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奇最终还是没有回京都城。
但他也从那般近乎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方才那般魔怔状态太像是走火入魔,苏玉婵一脸担忧,左道奇不断表示自己没事,苏玉婵终于半信半疑。
他行走无踪,拨弄命权之事,其实并未闹出太大的动静,但却引动了神龙的关注。
在那无影无迹的神龙身躯之中,姬潜朙盘膝坐在龙首之中,在命权被拨动的那一刻,他猛然睁开双眼。
他乃是资深阳神,对于道源之河早已进入过多次,甚至在某些条件下,能够畅游道源之河。
在他双目之中,似能见到一条无边无际的长河,流淌于虚空之中,不知所源,不知所往,浩浩荡荡,从古及今,万古如一。
这尊长河,便是传说中包揽天下道源的道源之河,有人称其为道河,有人觉得河之一字无法形容其伟大,称其为海,这种说法自然有人不同意,只因道源流淌之处,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且有着某种规律。
但无论哪种说法,道河之名,在天下阳神修士心中,便是至尊的存在,超脱道河,便是至仙。
超脱道河,谈何容易…
姬潜朙很早就是阳神,这些年随着与张维正的明争暗斗,他隐隐察觉到张维正身上存在一种神秘的力量,隐隐超脱于道河之上。
但也只是猜测,从未证实过。
甚至于他那位皇兄,对此似乎也一无所知。
但在方才…
左道奇引动命权之道微微的颤抖,引起了道源之河的触动。
姬潜朙借助神龙拥有至仙之力,也拥有了至仙的一丝感应,他感觉到了超脱的气息…
只是再回首,却是再不见。
并非他一人如此。
天下阳神无一不在时时刻刻感悟道河,妄图以己道超脱道河之道,道河上哪怕轻微的一丝改变,便能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只是如姬潜朙一般,那一瞬间的触动,就恍似一个错觉。
一座大山深处的高峰之上。
一尊面容平淡,周身气息似神明一般,影响周围气象,甚至于他盘膝所在之地,地面一片霜白,像是下雪了一般。
只是气息,便造成周身天象的变化,这种程度的人物,在凡人眼中,已经是九天仙王一般的存在。
显然,他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蓦然间。
他睁开双目,眼中似有清光射出,在空中化为飞鸟。
“是谁…触动了道河?”
……
天元盛会分三个层次,分别是登楼、阴神以及阳神。
但阴神与阳神之战,观战门槛太高,需有入天外之能,太多人都无法观测到。
八王爷对于朝廷所组织的天元生活,本是没有兴趣的,直到那日张维正来寻他,他终于同意了下来,但究其结果,只是他的追求。
自八岁那年拿起剑的那一刻,他便有种感觉,这一生,他便是为剑而生。
乾元帝以不类朕,性庸,将他打入冷宫,他并未在意。
紫家以血脉相迫,想要让他离开冷宫,他并未在意。
张维正寻他,以一些承诺换来他去东南,他依旧不在意。
他只在意他的剑。
道河的触动,终究让这位冷面剑仙睁开了眼,他温吞而没有情绪的面上,浮现出一抹似凡人一般的好奇。
道河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但这种近乎波及整座长河的变化,是他第一遇到。
从八岁那年握剑开始,道河便一直在他眼中,这种变化,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感觉到。
他有些好奇。
而在他对面,荒凉而又孤寂阴森的天外世界中,一尊周身被掩映在光轮之下的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片金光,就仿佛这是一尊金色的人。
只是似乎是个秃子。
僧?
或许不是。
九百年前,有佛国大僧自界外而来,旧临拜其为国师,但其人是为求道而来,谢绝之,后学贯儒道释三道,三道不可同修的秘密,似乎被他揭开了一些。
只是九百年过去,他依旧是阳神,揭开的秘密依旧没有变得再多。
于是他想学剑。
成为了八王爷的第一个对手。
“看来,这一战,暂时开启不了了。”
紫孤道面容清冷,表情温吞,没有感情一般,将身前万剑收入囊中。
……
姬潜朙知道很多人都感觉到了道河的触动,但他应该是距离最近的,甚至于借助气运神龙之力,他有种奇妙的感觉,那个引起道河变化的人,就在湖州!
‘是吴老鬼,还是上一道的那个老不死,亦或者是…皇兄?’
姬潜朙面露思索。
左道奇对自己只是领悟神通而引起诸多大佬的关注并不清楚,事实上,他要是真的清楚,说明命权之道他已经走了很长的路。
此刻的他,正在冥思苦想,思索他的这道神通,还有那些用法。
太过奇妙,魔怔时那种近乎全知全能,他能够以神通看到任何人一生的路,影响他的命运。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走火入魔只是等闲。
‘这神通尚未开花便已如此魔性,真要是开了花,自己也不能多用…’
左道奇心中说道。
这并非危言耸听,若是他太过迷信于改变人的命运,那世间万事万物都受他影响,世界运行的本质规律出现问题,那看似虚渺,实则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天道,是否会将他视为天孽?
