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黄粱和华莹莹起大早的这位名叫徐长宏的退休数学教师相当的有范儿,他既没有去咣咣撞树,也没有啪啪的抽大鞭子,更没有抱着老太太的水桶腰跳舞,这位头发灰白的瘦高大爷走的不是寻常路,他拿着一根堪比拖把的超大号毛笔,沾上水后在公园的地面上写书法。
只不过和其他爱好写两笔大字的大爷们不同的是,徐长宏在地面写的不是唐诗宋词或名言警句,他写的是初中数学的计算公式!
这一幕让黄粱看得啧啧称奇,不过立刻他就被一股悲凉感打败了。他悲哀的意识到地面上的数学公式虽然很眼熟,但具体用法已经万得一干二净,当年老师含辛茹苦教给他的知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理会情绪低落的黄粱,华莹莹径直走到专心写字的老人身旁,轻轻的对他打了声招呼:“徐先生,您好。”
“啊,是你啊,小同志。”徐长宏转过身看向华莹莹,他慈善的笑了笑,把手中的大毛笔插进放在一旁的水桶里,“还以为你过会儿才回来。”他看到走过来站在华莹莹身旁的黄粱,略感诧异的问道:“这位是...”
“一个不重要的人,您不用放在心上。”
让黄粱有些无奈的是,徐长宏轻易就接受了华莹莹过于敷衍的说法。他只好轻咳一声,主动自我介绍:“您好,徐先生,我叫黄粱,是...是陈静女士的朋友。”
“谁的朋友?”
“陈静就是宋明的妻子。”
“宋明?啊,就是那天和我聊了几句的男人是吧?你是他妻子的朋友?”徐长宏用严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黄粱,“你和那个叫陈静的女人是什么性质的朋友?”
“呃...普、普通朋友。”
“徐先生,咱们去那边的座位上边吃边说吧。”华莹莹适时的站出来解围,“您吃过早点了吗?”
“还没吃,这多不好意思啊。”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徐长宏消灭小笼包的速度可一点都没放缓。或许是早起运动的缘故,这位看起来神似螳螂的高瘦大爷胃口出奇的好,愣是把黄粱买来的早点打扫了个干净,看他的样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徐长宏也是再一次让黄粱感慨果然是经历过激荡突变的风云年代的老一辈,和现在佛系的年轻人们就是不一样,凡事必争先!
吃饱喝足后,徐长宏悠闲自得的点燃一支烟,乐呵呵的抽了起来。华莹莹见气氛不错,适时的请求徐长宏详细的讲述一边四月十一号与宋明在这处公园中的偶遇。上了年纪的人通常都有无处发泄的倾诉欲,干了一辈子数学教师的徐长宏也不例外,立刻兴致勃勃的讲述起当时的经过。
徐长宏退休之后的生活相当规律。
妻子多年前就已经病逝,唯一的儿子目前在南方定居,有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空荡荡的家里面总是冷冷清清的,毫无人气。
家对于徐长宏而言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无法忍受憋在屋子里时感受到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所以通常只要一睁开眼睛,徐长宏就会简单的收拾一番后,拿着装备来到所住小区附近的这处小公园里。在徐长宏的心中,这处小小的、被高楼大厦围起来的城市中的小块绿洲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只要天气允许的话,徐长宏可以一整天待在小公园里,乐此不疲。和聊得来的人就一起聊聊天下大事,回忆人生中发生过或没发生过、但却想要发生的往事,如果没有能聊得来的人,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往来的陌生人,也能让徐长宏保持心情的愉快。
在四月十一号下午的四点五十分被宋明搭讪的时候,徐长宏就坐在熟悉的公园长椅上,呆呆的望着湛蓝天空上形状各异的云朵。
“打扰一下,能问问您现在几点了吗?”
