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似飘蓬》全本免费阅读
潇潇雨歇,阵风又起来了,我们头顶的树冠开始剧烈摇摆。更多的雨珠被风从树叶上摇下来,落在我们头顶和脚下,淅淅沥沥的。
夜色越来越深,从蔚蓝变成了暗黑,草坪周边各种肤色的人群正在散去。
见雨完全停了,我想回家。刚想向楚大哥告别,就见他正凝望东方天边的那盏孤月,眼神迷离,似有多少情绪从中流露出来。
他好像已经忘了正并肩坐在他左侧的我,只顾右手拿着随身的水壶灌水喝,咕咕咚咚的,嘴角渗出的水和汗一起往下淌,在他的下巴汇聚、震颤、坠落。
见他一直盯着月亮出神,我忽然断了要走的念头,很想知道他这时在想什么,就问他:“楚大哥,你在想什么?”
他把水壶从嘴边拿开,想说话,却又灌一口水。欲言又止可能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言难尽。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再追问,只是等他开口。
他终于开口了:“人过了三十岁,多少经历了几遭,爱的恨的,喜的愁的。这时你才发现,就算江山改了,大海枯了,石头也烂了,一些事还是深深地埋在那儿,便像命中注定一般,早晚会冒将出来,不经意的。”
我又问:“那你是想起以前的事了?是什么事?”
“你告诉我的风神和月神的传说,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问:“什么人?”
“她算是我什么人呢?朋友?可哪有十年都没联系过的朋友?”他苦笑着,忽然又欣慰道:“哦,对了,是同窗。对,是同窗,女同窗,这个词最合适。”
虽然朋友比同窗更显亲近,但很多同窗并不一定是朋友。这是从亲疏的角度来比较,若是从笃定角度说来,那同窗关系要比朋友关系稳固的多。
同窗这种关系,一旦确定了,就是永远都在的,朋友却不是。你认为和某些人是朋友,对方可不一定这样认为;反过来也是,有时有些人你并没有在意,但在后来某些瞬间,你才知道原来你在别人心中是个特殊的存在。
想到这些,我附和道:“嗯,对,同窗确实是个很奇妙的关系,可近可远,可亲可疏。但是你说十年没联系过?那就是说,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二十岁时?
“是在我二十岁时,第一次去天中的时候。我那时在安仁城的交通书院,那年暑假回家的路上去的天中。她也是你们太学的,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那。”
“那就是说,你们是在那之前做过同窗?”
“是,各自离家读书前,在家乡私塾时的同窗。”
我好奇又问:“那后来你都没有想到过她吧?不然怎么会不去联系?”
“经常想到,但。。。”他忽然不再说了,又灌了几口水后,用力吞咽了下去。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说起了风神和月神:“风神没有对月神死缠烂打,应该真的是爱至深了。死缠烂打的人,多半不是真的动心,他们不过是在和自己较劲。动真心的人,不会死缠烂打,他们会保留着自尊,总是要把自己最好的一切留给对方,包括尊严。多少浅浅淡淡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我忽然明白了,他说的这个同窗,是一个他十分想念却不敢联系,放不下却不去打扰,深埋心底却不去纠缠的人。
我好奇问他:“那她现在在哪?”
他摇头:“现在不知道了。只知道她在太学毕业后,也来了西欧邦联读书深造,比我来这要早一年。我隐约知道她就在这扶疏城周边的某几个城市,不过不知道具体是哪。那两年我甚至幻想过,哪天我会在这扶疏城的哪个街角,看到她突然的出现,不过这当然没有发生了。现在么,她或是早完成学业回去中土了?或是留在这西欧邦联了?或是离得更远,去了西边以西了?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在过这,在这异国他乡如此遥远的地方,我和她距离如此近过,就足够了。”
我又问他:“那你是因为知道她在这西欧邦联,才来的吗?”
“不全是。我本来就喜欢扶疏城,而且扶疏工院这学校不错,我的专业在这也不错,所以我本来自己也想来。于是自然而然就申请来读书了,也幸运的做到了。”
“哦?那你是什么专业?”
“土木建造啊。”他回答:“当年去安仁交通书院读书时,第一年被录取的专业不是这个,是计算机构,不过我实在对那个没兴趣。所以第一年刚开始,我就打定主意想转专业,也真的在第一年结束时达到了转专业要求的成绩,转成了现在的土木建造。一是因为自己喜欢,至少比原来的专业喜欢得多;另一个原因,是这个专业多少和她的有点交集。”
“那她在太学是什么专业?”
“建筑学。”他回答。
“哦。”我点头,又问他:“既然几年前你知道她就在这附近,在这相互走动又那么容易,那时你怎么没去找她?”
他又苦笑:“我后来已经没有身份和理由再去见她了。
“为什么?”
“我来扶疏城时,已经成亲了。十年前,和她在太学告别后没几天,我就在天中遇到了我后来的妻子。”
他把当年在天中城那几天的事告诉了我,这让我哑口无言。我问他:“那时你都没有告诉你那位同窗,说你喜欢她吗?”
“没有。我那时已经察觉到和她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时自己也很懦弱、自卑,觉得配不上她,就无疾而终了。那时我后来的妻子忽然出现,使我有了一个逃避的方向。我想我若是接受了别人的爱意,和别人确定了关系,那就会很快忘了她的。我封死了自己想再去纠缠的后路,好强迫自己不要再抱期待和幻想,强制自己不要再有去打扰的想法,不要再给她带去困扰。”
我再问他:“那你对你妻子有感情吗?”
他说:“人在软弱和失望的时候,往往会因为孤独和□□而误解了爱情。失落和寂寞的人,总会迫不及待地抓住忽然伸向自己的手,即使还没看清与他邂逅的人到底是谁。”
“那你妻子一直知道你那位同窗的存在?”
“嗯,但后来我从来没有在我前妻面前提起过她了。”
“前妻?”
“嗯。我和离了。”
“什么时候?”
“去年。”
“为什么?”
“我来扶疏城三年后,她也作为陪读来了扶疏城,后来她就在这遇到了她认为的真爱。”
“就离了?”
“还能怎样?”
“你能接受吗?”
“一开始当然接受不了。有人背后给你一闷棍,你还得先摸摸脑袋,看看是哪疼,是不?要是转身看见背后这个人是你想不到的人,你还要愣一会儿神,然后才是钻心的疼,对吧?但那也只是不甘心,没几天我就想通了,由她去吧,和离也是放各自一条生路。”
听到这,我有点不知所措,小声道:“楚大哥,对不起,这是你的隐私和伤疤,我不该问的。”
他却无所谓:“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是现实,逃避不了,更否认不了。这些年,我已经学会了不逃避现实。我一直是个敏感的人,总会试图体谅到他人的感受,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但后来我才发现,在事实面前,坦率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见他这样说,我心中多少放松了下来,就继续说道:“那岂不是说,你后来这些遭逢,都是和你那个同窗有关?要是那年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