只是去影响那个韩流故的命权,他的功德,已经消耗了一些…
不过,之前想的两种用法,压制自身伤势以及控制对手伤势,将其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这种应该算是最简单的应用,应该是能够实现的…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间便已经是第二天。
今日之战的第一场,是张九龄与熊熙。
熊熙之名,算是左道奇最早听说的一个天骄,也许这就是小宗门的悲哀吧。
他不过是一战之后,便被人无所顾忌的宣扬了出去,尤其是其几道神通,太多人都知道了。
三昧真火,七星剑以及一道名为【逆四象】的神通,很多人都已知道。
相信张九龄其人,会对这三道神通做出针对。
他心中微微有些期待。
来到天元台时,早已人山人海。
左道奇带着苏玉婵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昌邑并没有继续跟来,想必是昨日被皇帝训斥过了,他对此并不意外。
身为公主,尚未嫁人,哪怕已经订婚,也不会这般任由其在大庭广众下放肆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今日坐在他周围的,有一个一袭黑纱裹身的女人,风阑玉。
只是抱着欣赏美的眼光多瞧了几眼,并没有搭讪什么的。
他如今的地位与之前早已不同,身为朝廷天骄、灵县男爵,当有自己的骄傲。
九言侯从空落入台上,继而转身,郑重一拜。
“臣恭迎陛下!”
周围一众朝廷士卒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般,整齐划一,铠甲落下的声音似响彻天地。
左道奇也适时起身,面向皇帝所坐高台,双手抱拳行礼。
姬灵隽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些许愉悦。
“诸卿平身。”
“劳烦九言侯了。”
“臣分内之事。”
于是在一切礼毕之后,两位选手终于登台。
在二号演武台的左侧,熊熙从容起身。
嘴角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墨染的眸子中,不见半点紧张与焦躁。
他似缓实快,漫步走进高台。
一袭白衣,风华绝代,只是登台的那一瞬间,便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身上的气质,能让人找到所有与仙有关的名词。
左道奇对此有些不屑,转头对苏玉婵问道,“蝉儿,你觉得我跟他,谁更帅?”
“当然是公子了。”
苏玉婵回答的干脆利落,显然没有思考考虑。
左道奇十分满意,对苏玉婵表示鼓励。
谁料坐在他身前的女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风阑玉从未想过,这个朝廷的左爵爷,在私底下竟然如此有趣,称得上一声‘自恋’。
苏玉婵对风阑玉的发笑感到很生气,不用左道奇说话,她便开口道了一声。
“你这人难道不知道礼义廉耻吗?偷听别人说话是不是不太好啊?”
风阑玉神情一滞,初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似乎…被一个小丫头训斥了。
她风阑玉何许人也,西京城第一美人,风阑家嫡女,下一任家主人选,又是阴神境界,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教训了?
于是她回头,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教训。
正要回头,就听到左道奇的声音。
“蝉儿,别理会这群小黑子。”
苏玉婵神情一滞,歪着脑袋,“什么是小黑子啊?”
“就是…”左道奇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于是揽着少女的肩膀,低声说道,“就是看似很白,实际上心很黑,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只是这种低声,就像是欲盖弥彰一般。
风阑玉深深吸了两口气,她忽然没了跟左道奇说话的想法。
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当然,她要是能跟程应心认识一下的话,或许会有更多的语言来反驳左道奇。
于是冷哼一声,便不再回头,只是将左道奇记下。
左道奇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一看调戏起来就很有趣的高冷女人了,加上不想见到熊熙那张脸,于是对苏玉婵小声说道。
“我听说啊,有些小黑子跟人订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
苏玉婵也想起来,昨日乔山说的那个八卦。
风阑家有意召吕奉为婿。
“可是…吕奉公子那么勇猛的人,会喜欢小黑子吗?”
左道奇哈哈大笑。
风阑玉捏紧了拳头。
要不是这里真人太多,她绝对会当场出手。
恰好在这时,张九龄登台了。
左道奇很是时机的转移话题,“张兄登台了。”
苏玉婵接收到讯号,也止住了话题。
随着天元盛会的召开,很多人都在私底下打听选手的消息,张九龄的身份,不可避免的被一些有心人找到了。
其人乃巨鹿书院帝十六任夫子张载之侄孙,而张载之其人,又是昔日导致无忧宗落寞的罪魁祸首。
张载之以言语影响临戾宗,导致熊氏失侯,熊家老祖才创无忧宗。
而又是张载之其人,在大晋立国之事上,做出了太大的贡献。
熊熙面对张九龄,其实是集国恨家仇于一身。
若非张载之,临国仍在,熊侯依旧。
所有人都以为,熊熙面对张载之,会表现的异常愤怒,乃至狂躁。
但熊熙看向张九龄的目光,异常平淡,像是面对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登台之前不认识,登台之后亦不认识,随手斩之,当然更不认识。
熊熙眯着眼神,对张九龄并没有表现出让人期待的恨意。
只是因为,张载之其人,其实对熊氏有恩。
熊氏失侯,世人皆以为张载之谗言,却不知,若非张载之,临戾宗已下令绞杀熊氏。
熊熙承载了太多人的关注,这些隐秘只是熊符早已告知了他。
无忧宗的功法有些特殊,也许是出自极渊的缘故,世人很少有契合的体质。
宗门虽有阴神底蕴,但知名度以及规模,却远远低于其他的阴神宗门。
无忧宗已经经不起折腾,所以成为了上一道的附属宗门。
世间强者,不入至仙,终究会死去,腐朽。
熊氏,又何时会光复呢?
