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愚善

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大脑。

黎问音闭了闭眸,紧握的手松开了一点,细想着整件事的各种疑点,问道:“你出售黑魔器给司则翊时,怎么介绍的?”

“可以预知未来的魔器,但相应的极其危险,对身体会有很大损伤,”邢蕊回答,“具体为什么危险,就是目前我交易给你的信息。”

黎问音:“他没有问为什么危险?”

“没有,”邢蕊想了想说,“估计是铁了心的想要预知未来,反而认为知道危害是一种拖累吧。”

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但是能说得通,类比一门心思想抽烟喝酒的人,因为欲望强于对未知危险的害怕,反而会抵触知晓抽烟喝酒所带来的危害。

毕竟那可是可以预知未来的魔器......对于有的人而言,半条命在预知未来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代价吧,这也是黑魔器虽危险但仍有人前仆后继的原因。

吞噬记忆、体内游走,可能对于很多人而言,真的是极其不重要的代价了......若是换个可以复制记忆另存出来、不怕被吞噬记忆的卖家,就是完全的神器了。

只是恰好黎问音知道,这魔器给司则翊的害远大于利。

恰好吗......

——

仔细想来,比起恰好,更像是一场大型的蝴蝶振翅。

梳理一下小说剧情的时间线,在这个时间点,邢蕊早就丧生于魔兽林了,而司则翊仍然获得了黑魔器,说明这个黑魔器,是「机缘」作用下,他注定会遇到的。

可能在「机缘」判断里,能预知未来但是吸食记忆的黑魔器,利大于弊,所以冥冥之中司则翊一定会获得黑魔器。

而悲哀的是,在「机缘」天赋判断中微不足道的“弊”,却是把司则翊推入深渊的真正原因。

接着。

邢蕊口口声声说着只有她有黑魔器的具体信息,黎问音虽然对邢蕊顾虑甚多,但是相信她这一句话。

应该确实现在只有邢蕊知道这个信息,也恰恰只有邢蕊知道这个信息。

小说里,邢蕊丧生魔兽林——黑魔器的具体信息彻底烟消云散——司则翊“掩耳盗铃”买走黑魔器——无人相信且记忆丧失的情况下司则翊逐步疯癫——学生会察觉,关押司则翊——主角团误解,恨上学生会。

而现在,邢蕊意外被黎问音等人救下——黑魔器具体信息留存——司则翊异常,黎问音追查——发现黑魔器真相——顺藤摸瓜推理出幕后黑手——事情还有转机。

环环相扣,蝴蝶振翅。

而从头到尾,那个“转机”......

竟然是黎问音自己当初的无心振翅之举。

冥冥之中,已然如涟漪扩澜,影响深远。

好险,但也幸好。

黎问音出现了。

——

两天后。

“我发现了,你的「机缘」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魔器,你现在最大的「机缘」是我。”

“啊?”

面对黎问音突然劈头盖脸下来一句惊天地泣鬼神似的自恋式发言,司则翊一脸懵,眨着眼睛迷茫地看着黎问音。

黎问音瞅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疲惫兮兮地摆了摆手:“不用太感谢我。”

若换做其他人,早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了,心想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但是这是司则翊,他比黎问音还神神叨叨,且迫切地想要得到黎问音的信任,于是忙送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机缘小姐。”

黎问音又看了他一眼。

小说里,司则翊就是一个温柔白月光好哥哥一样的存在,所以他的遭遇让主角们勃然大怒。

现在看来确实大差不差,纯良天真,但实在过于天真不设防了一点,有点憨憨的。

他们现在正在去舞会的路上,万众瞩目的校园舞会就在今晚举行了,沿路街边都布置上了相应的装饰品,很是梦幻美好。

哪怕只是平时早就走过几百上千遍的道路,此时此刻,也像星光大道一样,不知道是施展了什么美妙的魔法,像走在银河上一样。

渐沉的黄昏染上夜色,转凉的夜风吹拂发丝。

黎问音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地走着,凝着目光,不知道在心事重重想着什么。

而走在她身边的司则翊,眼神有点飘忽,轻轻转动,余光留意着身边黎问音的神情,再三思忖后,问道:“那,机缘小姐,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相信。”不过待会就要击碎他的理想了。

“...太好了。”得到了她的认可,司则翊放松灿烂了许多。

“嗯?”黎问音看他。

司则翊轻声道:“我说过的,现在,只有你愿意听,且相信我的话。”

“我周围的朋友、同学,乃至于家人,都在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提我不认识的人,我们互相都觉得对方荒谬。”

“只有你,愿意听我说,你可能真的是我的最大机缘吧。”

“唔......虽然站在我的角度也觉得你遇到我是挺幸运的,”黎问音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赞美,然后又摆手摇了摇头,“但是其他不对,你或许应该试着相信一下你周围的人。”

司则翊:“什么?”

“怎么说呢,你其实生病了。”

说着说着,黎问音走上了道路一侧,护着草丛的路肩上,平衡着身体的重心,一步一步走在这长条的道牙子上,鞋跟触碰发出清脆的声音,灵动的惊人。

“而你自己又忘了你生病了,你的病悄悄地越来越严重,你周围的人其实没错,他们只是不知道你病了,不然他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司则翊的步子放慢了下来,跟着她走路的频率慢慢走,他轻轻地反驳:“你又是想说我失忆了吗?我没有。”

“喝醉了的人常常也不承认自己喝醉了。”

黎问音意有所指。

“可是我真的没有。”

司则翊再次轻声反驳,好脾气之下不见怒气,反倒是有些郁闷。

“我不是把你记得一清二楚,你的每一个字我都没忘吗?”

这个......

