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沐再次落下一子，此时距离他第一次落子已经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棋盘上的局势也早已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现在两人每下一子，都得深思熟虑，不再像之前那样快速的落子。
其实解沐的棋力真的很差，他虽然跟着七巧老人学过围棋，但是并不是专精，也没有花很大心思在上面。
能和辛林下到现在，还是多亏他的意识强大，计算力足够，而且辛林本身的棋力也并不是很强。
这要是换成和司空乐成或者裴汉卿对弈，不用几分钟解沐就得败下阵来。
下着下着，解沐举棋不定，漠不经心的开口道:“老师，好歹师生一场，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看到解沐落子，辛林拿起一子也开始斟酌，并笑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做了就是做了，你当年不也做过努力？”
解沐一笑，“老师知道我？”
“九系第十五个学生，你的械具套装和灵械武那都是我指导卫瑛做的，我怎么可能不识的你？”
辛林也是笑笑，落下一子。
解沐叹了口气，“老师这一子落得妙啊，想要攻击我的薄弱之处，只可惜，这些事我早已看透。”
说着，他也落下一子，反吃了辛林几子。
解沐继续道:“只要实力足够，就可以与他们谈条件，然后再活出自己的人生，几年而已，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人生在世，苍天为棋局，谁又不是棋子？”
“那东林辰木，逆天而行，终是落得一身道伤，后裔诞生都被天地所不容，算天算地又能如何？终究化道而终。”
解沐又是一叹，“所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当你实力不够时，不要想着作死，除非你真的有了必胜的把握。”
听解沐说了这么一堆，辛林也是一愣，而后笑道:“看来你比我想象的经历了更多。”
解沐道:“不知老师是怎么想象我的？”
辛林答道:“你体质特殊，可以源源不断产生血煞之气，可能为传说中的血阳之体，于是被辰木从小带来学院。”
“后来经历的一切，都是辰木为你安排的，他是为了锻炼你，让你强大，最终得到你身体的秘密。”
“甚至，夺取你的身体！”
解沐内心笑而不语，辛林说的这几句话，唯独最后一点是假的，辰木可能知道孟维等人的存在，知道他体内有转世之前之人的意识残留。
有这些意识在，别说辰木了，就算是个圣人，也夺不走他的身体。
辛林见解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落了一子。
“你可能以为你遭遇七巧老人之后，便离开了辰木的掌控，但是，你难道没有想过，你经历的这一切，可能都在辰木的安排之中。”
“七巧老人难道不是辰木安排的？小冉呢？于雯呢？”
解沐一抬手，“说安排倒算不上，这一切应该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的，这些我也清楚。”
“大江之上找三个月，此事可能确有发生，但只不
过也是算计的一环，让我觉得自己遭遇七巧老人，真的只是一场偶遇。”
“其实古阳城之战，本就是学院设计出来的，在大江大桥上交手，被打下去的方法有太多了，就算不是被李徽夜打中，也会因为别人而掉落大江。”
“按照当年的江水流向，我百分之百会流到方竹林周围，就算没有，东林院长不是在大江之上待了三个月吗？随便一伸手，我还是会到达方竹林。”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非要让七巧老人教我六年，这六年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可能是这期间他的计划的确哪里出了问题，他需要先修正，便将作为实验材料的我寄放在了方竹林之中。”
“不过方竹林这六年，我跟着七巧老人学到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我学会了思考。”
“不过哪怕我学会了思考，很多事我还是想不明白，直到我在关外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灵魂中被下了忆识封禁！”
听到这里，辛林都彻底懵了，“忆识封禁”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还有人能被辰木控制到这种地步。
解沐摇了摇头，“其实除了我，小冉、于雯的体内，应该都有忆识封禁，说不准九系很多人也都有，但是程度不同。”
