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愁云惨雾,只有迎春的奶娘还在唠叨,绣橘就说,老奶奶,姑娘累了要歇会儿了。示意二个小丫头上前拉走了奶嬷嬷去吃茶。
迎春看着司琪哭的不像样,也无法,就说“你昨天也看到了,二奶奶有了身子,那些婆子嚼舌头,说大老爷为了孙子,亲娘都不要了,王善保家的还敢去她院子里闹。这事谁敢逆大老爷?这府里可有谁能去求情?没听说连太太也要整治吗?”
绣橘也和着劝了半晌,拖拉着司琪出去了。
到了晚饭时分,绣橘过来说,“大老爷只打了俩人四十板子,撵出去了。”
迎春“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绣橘就劝说:“姑娘,就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嫂,姑娘也该早晚过去问安的才好。”见迎春不啃声,又说:“姑娘,明儿姑娘去看二奶奶吧。这宅子看来还得是二奶奶管家的呢。”
“随那个管家也少不了我们吃穿。”
“姑娘,这可和老太太跟前不同的。你就在自己屋里不出头,时日久了谁知道这院子还有姑娘啊。怎么会不少了吃穿。”
迎春不啃声,绣橘就愁的越发不知道怎么办好。“姑娘,往常和三姑娘、四姑娘住在一处,那些个看人下饭的,不敢少了三姑娘的,姑娘自然可以跟着乘东风,现在这府里就姑娘一个啊。姑娘不往二奶奶跟前去,以后怎么指望二爷给姑娘撑腰?”
迎春给绣橘缠的没法,就只好说,“去,明个吃了早饭就去。”
绣橘就去捡明天看二奶奶的东西,只是本来就没什么,半晌,挑了一个荷包二个帕子,当给大姐儿玩的了。
转天一早起来,绣橘伺候迎春梳洗,司琪给迎春梳头,打开梳妆匣子,司琪就恨恨地和绣橘说:“那老货又拿了姑娘的首饰,再这么拿,姑娘是要光着出门么。”
迎春说,“随她拿吧,也没什么了。”二人对这样的主子也没法。
吃了早饭,司琪,绣橘带了二个小丫头,簇拥着迎春去了主院。
迎春到时,贾琏和王熙凤也刚吃过早饭,贾琏扶着王熙凤在屋子里转圈。迎春就给贾琏和王熙凤行礼问安,二人对迎春过来很高兴。贾琏把王熙凤扶炕上安顿好,和迎春说:“二妹妹安顿好了?”王熙凤也问迎春有什么缺的没有。
迎春说都好。
贾琏就说,“妹妹得空就过来陪你嫂子说说话,也学学管家之事。缺了什么就和你嫂子说,要是有婆子挑事,尽管告诉你嫂子。”
贾琏和迎春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去前面了。
王熙凤让丰儿去看看大姐儿起来没,又招呼迎春上炕上坐,“地下凉,炕上好歹热乎点。”迎春却不过,就上炕和王熙凤对坐聊天。也就是王熙凤在说,迎春点头。
一会儿,丰儿带奶娘把大姐儿抱了来,大姐儿见了迎春有些认生,凤姐就教大姐儿给姑姑问好。迎春看了大姐儿也喜欢,拿了绣橘准备的帕子给大姐儿,和大姐儿二个就着帕子的花,指着花说笑起来。一会儿,迎春用帕子裹成了个小老鼠,装进荷包。大姐儿就翻出来,迎春再装,大姐儿笑得像朵花儿。迎春温温柔柔带大姐儿叠小老鼠,大姐儿也拿着帕子跟着叠,神情专注,样子乖巧。
平儿看迎春和大姐儿说的热闹,给凤姐搭了夹被到腿上,就拽司琪和绣橘出来。
