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们也不再掉队,大家紧紧聚在一起,继续向盘丝岭进发。
“好点没?”
沙螟走过来,给昏昏沉沉走着的敖泽递了水。
“有点晕。觉得最近越来越迷糊了。”
“可能是缺乏休息。”
敖泽有些无奈:“不会呀,我昨天晚上明明……睡得挺早。”他意识到险些说出了伽罗,连忙改口。
“啧啧……你看那臭小子,在咱们面前就是一副死人脸,到了小白……蛟……那里,就成了舔狗样!”
朱阳春嘟嘟囔囔地,丝毫不介意被沙螟和敖泽听到。
孙笙看着他,说得一脸认真:“猪哥哥,那是人家的自由!况且他俩跟咱们本来就是比路人稍稍好那么一点的同行者关系,你能把关注点集中一下,到我这个弟弟身上吗?”
孙笙一边说,一边捶腿:“这么远,腿都要走断了。”
朱阳春呵呵笑着,默默在心里吐槽了把孙笙:你这小竹精,果然是那死猴子转世的没错,心眼儿多得老朱我自愧不如。
他瞧了瞧一旁面无表情的江流,默默放慢了脚步,准备成全他们的二人世界。
江流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孙笙忍无可忍,直接小跑几步到了江流身后,扯着他的衣袖把他拽到了一边的岔路上。其他的妖精都以为这两人闹了别扭,也无闲心去看热闹,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早没了刚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和尚,你什么意思?”
江流看着他,无表情,无回答。
孙笙逼近他,江流也不后退,仍是那样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孙笙继续逼问。
江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难道没发现,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师父了。”
孙笙想辩解,可几度张嘴,却无话可说。
“可见无论前世今生。我都没有位置。”
孙笙觉得好笑,这是什么鬼逻辑!
他一把抓过江流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感觉到吗?是我的心在跳!是孙笙!我……我没从觉得自己是孙悟空,最起码现在没有……现在你面前的,是活生生的孙笙。他有一个师父,他们从花果山一路走来,打打闹闹,互相依靠……他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江流的手掌下,是孙笙震颤的心跳。他能感觉到,这颗心,是爱着自己的。他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孙笙,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简直幼稚的可笑。
花果山,照家庄,酆都边界,白虎岭。他们一起走了这么多路,他怎么就没明白孙笙的心意?
江流笑了,看着面前孙笙真挚的眼,他想:不管了,就算他以后再恨我,起码现在,能在一起。
孙笙看着他,眼里的笑意也流淌开来。
朱阳春很纳闷,明明这两人刚刚还在冷战,怎么消失了这么一小会,就变得如此……怎么说呢?他认真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个合适的词儿:黏糊。
他再次回头瞧了瞧故意落在队伍后面的两人,此刻的他们虽没有说话,但两人之间的那种感觉明显不一样了。甚至,他还眼尖地发现,在江流那宽敞袖子的遮盖下,他们的手,似乎还是牵着的……
朱阳春默默地转回头,默默地闭上眼。再睁开,前方离他不远,又是沙螟和敖泽并肩走着的背影。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妖界,果然不同寻常。老天真会开玩笑,谁能想到,五百年前或素不相识、或仇深似海的几个人,现在竟然在妖界混成了这种关系……
盘丝岭,两界山山系中最靠西的一处所在。根据代妖王牛魔王的信息,孙悟空的紫金葫芦当年就是掉落在了这儿。
众妖立于山脚,望着山路口那块硕大的石碑:闲人勿扰,后果自负。
那两个豹妖想来已经忍耐许久,他们大老远从领地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专看别人逞能的。两人相视一眼,直接一脚踹翻了那块石碑。
伽罗摇着小扇轻笑道:“看来这次的队伍确实能人辈出呀!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三四次了,希望这次,不要被打脸。”
许是豹妖的举动激励了大家,这会士气正是高涨。大家摩拳擦掌,全忘了盘丝岭上那一批批离奇失踪的同类。
队伍聚集着,一起向山顶进发。
伽罗慢悠悠地走在妖群中,在敖泽从她身边走过时,她拉了下他的衣袖,顺势靠到了敖泽身上。
敖泽看了她一眼,无奈望天:“姐姐,我断袖。”
伽罗柔弱无骨的手顺着敖泽的背部攀上他的脖子,她笑着瞧了眼前方明显放慢脚步的沙螟,将脸贴近敖泽,小声道:“喜欢他?”
敖泽白她一眼,懒得回答。
伽罗噘噘嘴,青葱般的手指把玩着敖泽的发丝:“既然不是,为什么趟这浑水?好玩吗?你西海太子做得好好的,是骨头痒了,想到这儿找刺激?”