“他们灵魂内并不强，虽然他们势力的增强，对他们的影响也越来越弱，而我不同，到如今了，我都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都不知道，是否我还会有能解开它的一天，到时候，我估计我就会想起很多事情，包括我的义父之死。”
辛林疑惑道:“你的义父？”
解沐道:“嗯，我的义父就是管志东，歧路六人之一，对了，说来也奇怪，歧路六人，六人都是惨死，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其实不管忆识封禁如何修改我的记忆，我也知道，这些事都定然与学院脱不了干系。”
辛林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其实忆识封禁是封禁术数，没那么大的本事去修改你的记忆，它的作用只是封印记忆。”
“如果你的实力足够，你会自然而然的冲破封禁，无须担心。”
“而且我倒是觉得，辰木封印你的这段记忆也有可能是为了你好，万一你的仇人实力强大，你提前去报仇会白白送了你的性命。”
“你是他重要的实验材料，他不会愿意你这么早就死去的。”
解沐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笑道:“的确有这种可能，您分析的也很对。不过没想到这个时候，您还会替辰木说话。”
辛林道:“有些事情上，我没必要诋毁辰木，虽然这个人城府极深，喜欢算计别人，把别人当棋子，但是他其实并不坏。”
“所有当过他棋子的人，无一死者，因为他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可能会对别人进行各种层面的惨无人道的实验，但是并不会出现死亡。”
“可能在他眼里，致人死亡才是最大的恶吧。”
解沐也是一笑，“活着才有未来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辛林继续开口，目光中闪现回忆的神色，“
其实我的年龄与辰木仿佛，比他应该还大上那么几岁。”
“当初辰木刚在学院之时，哪有什么学院六杰，只有五杰，他只是这五人的舍友，一个小跟班而已。”
“直到后来，辰木结识了张慕雪，自此，他宛如换了一个人，实力突飞猛进，甚至在大二的时候，提出了dl械术。”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学院的记录里一直都有械术，只不过都是hd系械术，也不知道是谁创造出来的，只不过在辰木之前，无一人去修炼此术。”
“大家都觉得，术数是旁枝末节，更何况是这奇奇怪怪的械术。”
“再后来，辰木正式和张慕雪成为男女朋友关系，他也成了学院中最闪亮的新星，一直闪耀的接手了学院。”
解沐听得津津有味，都忘了落子，这些八卦他听过一些，但始终没有听过完整版本。
辛林继续道:“辰木接手学院之后，却是一反常态，重用与他曾是情敌还有过仇怨的陈晨，排挤其他五杰，将五位舍友赶回了自己家族。”
“可能有人会觉得，他们兄弟阋墙是因为辰木害怕他们威胁自己的统治地位，但是五杰本就有自己的基业，志不在此，所以其实此事也是学院的未解之谜。”
解沐笑道:“我猜这个未解之谜，您知道答案。”
辛林点点头，“不光我知道答案，陈晨也知道，你也知道，如果辰木没有化道的话，你现在也应该身居高位了。”
虽然解沐在之前的对话中就听出了辛林话中的含义，但是现在更加直白了，他也就全明白了。
原来，陈晨也好，辛林也好，也都是东林辰木实验材料，就如同他一般！
辛林道:“心刻流啊心刻流，我是成也心刻流，败也心刻流，我花费一切钻研出来的东西，却害自己陷入了泥潭。”
他看了眼解沐，“我说过，辰木这个人虽然没有坏心眼，但是他对于他眼中实验素材的折磨，是从各个层面上的非人折磨。”
“我经历过妻离子散，经历过家破人亡，看着自己所爱的一切一点点在自己的眼前被全部摧毁。”
“我也遭遇过围杀，遭遇过各种羞辱，我奋发努力，钻研出心刻流，创造了各种械具，终于报仇雪恨！”
“但是最后，辰木却告诉我，我经历过的这些，都是假的。”
“我的妻子，我爱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编织出来的，我原来爱的那一切并没有消失，也都还在，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再获得这些。”
“但是代价，就是我的心刻流……”
听到这里，解沐听出了那份愤怒，那份悲伤，与那份无奈。
“我献上了我的心刻流，我重新获得了我的一切，我挚爱的女人，我的孩子，我的家庭，我的生活……”
辛林说到这里，嗓音渐渐有了变化，变得低沉，又带着压抑之后的疯狂与绝望。
“我，杀了他们，杀了我的女人，我的儿子，我的一切，是辰木给的，但是，却是我自己摧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