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珺竹决定将秦冠玉作为逃跑计划的突破口。
作为被指派来守着盯着她的常驻男嘉宾,在秦珺竹眼里,秦冠玉憨憨傻傻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
早上一睁眼他就捧着热腾腾的早饭蹲守在她床边了,因为要看着她,他暂停去上公共课了,但热爱学习努力上进的心没有落下,白天就守在她旁边自习课本。
这个时候秦珺竹就负责捣蛋,偷袭抽走他的笔,抓一把他的课本,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出去。
秦冠玉就非常好脾气地来回去捡笔,把纸捡回来,再用简单的修复魔法补好课本,继续端坐在她身边学习。
这一来二去很多次,秦珺竹都心力交瘁了,秦冠玉还没累,耐心地一次次补好。
有的时候秦珺竹长时间什么事都没做了,秦冠玉还有点不习惯地悄悄看过来。
“?”秦珺竹无语,“你当我和你玩儿呢?”
秦冠玉摇头,继续安安静静地低眸看书。
脾气怎么好成这样......秦珺竹快颓废了。
如今只有秦冠玉一直看守在她身边,她一睁眼他就已经醒了,她睡时他还在守夜,毫无破绽啊,这怎么办。
“那几个呢?”秦珺竹问。
“裴元是二年级的学长,课业比较多,虞学姐也是,慕枫近来很想做好人好事,黎问音好奇会长的过去,今天出去四处调查了。”
秦冠玉很耐心地回答她。
“你想要他们陪你玩的话,我可以试着问一下。”
“都说了我没有跟你在玩!”秦珺竹恼怒,但想生气又被自己折腾的没力气了,颓废地靠在旁边,“这都谁跟谁......”
想起来秦珺竹还不认识他们,秦冠玉起身去拿了一张合照过来,挨个为她介绍。
秦珺竹臭着一张脸斜着眼睛听着,抱着打探敌情的心态,还算乖巧。
“哦?她就是黎问音,这人是会长?”
邪恶长毛卷突然开始嘲讽。
“她去调查他的过去?太好了,终于要发现他是装货了。”
“......”秦冠玉很温柔无奈地看着她,“不要这么说他们......”
“我又没说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秦珺竹坐直了,瞅了两圈照片,“那你呢?你叫什么?”
“秦冠玉,王冠的冠,玉佩的玉。”秦冠玉温着声音笑着对她说。
“讨厌的名字,”秦珺竹无差别乱攻击,“和你的直头发一样让人讨厌。”
秦冠玉微愣。
他缓缓笑了笑。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
那场祸事之后,秦冠玉对于妈妈和姐姐的记忆,就停顿凝固在见她们的最后一面上了。
英勇就义为保护他们而死的妈妈,把他藏起来锁住,自己却跑出去吸引黑魔法师注意的姐姐。
他记得妈妈毅然决然的眼神,记得姐姐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
她们那时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不断加深牢固,反复地出现在秦冠玉每个煎熬的午夜梦回,不断地强化,不断地加深。
最后,几乎只剩下那一刻了。
她们似乎不再是曾于他记忆中活生生的人,而是令他愧疚懊悔不敢触碰的荣光,永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秦冠玉不敢让自己忘了这一刻,便反反复复想着念着,时刻鞭挞督促自己不许忘记,以至于......他很久很久,都没敢回忆之前自己和她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入睡,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生气难过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现在恍然想起这些,秦冠玉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茫然。
对了......
