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允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几分，苍老的手掌撑着圆桌缓缓坐下。
“哦。”
布满岁月之痕的脸上，忽然又多出几分期许。
“那上将军呢？上将军能征善战，又是武道强者，至少他还活着吧。”
秦泽默默地摇了摇头。
“上将军，甚至是你心中的圣上，以及你所知的大燕王朝，都已经不在了。”
“呵呵呵。”王崇允发出一声痴笑，“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吧，大燕和圣上怎么会消失。”
秦泽忽然起身训斥道：
“纵观华夏历史，王朝不过百年，而你已经在此等候了千年之久，难道还不清楚？！”
一老一少目视许久，王崇允渐渐在眉心处竖起万千思绪。
苍穹之上，皆被重厚的乌云所覆，让他不觉陷入哀痛的沉思之中。
道清事实本为善意，但秦泽的耐心却为数不多，忽然觉得方才的语调太过强硬，更深深刺痛了一位老人的心。
穷极一生，等待千年，一时间竟然尽数化为泡影。
一时间，任谁都无法接受。
秦泽轻唤道：
“前辈。”
“啊。”
“有时候，人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而看不到的，也不一定是假，这个道理晚辈也是刚刚悟出。”
王崇允依旧望着亭外的景色，没有做声。
“就像你或许早已感知到了莹宝身上帝气，但又宁可相信是虚无缥缈的妖邪伪装作祟，也不愿接受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崇允没有回头，却微微颔首。
“前辈，其实我也是后来，自我二人进入您府中之后，才发现您压根就看不到莹宝，可当你真正看了呢？神识通天，虽然能让您透过皮囊直接见其真身，哪怕只有一个背影，可你又想到了什么？人，往往相信的是眼睛，却又活在了自我意识之中而久久不能自拔。”
“是啊...”
“前辈。”
“啊。”
秦泽缓缓起身，躬身行礼道：
“您可曾想过，在您生活的那个年代中，此地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战争。”
王崇允这才把头缓缓转过来，年迈且沙哑的嗓音低声道：
“战乱从未发生？那我又为何执守千年之久。”
此话一出，哪怕被众人一直视为心狠辣之徒的秦泽，也蓦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麻。
萧文炎曾未脱口的话，他决定一一道出。
长痛不如短痛，事实，已经憋忍在内心许久了。
“天下战乱，您于心不忍而后弃武从文，成为一朝之谋士学富五车，忽有一日邻国派使臣挑衅天朝，皇帝下旨令您出战以振国威，奈何那三轮文对太过刁钻，皆因邻国早已蓄谋已久而羞辱天朝，致使您无功而返，最后因不堪蒙羞，悬梁自尽于学士大殿之上。”
“在朝为官三十载，修国策，定儒学，无时无刻不心系百姓，只为强国。自文对惨败之后，您便整日怀疑他国会借机举兵来犯，哪怕肉身尽，唯有残魂一缕。”
前生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王崇允脑海，渐渐地一道温热划过那他早布满皱纹的脸颊。
“前辈，您记忆缺失却无法忘记昔日之辱，哪怕晚辈方才让您随便出题，你随口道出的，也是当年邻国挑衅天朝之文题...”
“呜呜...”
王崇允手撑额头遮面，痛心不已。
“哪有上将军凯旋，您等待的皆源于您居安思危，对天下百姓的守护，对太平盛世的期许和执念！”
他恍然间像是闻到了百姓欢呼之声震天动地，目之所及皆为天朝振兴，犹如日月同辉，星辰共舞。
甚至又想起无数日夜，自己独立于城墙之上的哀鸣绝唱。
烽火连天战鼓擂，铁甲映日刀光寒，马蹄声碎山河动，英雄豪气冲云霄...
早已挂满泪痕的老人顿时仰天长叹：
“四千年啊！老朽整整等了四千年啊！！！”
秦泽不忍，当即转身，眉间一拧且双眼紧闭。
他心如明镜，真相若吐露唇齿，则悖逆天理伦常；若缄默不言，则背弃大义凛然。
犹如剑悬颈上，进退维谷。
他毅然选择了后者。
虽为反派，但民族大义却时刻在体内沸血燃魂。
躬身行礼后便走出院外，也算是为这道忠义之魂，留有对望千年的独处空间。
一炷香有余。
当秦泽再次返回，便看到老人坐在凉亭下，一副善目地看着他。
似是早已等待多时。
王崇允刚要起身施礼，却被秦泽一把拦住。
“唉，前辈既然已知所有，又岂能向晚辈行礼。”
“哦？”王崇允恍然大悟，用手点着秦泽笑道：“呵呵呵，也是，按常理来说，老夫可比你大好几千岁。”
“呵呵，正是如此。”
王崇允心念一转，又颇有好奇地问道：
“如今天下可曾太平？”
秦泽直言，“太平！”
“呵呵。”王崇允的笑声忽然压低几分，“你小子，在老朽的神识之下还敢撒谎，而且，我更知道你的名字至少不叫萧文炎。”
秦泽摸了摸后脑，很是愧疚。
“呵呵，果然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啊，晚辈秦泽见过先辈”
“我老了，未来的天下还需要像秦泽你这等大才来撑起。”
自看到秦泽第一眼的时候，王崇允便有些抵触。
然深交一番后，却是越看越喜欢。
年迈的眸光忽然凝视远方，若有所思。
“秦泽。”
“晚辈在。”
“明知此地凶恶万分，却还敢跑到这里来找我这个倔老头，肯定不是专程为了闲聊吧。”
“嘿嘿。”秦泽被说得将头深埋。
“傻小子。”王崇允将手掌一翻，掌中便凭空幻化出三样东西，“老朽虽然还是不懂你说的什么...还不还愿之类的事情，但是老朽却愿意将此生三大无上藏宝赠与你。”
秦泽抬头一看彻底被震惊。
竟然是传说中的两仪鼎以及整套上品功法，还有一个小木盒，具体装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然而那白皙俊朗的脸颊上，并未将那份喜悦保持多久，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疑惑。
“前辈，这个功法...”秦泽越看越不开心。
“不是前辈，你还偏心啊。”
“哈？你个痞里痞气的臭小子！”王崇允一下被说愣了，“老夫除你之外，也未曾给过谁东西啊。”
秦泽将身躯一耿，“嘿，你个老头，不许我骗你，你却反过来蒙骗我，还什么无上藏宝，明明还有更好的功法却不拿出来，快快，别吝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