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蒙蒙亮时,便有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山头缓缓驶下,远处望去,如一个蚂蚁爬行。
半个时辰后。
少年拉紧缰绳,将马车慢慢停下,马车赫然停在了静安府衙外。
“到了,岁岁小姐。”陆云璞拉低便帽,遮住容颜,还真像个马夫。
君岁宁从车内探出身子,一袭普通棉布所做的单色布裙,穿在身上干净清爽,她从车厢外跳到地面。
正此时,府衙的大门打开,越庭欲一身常服从里走出,身后跟着两个男子。
这两位男子,其中一个有些眼熟,好像是南三司的一个千户。
另一个,那就不得不说了,是越庭欲的心腹——杨桉。
杨桉并无官职,他是在镇北侯府时便跟着越庭欲的随从,后来镇北侯府没了,他想尽办法,依然追随着越庭欲。
君岁宁朝着为首的越庭欲跑去,“越大人!”
越庭欲从刚才开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见她欢快地跑来,已经准备好伸手推开她了,奈何她并没有扑到身上,脚步带刹似的在他面前停下。
“宁小姐。”
越庭欲不忘她昨日之言,淡然而有礼地称呼道。
两人对彼此的称呼,都清晰地落入越庭欲身后的两位男子耳中,杨桉和另一位陌生男子,在看见少女的面容时,眼底都不约而同地闪过诧异之色。
显然,他们是认识她的。
君岁宁一心一意地抬头看着越庭欲的脸。
除了昨日匆匆一面,上一回见,还是半个月前九廊桥水下那一瞥呢。
这半个月,好像瘦了些。
看来重建静安,叫他颇费心思。
“你可不能再瘦了,”君岁宁伸手,在他来不及反应时,捧住他的脸,“待会要去哪儿,本未婚妻陪你一起。”
“别闹。”越庭欲拉开她的手,眉目冷硬,目光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上。
马车上的少年低着头,看不见脸。
这一眼望去,那少年正好扬起马鞭,拉着马将马车掉头,侧身时露出的侧颜分外眼熟,越庭欲眸中略过一抹暗色。
马车扬长而去,君岁宁佯装无奈地叹道:“我只能跟你走了,马车都没有了。”
越庭欲难得不反驳她,“现在要去选址,宁小姐想跟,就跟着吧。”
随即,马奴从后门牵出了几匹马,绕过一条巷,走到他们面前,“三位大人,这是三匹马——捱?怎么还多一位姑娘?老奴再去牵一匹来。”
“我与你一起不就好了吗?”君岁宁扯了扯他的袖子。
越庭欲没看身侧的人儿,直接对着马奴道:“麻烦了。”
待马奴转身小跑回去,他又看向身后的一人,缓缓说道:“梁危,你在此等着,我们先行。”
“是。”那位千户应道。
君岁宁这才知道,原来那位陌生人他叫梁危啊。
此人的脸,她或许曾见过,遂她有印象是个千户,却并不认识。但梁危的名字,她却在前世听见过好几回,且每次,都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青渔悲戚的言语中——
“公主,南三司的千户梁危今晨发现了苍灵姐姐的……尸体,在宫墙外……”
后来,与越庭欲成亲后,又在他口中听过两三回这个名字,梁危算是越庭欲在南三司的左膀右臂。
最后一次,是越庭欲身死那天,有人回禀——
“公主,九千岁剿匪时遭遇不测,一同殉国的还有……”说了好几个名字,其中有一个便是梁危。
前世她也没怎么踏足过南三司,如今才算是将梁危的名字和他的脸对上了。
发觉少女的望向梁危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意和欣赏,越庭欲微微皱眉,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在她发顶上沉沉发话——
“你挑一匹最小的马。”
君岁宁转头,三匹马身量差不多,哪有最小的啊。
“我都行,真的,反正你也不肯跟我同骑。”岁宁言语好似阴阳怪气一般,但语气听着却没有不满。
她径自走到一匹黑马面前,少女的身躯在马面前显得娇小,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马儿的鼻子,黑马似有感知,温顺地低下了头。
随后,她动作娴熟地爬上马背,轻轻调整着姿势,脚尖轻踢马腹,黑马动了动,缓缓前行。
梁危被留在了原地等候,眼看着三人各骑一马,远去。
他倒是不知道公主怎么跟来了,只是在南三司时,曾听柳百户八卦过,说公主对九千岁贼心不死,当时他还沉默不信谣言,现在他却是信了。
不过在梁危心中,九千岁并不是会因公主皇子身份就低头的人,若是九千岁对公主没有心思,估计直接就把公主扔在府衙门口了,理都不带理的,此刻在这儿吹风的就不会是他了。
……
另一边。
马儿跑了一刻钟的功夫,君岁宁看着眼前这景致却越来越眼熟,这条道儿似曾相识啊。
这……这不是她早上来时的路吗?
“我们去哪儿啊?”岁宁在马背上高声问道。
两匹马前后跑着,相隔好几米,也不知越庭欲能不能听得见。
话音落下,约莫两三瞬后,越庭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北边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