原来他之前,是那样生活的啊。
姐姐秦珺竹和他是双胞胎姐弟,明明只比他早出世几分钟,硬是要仗着姐姐的名义,从小到大都喜欢欺负他玩儿。
小时候掐脸,说他脸太小了给他扯大点,扯着扯着给他揪哭了,他哭着去找妈妈,秦珺竹还生气了,一边含糊不清地骂他告状精,一边被妈妈训得一起哭。
他们两个就排排站着,一个捂着脸哭的很委屈,一个叉着腰昂着脑袋倔强地流眼泪。
被训完了之后,秦傲松要他们拉手和好,小秦珺竹非常不愿意,小秦冠玉倒是已经原谅了姐姐。
但姐姐不愿意拉手,于是他就轻轻拉了拉她的长头发,最终只能和她的头发和好。
秦珺竹从小就非常讨厌秦冠玉的直头发。
秦珺竹的卷发随了妈妈秦傲松,她很爱她们的长毛卷,妈妈和爸爸离婚后,她更喜欢了,于是越看秦冠玉的直发就觉得越讨厌。
就连秦珺竹的日记本的封面上,都写着的是「卷毛讨厌直毛」。
秦冠玉从小脾气就很好,生姐姐的气一般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刚刚还被姐姐捏的哭吃完饭就忘了,但是对于姐姐对他头发的巨大偏见,他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开心的。
因为秦珺竹已经到了那种,每每一看见他的直发,都要说一嘴的程度,久而久之,秦冠玉也生气,气的在自己日记本上写。
「直毛也讨厌卷毛」
这句话被秦珺竹发现了,又是和他一顿好吵。
在幼小的秦冠玉眼里,姐姐总是在欺负他的,他越不计较,她就越爱欺负,变着花样儿欺负他,每次要把他欺负哭了,把妈妈吸引来了。她才停手。
小小的秦冠玉偶尔也会想,她怎么这样啊,她是姐姐诶。
可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欺负他,不靠谱,比他早出生几分钟的姐姐。
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时,要和他玩捉迷藏,让他藏起来,她出去。
虚掩的门缝,四溅的血花,一把尖刀刺穿心脏。
猩红的颜色溅落在飘扬的卷发之上。
她朝着他的方向,无声地蠕动嘴唇。
「嘘,这次,不要哭了。」
——
“嗯,很讨厌。”
秦冠玉低眸笑了笑,溢出来无限的包容和耐心,忽然开始说起一些不知是何意义的话。
“卷毛讨厌直毛,直毛喜欢卷毛。”
“???”秦珺竹一脸疑惑,“你有病?”
“我没病,”秦冠玉轻轻摇了摇头,笑着看着她,“我后悔了。”
后悔当时生气上头,也在日记本上那么写了。
他以后再也不那么写了。
“你说我有病也行......”秦冠玉细细想了一下,又道,“你是对的。”
自己小时候怎么就不能多包容一点呢,为什么偏要哭,为什么还得去向妈妈告状,她不就是扯一下自己的脸而已,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珺竹一脸的“面前的人聊着聊着突然被鬼上身”的惊悚,皱起了鼻子往后仰了仰:“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
她突然开始骂起秦冠玉的课本:“我就说劣等魔法学多了人会疯吧。”
秦冠玉听着笑了笑,眸中潋滟起很温柔的光:“我爱你。”
秦珺竹:“???”
这一下子直接把邪恶长毛卷吓没声儿了。
秦冠玉倒是很认真笃定。
他回忆起一些事情,很后怕,责怪小时候的自己怎么不多包容点姐姐,同时也非常害怕那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来临,他又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爱意,就生死分别。
现在想想,和姐姐分别前他们最后一次平常的交谈,竟然是为了他日记本上的「直毛也讨厌卷毛」而吵架。
秦冠玉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再次说道:“我爱你。”
这两波给秦珺竹吓得不轻。
她战术后退了几步,紧张焦灼地盯着秦冠玉看了又看,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宽容了。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你的前女友?”
“嗯?不是,”秦冠玉笑了笑,知道她现在失忆,这么说估计吓到她了,便说道,“你不用在意我在说什么,我只是很想这么告诉你。”
他对她的爱是没有理由,没有根源,不求任何回报的,不需要她做任何回应,甚至不需要她改邪归正。
她如果想继续作恶多端,他就尽己所能地为她积德行善,尽量让她伤只伤自己一个人,尽量地弥补其他人。
她还活着,还能坐在这里听他说话,就已然是他的梦中奢望了。
姐姐死里逃生,吃了很多很多苦,受了很多很多伤,许多年未见,失忆把他忘干净了,性子却和多年前还一模一样。
人都会有成长,人都会有变化,可秦珺竹却好像还是这样,和十二岁时一样,闹腾,执拗,孩子气。
也是......