司琪问昨天的事,平儿就道:“昨日给老爷和二爷抓个正着。老爷原说要仗毙,或是给太太休书的。太太哀求老爷半晌,改为四十大板,下面的人想着为奶奶肚里的哥儿积福,不然那里还有命在。既保住了命,回家也好,也一大把子年纪了。”
司琪黯然,“也是给太太办事而已。”
平儿说:“太太也没法了,年后老爷要送太太去庄子上呢。”
丰儿就说司琪,“你可别抱屈。老爷看二奶奶肚子里的金哥是别的都不要的,更不要说二爷了。就是给太太办事,也没有踩到二奶□□上的。昨天在这院子里骂的可难听的了。”
几个人就沉默了一会儿。
平儿问新院子可好,够不够暖,屋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可听话。
司琪就说:“二姑娘的月例银子,那老货就跟拿自己个的。才早上梳头还和姑娘说,再这么拿,姑娘以后只好光着头出去了。”
绣橘就求平儿,“还得平儿姐姐和二奶奶说说,管管吧。”
平儿应承下来。
丰儿听自鸣钟响,看看时辰,说:个“该给大姐儿吃东西了。”
平儿和丰儿准备了匙羹和苹果,司琪和绣橘就跟了进去。
见王熙凤歪在靠枕上睡觉,奶娘站在炕沿儿边,迎春陪着大姐儿爬这玩。见丫鬟们进来,迎春不好意思了,红了脸坐好。
大姐儿看有吃的,就让奶娘怀抱着,想想又扑到迎春怀里,让迎春抱着,平儿刮苹果泥给大姐儿吃。
绣橘说:“这样吃的新鲜。”
平儿说:“奶奶让这么吃呢。”
司琪和绣橘都压低了声音,迎春也不说话,平儿笑,“二奶奶说了,就要我们说说笑笑的,屋子里欢快,睡的才安稳,做梦也是高兴事。”
吃了小半个苹果,在喂大姐儿喝水时凤姐醒了,顺手接过剩下的苹果吃起来。丰儿带小丫头端上了水果、点心,又泡了茶。说凤姐“奶奶又捡大姐儿的吃。又不是东西少。”
凤姐笑,“就喜欢我闺女吃剩的,甜。”
大姐儿喝了水就有些打蔫儿,凤姐儿,看奶妈子把大姐儿包裹好带回去睡。又跟大姐儿许愿,睡醒了,和姑姑一起吃午饭。
奶妈子抱走大姐儿了,凤姐就和迎春说:“你的奶嬷嬷,我和你二哥已经商议妥当了,带她们家过来就是要撵了她们一家的。”
迎春的眼就红了,这些年什么时候有人给她撑过腰。感激地望着凤姐,“二嫂子。”
凤姐拍拍迎春的手,“你现在正经是荣国侯府的大小姐,年前年后你二哥会另请教养嬷嬷,府里也会进人,你仔细挑几个丫鬟,以后也好带着。”
凤姐喝了口水,端着水杯又说:“我精神头不济,这几天,你就每天过来,学学管家看帐。你二哥哥过些日子要去户部当差了,得你帮着我管家。”
迎春嚅嚅嘴,“二嫂子,我从没看过帐,也没管过。”
凤姐笑,“我以前也没看过帐,也没管过家啊。”
凤姐笑,迎春也笑了。
第24章 红楼24
24
凤姐打发小丫头去厨房要个帐本,随便哪一个。又打发平儿和丰儿带其它小丫头都下去去花厅里说话做针线。
一会儿,小丫头抱着一个新账本回来了。
王熙凤翻看帐本,一看是流水帐,就是只有将近一个月的,再看看日期,是自己从铁槛寺回来不久的日子,心里对贾赦的评分又上了个台阶,就说嘛,哪个国公府的嫡长子会养成废物?尤其是贾代善从来没有废长立幼的打算。贾代善是太上的近臣,他要是露出一点儿废长立幼的意思,那就是宣告朝廷圣上的意向,圣人要这么做了。