徐长宏转头看向冲自己搭话的陌生男人,下意识的看了眼拿在手里的手机,说出了此刻的时间:“正好四点五十。”
“谢谢。”陌生男人点了下头,头看向一侧,像是要转身离开。徐长宏也再次仰起头,打算继续看云。不过过了几秒钟,他感觉到那个人并未走开,仍停留在原地,徐长宏不免心生疑惑,再次转头看向陌生男人。
“那个...我能坐这里歇一会儿吗?”陌生男人略显局促的伸手指了指徐长宏身下的公园长椅。
徐长宏心想这又不是我家的椅子,你爱坐就坐呗,问我干嘛?难不成我脸上还写着生人忽近这四个字吗?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徐长宏还是沉默着点了下头。男人立刻感激的道了声谢,坐在长椅的一边。
身旁突然多出个陌生人,徐长宏难免感到有些别扭,时间也下午四点了,回家歇一会吃口晚饭的话,晚上再出来遛弯也来得及。想到这,徐长宏已经有了离开的想法,只不过为了不让身旁的陌生男人看出自己厌烦他,徐长宏并没有急着起身,打算再坐几分钟。
正当徐长宏研究晚上吃些什么的会后,身旁的陌生男人主动开口了,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您这块表是坏了吗?还是说只是电池没电了。”
“啊?什么?”徐长宏转头看向男人,难掩脸上的惊诧表情,“你说什么?”
“您手上的这块表是用纽扣电池的吧。”
“啊...你说这个啊。”徐长宏低头看向戴在左手腕上的老旧手表,自嘲着说道:“不知道因为啥就不走道了,至少七八年了吧。戴了半辈子了,也习惯了,就一直这么戴着。现在谁还看表确认时间啊。”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这个小东西那是手机啊,简直是个小电脑!”
“确实是。”陌生男人点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徐长宏手腕上的那块手表,“您这块手表有些年头了,至少也有三十年了吧。”
“你这眼力可以啊。”徐长宏不禁睁大眼睛打量着身旁的陌生人,“这手表是我过世的妻子送给我的,我记着是结婚十周年的礼物吧。我当时送她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老物件现在可不多见了。这位先生您怎么称呼?”
“免贵姓徐。”
“徐先生,这是我的名片。”陌生男人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名片夹,从中抽出一片毕恭毕敬的递到徐长宏面前,“我的职业是一名钟表师,如果您想要让这块手表重新走动的话,我可以帮助您。”
“这个...”
“相识便是缘,这块表我会免费帮您修好的。”陌生男人脸上第一次露出轻松的微笑,“就当是我问您时间的感谢。”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我能加您的微信吗?我家就住在这附近的小区,什么时候您打算维修这块手表的话,提前和我打个招呼就行。不瞒您说,我去世的父亲曾经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只不过后来弄丢了。能再次看到这块手表,还真是不容易啊。”
“是吗?原来是这样。”
徐长宏也没多想,加了陌生男人的微信,两人又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聊了一会儿,在将要四点半的时候相互道别,分开了。
徐长宏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与陌生人的邂逅而已,他并不打算要让停掉的手表重新转动,至少现在还没这个念头,所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和这名神情阴郁的陌生男人再次碰面,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陌生男人发来的短信...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这个骗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说什么回到家里发现卧室的床上死了一个陌生男人,自己的妻子还被人割开了嘴角,这听上去也太扯淡了!”徐长宏苦笑着说道,“我直接就给他拉黑了。过了没多一会儿,我接到了宋明打来的电话,我当时还纳闷怎么这人知道我的手机号,后来才被告知我的微信号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
黄粱说:“这个能更改。可以让微信号不显示手机号的。”
“是吗?那你能帮我改一下吗?”
责备的瞥了黄粱一眼,华莹莹对徐长宏说道:“当然可以。一会我会帮您弄好。您案发当晚就接到了宋明的电话,那时候是几点?”
“七点多吧...我记得新闻刚结束没多一会儿。对,肯定没到八点,电视剧还演呢。”
黄粱说:“徐先生,宋明联系您是想让您给他作证吧。您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徐长宏表情尴尬的回答道:“他像是被吓坏了,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我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听他说什么杀人啊、尸体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话,我以为这人是个疯子,就直接给挂了。这事儿轮到你们身上,你们也不能相信吧。现在网上的骗子太多了,专盯着我们这些老人下手,真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