秦冠玉突然很是心疼。
待在黑魔法师那里,哪有正规环境,哪有什么好的教育,或许都没读过什么书。
才会身上的伤疤都好多层了,人却还像当年半大的小孩子一样。
他的姐姐啊。
——
秦珺竹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一会儿笑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心疼的直皱眉。
她得出一个结论。
他大抵是得了失心疯。
垃圾学校就是垃圾,学生书读着读着就疯了,幸好她看不上劣等魔法,不然也得疯成这个样子。
刚才重复的那两句“我爱你”,秦珺竹也就顺理成章地归因于他疯了。
“没事,你讨厌我的大名,还可以叫我小名,”秦冠玉把自己调理好了,笑意对她说,“小梅,梅花的梅。”
这是秦珺竹小时候闹着要给他起的。
说是妈妈是松,她是竹,怎么但秦冠玉就是玉了,必须和她们对齐,来个松竹梅岁寒三友,吵着以后小梅就是他小名了。
这个小名是秦珺竹单方面起的,妈妈和他都没采纳,还让秦珺竹郁闷了好一阵。
秦冠玉回忆起这一段,笑了笑,等着秦珺竹表态。
她如今回来了,他也终于可以在回忆时轻松地笑出来了。
——
秦珺竹脸色却一瞬间白了。
她茫然瞪着一双眼睛,像是没听清他的话,重复问了一句。
“小......什么?”
“小梅,梅花的梅。”秦冠玉耐心回答。
“不对,你怎么可以?不......”秦珺竹兀自呢喃着,苍白着摇了摇头,“巧合。”
秦冠玉:“什么巧合?”
秦珺竹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不肯说。
在秦珺竹的记忆中,她从小就是黑魔法师了,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她的编号是‘九七九’。
她的记忆是完整的,出生被抛弃,成了孤儿,是黑魔法师组织收留了她,让她学魔法。
她从不怀疑这些的真实性。
唯独......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每夜都在困扰她。
梦里,她自己的声音疯狂地对她喊着什么,似乎是要告诉她什么,要推着她去做什么。
可是每次秦珺竹醒来,又都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稀只剩下几个不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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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自己一遍遍地在对自己喊,狂轰滥炸,震声呐喊,让她惊醒后也仍然记得这几个字。
那个眼镜儿眯眯眼曾经问过自己记不记得秦冠玉和秦傲松。
秦珺竹对这两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对此也不放在心上。
可他为什么会问自己?
他们......这些人又为什么这样对自己?
他们一直在说,自己是他们失踪的亲人,秦珺竹以为这不过一种套近乎的手段,感化拉拢的方式。
可是秦珺竹自己心里清楚,黑魔法师组织对她不好,常年的抽血,加伤,各种用药。
童年的记忆在各式各样的药物与魔法中逐渐模糊远去,成为了和众多其他同龄黑魔法师一模一样的,被抛弃,成为孤儿,被黑魔法师组织收留。
她原以为他们这些人就是因此被收留聚集来的。
可若这份记忆才是造假呢?
如果其实有人在等自己回家呢?
魔法涮不掉,药物去不掉,深深烙印在意识深处,每个午夜梦回,都要疯狂提醒自己的东西,才会是真实。
秦珺竹越想,越不敢想。
她有些退缩了,躲开目光:“我累了......”
“姐姐。”
秦冠玉意识到她想到什么了,突然伸手去抓住她的手。
“你是不是突然意识到......你可能真的是我的姐姐了?”
秦珺竹嘴唇在颤抖。
他说对了。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我说我累了。”
她甩了甩手,逃窜着不愿深入这个话题。
“我不放,姐姐,”秦冠玉抓紧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告诉她,“是你说我的,我怎么总是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现在我不想放手,我就不放,姐姐。”
他知道秦珺竹意识到什么了,死死地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继续告诉她:“你就是我的姐姐,是找了好久的姐姐,我们做过鉴定了,我也不会认错你的,姐姐。”
“不是...那我......”
秦珺竹忽然哽咽了,茫然地看着他,哭了出来。
“那我如果真的是你姐姐,那我这几天来打你骂你欺负你,伤害你的朋友们,那算得上什么啊......”
秦冠玉一怔,转而答道:“算我心甘情愿。”
——
两小只。
小时候排排站对着妈妈哭,一只低头哭,一只昂首哭。
长大了坐在一起对着对方哭,一只茫然哇哇哭,一只拍拍背,哄着对方哭。
还是两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