得主了?扈三娘你待如何?”

扈三娘的短剑指到晁盖、又转指到宋江的脸上。

“晁天王,既往我敬你,你就是这梁山的大头领。不独梁山,这天下所有的山匪、水匪,历来都是谁的武艺高强谁为寨主,没错吧?你们二位今天如此待我,是要逼我开杀戒么?”

林冲单手持枪,上前一步说道:“三娘子,晁天王并没有……”

扈三娘的短剑指向林冲,“林冲,你还记得你当日火拼白衣秀士王伦是为何吗?不就是王伦不肯收容劫了生辰纲的晁天王、要逐他们出梁山自寻死路吗?宋公明今晚指使仨个男人来污蔑我的名节,是要逼死我呢。这与那王伦的作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可要替宋公明出头,与我对第一阵?”

林冲向扈三娘一抱拳,退了开去。

跟着晁盖过来的随从,立即围了过来。

扈三娘对晁盖说:“晁天王,我敬重你还有三分人性,取财不取命。你还是让这些喽啰们退下去,免得枉自添上了性命。”

晁盖那日看了扈三娘对花荣那一枪的霸气,知道自己对上花荣都没有胜算,而今林冲退下去了,他对扈三娘拱拱手,说道:“三娘子若要这大头领之位,我让与三娘子就是。你们都退开去,免得无辜送了性命。”

围上来的喽啰,又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换了谁做寨主,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他们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去挡扈三娘的剑。

宋江看扈三娘不像是玩笑,立即白了脸对扈三娘抱拳打躬,“三娘子,呼保义真的没有说什么。晁天王,你知我宋江在江湖上,虚得兄弟们一份看重,何尝做过挑拨兄弟们打斗的事情?”

晁盖点头,他信宋江。要是没有宋江报信,他早在郓城县就朝廷逮住砍头了。

花荣看看绷着脸的扈三娘,又看看秦明冷凌的侧脸。

“二头领,既然与你无关,你让开,让我先了结了鼓上蚤这个无中生有、毁人名声的贱人。”

“义弟,你不信哥哥了?你连哥哥也不肯叫了?”宋江满眼的不肯置信,双手捂胸,一脸的伤心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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