凤姐招呼迎春坐自己身边,教迎春怎么怎么看,然后就让迎春自己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迎春认真答应了,说着“谢谢嫂子。我待有不会的就问。”
然后迎春看帐本,凤姐又眯糊着睡了。
迎春自己看一会儿,头几页看的还好,越看到后面越迷糊。就又返回去,一边看一边默记,手里无意识地在手心划。记了一会儿,又翻前面,心里感觉不对,就前后翻着对比。
那红楼中有描述迎春是喜弈善弈之人。善弈的特点就是心里有章程,记忆好,计算力强。这不到一个月的帐本就给迎春看出两处不妥当。迎春看凤姐睡的香,也不打扰凤姐,自己就反反复复地一遍遍翻看。
午时正,平儿进来对迎春说:“姑娘,先洗洗手,就摆饭了。”
迎春看看凤姐,平儿笑,“一会儿摆好了,奶奶就醒了。”
司琪和绣橘也进来伺候。迎春洗罢手,就看琏二进来,给琏二行了礼,就想带着丫鬟回去。琏二说:“妹妹留下吃饭,有事说。”
大姐儿的奶娘抱大姐儿进来,大姐儿看到琏二就扑着要爹爹抱,琏二接过来,大姐儿又要迎春抱,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嘻嘻笑闹。
凤姐就是在饭菜的香气和大姐儿的笑声里醒了。大姐儿就扑凤姐,要凤姐抱,奶娘赶紧拦住迎春,“姑娘,奶奶现在可不能抱大姐儿。”迎春就有些讪讪的,琏二接过大姐儿,平儿给大姐儿围吃饭的布巾,凤姐拉迎春坐,嗔怪奶娘,“姑娘怎么知道这些个,你接过去就好了。”
奶娘就给迎春施礼,“请姑娘不要怪罪。”
迎春忙摆手,“是我不懂,谢谢奶嬷嬷教导。”
凤姐看迎春拘谨,就只留平儿、绣橘伺候,让其他人都去吃饭,堂屋也不用留人。
贾琏上炕挨着凤姐坐,把大姐儿放自己身边,平儿依旧给大姐儿的小银碗舀了半匙羹粥,又添了一匙羹蛋羹,搅合均匀交给大姐儿自己吃,自己在边上照料着。迎春挨着凤姐坐下,几人慢慢吃了起来。
迎春一边吃一边看大姐儿,大姐儿的银匙羹小巧,小小的手握得很合适。看大姐儿也就能舀个羹匙尖,三勺能喂到嘴里二勺,剩下那一勺,可能喂到鼻子,也可能喂自己脸上,好容易能舀个多的,快到嘴了,却扣翻了。大姐儿也不着急,只一匙羹一匙羹自己吃。
迎春看得发笑,竟就着大姐多吃了不少菜。
贾琏看大姐儿吃的差不多了,就用筷子沾了点菜汤,大姐儿看到,就立即冲贾琏大张嘴,“啊”,筷子上的菜汤点到大姐儿的舌头上,大姐儿美美地吧嗒嘴,松了匙羹和银碗,扑贾琏。“爹爹,爹爹,要。”平儿赶紧抱住大姐儿,绣橘也过来帮忙拣拾匙羹和碗。凤姐说贾琏,“二爷又逗孩子玩。”平儿把大姐而的围巾摘了,收拾立整了,交给贾琏抱,贾琏看要个不停的女儿,又喂了二滴菜汤,凤姐就拦,“二爷,够了。”贾琏就不再给了,平儿给大姐儿喂水漱口罢了,看都吃好了,就出去招呼人进来收拾了。
凤姐说,“中午阳光好,吃了去外面站站吧。”吩咐丰儿开窗散味道。
几个人就去院子里,贾琏和迎春扶着凤姐,凤姐笑,“我那里就要人扶着啦。”
贾琏凑趣说:“二奶奶现在是伸出拳头能打虎,你家二爷是扶着你肚子里的宝贝儿呢。”
迎春就抿嘴笑。
站了一会儿,屋子里也散了味道,贾琏就扶凤姐进屋,“明天再出来,你这才安稳些。”
凤姐顺从地回屋上炕。丰儿送上茶水,贾琏就让人都下去。贾琏问迎春:“妹妹这帐本可看的明白?”