台上熊符看着台上的两人,眼中充满了期待与自豪。
‘熊氏之名,乃自今日传。’
‘老祖的荣耀,终究会被熙儿光复。’
张九龄并未表现的太过惧怕,苍老的面容上也是平淡,与熊熙对视许久,终于转身面向皇帝。
“张九龄,请陛下鉴之!”
天元盛会加上前几日决出最后一个名额的预选赛,依旧经历了近十日时间,无论是预选赛,还是昨日的正赛。
很少有没有傲气的天骄,哪怕是对面平淡的熊熙,其虽不言,但其自有傲气,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但张九龄没有,他仿佛真的就像是个寻常人一般,不露锋芒,不见骄傲。
他就像是一个早已被丢弃的小孩,心中已经没有了期待。
从来如此,没有人看好。
从来如此,没有人关注。
从来如此,没有人期待。
左道奇是才知道张九龄的身份,以及其与熊氏的恩怨,他心中不无阴暗的想到,这是否是朝廷的某些默契呢?
张载之其人,无论是在书院,还是前朝,乃至大晋朝堂之上,都是褒贬不一的存在。
张九龄从小到大,一定背负了很多吧?
只是随着时光荏苒,昔日被寄予厚望的张家少年郎,却终究长成了一个身高不过五寸尺,不过三十却已经满头苍发之人。
联想到这些,左道奇对于张九龄,竟然生出很大的期待,这种期待,甚至超过吕奉。
一个不被任何人关注,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人,走到这一步,其底牌一定会很多。
四周看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那些或是期待、或是祝福,或是羡慕的目光,都逐渐淡化。
台上两人终于听到了九言侯那一声‘开始’。
于是两人同时动了。
张九龄先动的,他从来没有所谓的谁先谁后会落了气势这样的想法。
他身后太长导致落到地上的衣裳,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动,不断抖动着,其内里绣着的花鸟鱼虫、日月星辰似在一瞬间具现在现世之中。
衣袍逐渐化为一种奇妙的事物,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世界!
游鱼、飞鸟、星辰、明月…皆在一瞬间像是活过来一般,争先恐后的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一方虚妄的小世界。
神通【无界】!
张九龄向前一步,轻声说道。
“界中无水,游鱼当死!”
熊熙本人,在这一刻仿佛化为游鱼,永失大河,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努力的汲取着…
他对此面上浮现一抹感兴趣的神色,继而伸手点向自己。
“有游鱼名鲲,可上天入地。”
熊熙身后似是浮现一只巨大的鲲鹏,其自无水之海中跃起,遁入苍穹化为一尊遮天蔽日之凶兽!
张九龄目光平淡,伸手又是一指。
“界中无天,飞鸟不可飞!”
他似是言出法随一般,所有的话,都会一一应验在熊熙身上。
熊熙能够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在被挤压,无论是法力,还是神通,甚至于……道源之道蕴!
无界者,何谓无界?
游鱼承载于水,水为界。
飞鸟承载于天,天为界。
星辰承载于空,空为界。
道源承载于河,河为界!
无界,何来道源?
左道奇微微惊讶,张九龄凭借这道神通,真有机会战胜一些领悟道蕴的天骄。
神通之强,在这一刻似乎表现的淋漓尽致。
熊熙会如何应对呢?
只见熊熙左手虚拦身前,将那一抹道光阻拦,继而其右手张开,疾步向前。
神龙、玄龟、朱雀、白虎。
四象之兽浮现在他身侧,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不断的旋转着。
一种无形的力量骤然降临,带着一种极其强悍的斥力,将张九龄身前的虚幻气泡向后退去。
从一开始到天元台,张九龄就已经对自己所会遇到的所有对手都做过预演,对于所有对手,都有所研究。
自遥远苍穹之上,骤然散出一道光芒,几乎将苍穹照亮。
“星无界,当阳!”
星辰若是无界,是否能够代替…大日?
很多人都曾经设想过,但张九龄,将其实现了!
烈日高悬,但在其下,又升起一轮烈日。
双日争辉,苍穹色变!
熊熙面色不变,伸手间浮现一点三色之火。
其燃烧之地,包括空间,只是须臾,点点黑斑浮现在空中。
第三轮烈日,出现了!
极高的温度瞬间扩散开来。
太湖之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蒸发着,又因为神龙镇压着现世一切,高温转瞬消失,但大量的水蒸气在空中凝聚成乌云。
须臾间,天地色变!
为少年飞花轻似梦打赏加更些字数,大约两千字吧,明天依旧会多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