敖泽掰下她的手,一本正经道:“不。我本来就是妖。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还有,咱俩不熟,前几天刚认识的不是吗?”
“哼!”伽罗顺势在他脖颈处狠掐了下,咬着牙道:“滚滚滚!”
敖泽诚挚地点头,如她所愿,果真滚得远远的。
伽罗懒懒地靠在树上,她用小扇挡着脸,目光却透过扇面,遥遥地看着远去的白影。
她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人。
一千年前,西牛贺洲唯一的那只白蛟。
“喂,伽罗,咱也玩够了,以后各自安好吧。”古树的树冠上,白衣男子虚虚搂着她,他的眼睛是温柔的,但心是冷的。
“你爱上别人了?”
“对!”男子笑道:“西海。一条龙。”
伽罗捧起他的脸,不死心地问:“可能吗?你这只小妖,还想上一条龙?你怎么去?你忘了自己是个嗜血的妖怪了吗?”
男子捏着她精巧的下巴,落下最后一吻:“会的。迟早。没事。”
落日的余晖洒在树顶,男子拍了拍白衣,潇洒起身:“走了。不要想我了。”
“你混蛋!”伽罗负气坐在原地。
男子回头看她:“好了伽罗。我认真的。”
伽罗连忙起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她比我美?比我更爱你?”
男子伸手,为她抹去泪。
“你王八蛋!”
“你……”
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这薄情寡性、喜新厌旧、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活该你被扒皮抽筋!活该你被剁碎了喂鱼虾!
盘丝岭深处,草木青青,水雾氤氲。一汪碧泉嵌在绿草之间,犹如一颗剔透晶莹的宝石。
雾气中,一只雪白的手臂从湖内探出,接着,水波荡漾下,一个女子钻出水面,带起万千涟漪。
很美的女人,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她赤脚走在春草上,留下一行隐隐的水迹。
青衣的男子端坐在湖边的大石上,他怀中抱着一件黑色长衫,见女子走了过来,连忙低下头。
女子毫不羞怯的站在他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淡淡看着他。男子有些慌张,连忙站起来,小心地为女人披上衣服。
女人随意地裹了身子,就坐在男子刚坐的那块石头上,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湿淋淋的长发。
男子想了想,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为她擦着头发。
“不出所料,他们今晚就会到我那里。”男子手一顿,轻声道:“一定要这样吗?”
女子轻轻一笑,一手托着脸,一手玩着头发,却不回答他的话。
“阿瑶,我们……就好好在这里生活不好吗?”
这个叫阿瑶的女人猛地转头,直直看着男子。
男子有些被她生气的样子吓到,便不再说话。阿瑶轻叹了口气,拉着男子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男子笑道:“你真美。”
阿瑶靠近他,两手环着他的腰,抬起头看着他。
拂云的两只手还僵僵地垂在身侧,阿瑶牵起它们,放在自己雪白的身体上:我是你的。只要你帮我杀了他们。
很奇怪,盘丝岭的路,他们走得出奇的顺,要不是早已将此次的凶险牢记于心,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是群妖郊游?
风和日丽的天气,草木青翠的山路。所以当密密麻麻、大小不等的黑蜘蛛从四处涌过来时,众人真是惊呆的。
“我去!怎么是这种东西!我最怕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要吐了……”
就在大家慌不择路地躲避这些恶心的蜘蛛时,一只小妖突然脸色惨白、眼珠发直,他连叫都来不及叫出声,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他的同伴小心地将他捂着脖子的手移开,一只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从他伤口里爬出来,迅速地融入了大片的蜘蛛群里。
小妖的尸体从伤口处开始溃烂,不到片刻就漫及了全身……腐烂的血肉立刻又引来更多的蜘蛛,密密麻麻布满了全身。众人慌忙散去,等回过神来,那只小妖早已连骨带肉被啃食殆尽了。
原来盘丝岭上,竟是这样吃人的妖物!
虎妖和羊妖看着这番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
伽罗冷道:“可别玷污了‘妖’字,这些东西明明是炼出来的毒物,妖可不背这锅。”
她一边说一边寻找敖泽。目所及处,有的不成气候的小妖早已溃散而逃,身后却跟了成千上万的蜘蛛。
两只豹妖爬到了树上,正用着妖法拼力与一波又一波进击的蜘蛛群对抗,可从他们那焦急又绝望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出,胜算已经极其渺茫了。
朱阳春、孙笙和江流三人原本就是在一处的,蜘蛛群刚准备朝他们进攻,朱阳春就灵机一动,施妖火点燃了一圈的草地,此刻大片密密麻麻厚毯一样的怪物被隔绝在了火圈外,却始终不肯散去。
初春的草只是浅浅地在地上覆了一层,过不了多久,火一燃尽,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