迎春羞涩,“有二处看得不大懂。”翻着帐页的前后指给贾琏和凤姐看,“这一项,算起来每个鸡蛋不到3文钱,后面不到20天就变成9文钱了。”
贾琏和凤姐笑,贾琏说:“二妹妹先看着厨房的,下午再让人送其它的给你。有什么觉得不妥当的,你就记下来。”
然后又说:“王善保家的不是好东西,你嫂子说司琪也不好再留了,年后你嫂子生了就放出去。还有你那奶嬷嬷一家,都放出去。你看看你那里可有得用的,就提起来,不然就等进人了你自己选。”
迎春就感激地谢琏二和凤姐。
“再有一件事,要和妹妹说。老太太原来的打算可是有着以后送妹妹进宫的。”迎春听着就捏紧了帕子。贾琏笑笑,“恰好今上得了位,元大姐姐又到得今上身边,父亲说了不送你进宫的。今儿父亲听说你带大姐儿玩,跟凤姐学看帐,很高兴。说给你选了我舅舅家的小表弟,今年十九岁。妹妹知道的,二哥我也没见过舅舅家的人,不知道我舅舅家里都什么情形,父亲已经打发人去接我舅舅一家了,应该很快到了的。”
迎春就羞红了脸,低下头。
贾琏接着说:“这些本来由太太或你嫂子告诉你才好。太太不说了,待你我也就是那样。你嫂子身子不妥当,这一出出的,她也经不得再耗神。我和老爷没几天都得去当差了。二妹妹,你得把自家管起来,妹妹可愿意?”
迎春几乎耳语地说:“我怕自己管不好。”
凤姐笑着抚迎春脊背,“妹妹不怕。二爷和嫂子给你撑着呢,还有老爷呢。哪个不好打顿板子,再不好提脚发卖了。不信哪个奴才敢不听话。这府里新立,没那么多人情脸面的要给。”
三人俱笑。又说了会儿话,迎春看凤姐疲惫,就告辞说下午再来,贾琏招呼平儿进来,让她送迎春回去。自己搂了凤姐去里间午休去了。
迎春带着司琪绣橘和小丫头回去,一路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要不是司琪和绣橘扶着,能平地摔了。回了院子,司琪和绣橘伺候迎春午睡,迎春就说:“司琪,你拿几两银子,找个婆子陪着家去看看,晚上早点回来。”司琪就眼泪占了眼,叩头说:“谢谢姑娘。”起身去了。
迎春在帐子里翻来覆去的,绣橘就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迎春掀了帐子小声招呼绣橘:“你快进来。”
绣橘进来就见迎春红着脸,还以为她病了,伸手摸迎春的额头,“姑娘可是发烧了?”
迎春按住绣橘,“没有。你上来我和你说话。”
迎春又咬着嘴不说,只红着脸看绣橘。
“姑娘,这是怎么啦?姑娘,你倒是说啊。看二爷和二奶奶对姑娘也好,有事会给姑娘撑腰的。”
迎春就贴着绣橘耳边,细细声说:“二哥哥刚才说,老爷给我选了二哥哥舅家的表弟。”
绣橘狂喜,抱着迎春喜极而泣,“恭喜姑娘!姑娘,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又问迎春,“二爷可说了那是什么样的人?”
“二哥哥说那人十九岁,他也没见过。老爷已经去接舅舅家的人了。”
“姑娘,二爷的舅家也该不是一般人家的。”
迎春羞羞地笑,笑出了眼泪。绣橘也陪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