黎问音踩偏了一脚,不慎踩到草丛上了。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可能吸食记忆比较随机,刚好没吸走关于她的?亦或者是按照重要程度吸走的,没轮到她这个小卡拉米?

——

黎问音走下了道牙子,转问道:“你为何那么执着于知道未来?”

提起这个,司则翊再次叮嘱了她一句:“你真的要小心那个长卷发的女孩......”

“诶行行行,”黎问音都快听腻了,赶紧问,“除此之外呢?你好像总是在看其他人的未来,为了什么?”

“我想,像提醒你规避这个坏未来一样,也让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规避掉不好的未来。”

司则翊放松下来些许,眸中含着些许柔情和坚定的理想,如此说道。

“哪怕他们并不理解我,我也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如果可以的话,因为我的提醒,让你们能够些许回避掉一点,我都会很开心。我知道这个魔器会损害我自己,但是能够预知未来,就值得。”

啊?

黎问音诧异,早就知道小说里司家兄妹都是以善良着称,但是怎么善良到这个程度?有点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的愚善了吧。

“理想也好,信念也好。”

司则翊昂首看着前方布置完毕的大型舞厅。

“你知道吗?我很向往学生会,他们曾帮助过我,从此我就认为学生会的他们真的很酷很帅。”

“我想报答他们,可是一般情况下很难见到他们所有人,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遇到这个未来魔器......让我找到了自己总算能够贡献的价值。”

所以。

小说里,司则翊一提到尉迟权就应激发疯,嚷嚷喊着“不要过来”,是因为预知了尉迟权的未来,而周围是打倒了尉迟权的“陌生”主角团,才会应激,想说的话,其实是“不要过来,这里很危险”吗。

闹了半天,居然是荒诞闹剧。

愚善啊。

——

临到舞会门口了,黎问音猛一转身,这大动作直接吓了司则翊一跳。

黎问音抬头问:“司学长,你有舞伴吗?”

“没有。”司则翊坑巴了一下。

黎问音道:“好巧,我也没有!”

“那......”司则翊也不是特别傻,能够意会到这话的意思,“可以邀请你......”

“所以!”黎问音高昂着声音打断他,笑着说,“我要独舞了。”

什么?

舞会是娱乐性质,里面确实有不少不跳舞只观赏的学生,但是一人,独舞?

司则翊哑然,被黎问音跳脱的思维和异常大胆的想法给震到了。

“我盘算了一下,咱们学校舞会之星历年来都是双人,这让我极其不满,”黎问音笑嘻嘻道,“反正我也特立独行那么多回了,再特立独行一次,靠独舞拿下舞会之星,也是美事。”

“厉害......”司则翊赞叹,好敢作敢为,“那我在旁给你鼓掌。”

“好哇。”正合黎问音的意,她确实需要拖延司则翊一段时间。

——

舞会就这样开始了。

天顶被魔法展开了,周围替换上了五彩斑斓的百叶窗,顶上露空,繁星点点的夜空与折射月光的百叶窗相互辉映,形成梦幻至极的纷繁舞会。

音乐响起,银河流洒,精心置备的坠落星辰自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伸手却又捕捉不到这样的美,魔法的璀璨淋漓尽致。

开场舞是由两位副会长带来。

俊男靓女,配合默契,踩着音乐的鼓点,娴熟优雅的合作,相互牵引拉扯,明明是在合作跳舞,却硬是拉扯出一些互相较劲的感觉。

这较劲让他们的舞显得更加具有张力,优雅绵柔而又干脆利落。

一舞毕,呼声迭起,气氛也被炒至高潮,其他结伴的舞者们,也纷纷加入热闹舞会。

黎问音就是这个时候,跟个陀螺一样转了进去。

用陀螺来形容她的独舞真的特别特别恰当,主打的就是一个不太会跳,但是硬要跳。

至于什么技巧啊策略啊,完全没有,讲究的就是一个感情上到位了。

她的舞裙和她的脸皮一样鼓鼓囊囊,很厚很多层的大裙摆,黎问音也就是双手稍微提起来一点,给自己的脚让点位置,然后疯狂独自开朗地随意跳舞。

跳的起劲了,就开开心心地到处旋转,大裙摆晃起来,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撞到人,让周围的人忍不住侧目而视,以一种“天哪这女同学怎么回事”的怪异表情。

转着转着有点头晕了,就摇摇晃晃地停下来一点,但还是哼哼唧唧地大步子转悠着窜来窜去,于舞池之中,若笔走龙蛇。

给一旁的同班同学看傻了眼。

——

“那是......黎问音吗?”慕枫嘴都张大了,感觉自己脸皮都燥热起来了,“我总是低估了她的神经程度。”

“她在干什么?”裴元一张嘴特别锐,“含笑半步癫?”

秦冠玉永远是最善解人意的:“小音很有想法。”

“......”虞知鸢默默拉低了一点自己的服装帽,只敢透过帽子隐隐绰绰的花边看黎问音的行为。

虞知鸢心里在默念,黎问音此人,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无敌。

就在他们寻思着今晚舞会要不短暂地和黎问音断绝一下关系,假装不认识时。

陀螺黎问音朝着他们这边转过来了。

“嗨!我亲爱的学长学姐们!”

黎问音笑嘻嘻地转了过来,手欠地扯了扯摸了摸慕枫的燕尾、裴元的衣袖、虞知鸢的帽檐、秦冠玉的披风。

“喂!你这家伙干什么!别碰!”

“......你是突然疯了吗?”

“小音,你不晕吗?”

“喜欢这个帽子吗?可以给你。”

他们七嘴八舌之下,黎问音又悠悠哉哉地美美转走,自信放光芒了,留下他们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搞什么啊这个人......

算了,都黎问音了,她偶尔不正常一下非常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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