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明明已经到了白天,可崖底却起了浓雾,漫天的白雾遮挡着阳光,他们一行人只能举着火把,小心地摸索前进。

孙笙和江流被这帮汉子夹在了中间,只能没头没脑地跟着他们走。

“师父,咱们怎么突然就要跟着他们去寻宝了?”孙笙扯了扯江流的衣袖,小声嘟囔。

江流并不答话,只是牵过了他的手:“雾大人多,跟紧点。”

孙笙无意间瞅见前方那个络腮胡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冷得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握紧了江流的手,乖乖闭嘴不再说话。

他们在崖底转了好久,终于在一条小溪边停下。

“就是这里,咱们之前见过它发光,这溪水里绝对有金子!走,下水去!”为首的那个胖子一声令下,这些汉子们都脱了外衣,一个个毫不迟疑地跳入了水中,只剩那个络腮胡留在岸边,看管着江流和孙笙。

“你俩放心,找到了金子绝对有你们一份!”络腮胡眼睛望着水面,一脸的期待。他见孙笙懒懒地坐在了岸边,突然开口问道:“小兄弟,你那过目不忘的本领是从哪儿学的?教教哥哥呗!”

“啊?”孙笙一脸茫然,他瞧见江流给他使的眼色,便信口胡诌起来:“我有心无力呀,这是天生的,教不了……”

络腮胡显然对孙笙有了兴趣,他搓了搓手,坐到孙笙旁边:“小兄弟,要不一会儿等他们上来,咱们两个也下水玩玩去?”

“呵呵……大哥不好意思,我不会水……”孙笙暗暗给了他个白眼儿,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了江流身边。

那络腮胡还想说话,却见水面波动,下水的汉子们一个个都露了头,垂头丧气地爬上了岸。

“奶奶的!又是一场空……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胖子顶着一身的肥肉,也不穿衣服,赤着上身就破口大骂起来。

“胖哥,要不咱回去吧!这……这真的太奇怪了……”

“就是呀,咱出来时可跟家里都说好的,两天就回,这都过了五六天了,娘儿们该着急了!”

众人吵吵嚷嚷,大家的情绪也越来越急躁。

络腮胡走到了胖子跟前,小声说:“胖哥,眼看金子就到手了,咱能这样空手回吗?正好来了个认路的,咱也不用慌着回去,就再找找吧!”

胖子一脸严肃,想了好久才止住了大家的话音:“没事儿,别自己吓自己……咱就地歇会儿,等大家缓过劲儿来,继续下水找!奶奶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众人默默生了火,围在火堆边取暖。浓雾漫天,他们甚至看不到彼此的脸。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周围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江流自始至终都握着孙笙的手,他的九环锡杖在轻轻地响着,不出意外,这次他遇到的将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妖。

浓雾中,日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师父,我觉得有些不对……”孙笙靠着江流小声说道:“我怎么觉得周围安静的可怕……像是……只剩我们俩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另一边摸索,他记得自己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可是,他摸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孙笙慌忙站起,朝四下里大喊:“喂!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他跟江流面面相觑,两人的脸色都沉重的很。

“我们找找看。”

他二人互相搀扶着,在浓雾中摸索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见到了火光。孙笙急急地朝前奔去,当他看到那群男人正一脸倦怠,三三两两围着火堆取暖时,绷紧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喂,大哥,拜托腾个地儿,我师父一会儿坐这儿!”

他身旁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果真向旁边挪了个位置。

江流走了过来,在孙笙一旁坐下。

融融的火光将孙笙照得昏昏欲睡。江流掐了掐他的脸,小声道:“不想死就别睡。”

孙笙被他唬得猛然一惊,睡意全无。

“喂!和尚,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记得来时的路吗?”众人慢慢聚拢过来,把他俩围在了中间。

“我不记得,但我徒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孙笙看着江流,这才恍然大悟。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又要被邀请一起去寻宝了是吗?

“小和尚,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实话告诉你……”

络腮胡拍了拍江流的肩膀,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流打断:“我知道。”

众人皆是一脸疑惑。胖子笑眯眯地对着他二人问:“知道什么?”

“你们是去找金子。你们迷了路,所以想让我们师徒二人加入,等找到了金子,好让我们带你们出去。”江流说的云淡风轻,那些大汉却都慌了神。

“你……你怎么知道?你们到底在装神弄鬼什么?”

“胖哥,他们是跟踪我们的吧?”

“绑了他们!这两个人不能留!”

众人的暴躁情绪瞬间被点燃,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江流和孙笙。

胖子的脸色已经明显变黑,他从腰间拔出了刀,慢慢逼近他们二人。

江流眼中无波,说出的话却透着冷意:“我们并非装神弄鬼,而你们,则已经是鬼。”

“奶奶的!你找死!”胖子眼中一狠,直接拿着刀刺向江流。其他人见胖子动了手,也都拔出了刀向两人砍去。

孙笙慌得在怀里找他的竹刀,嘴里还不住地嘟囔:“唉,死了死了……这么多人怎么打得过!”

江流伸出手,就着胖子的刀轻轻一划,随即将手中的血向众人撒去。当孙笙终于找到了刀,准备浴血拼杀时,他眼前的那些人早已没了踪影,而他们周围的浓雾也在渐渐消散。就在他们前方不远,溪水淙淙地流着,原来,从昨夜到现在,他们走了那么多路,竟然一直都在这条溪的旁边!

孙笙握着竹刀,一脸懵逼地看着江流。

江流持着锡杖,缓缓走至溪边,阳光洒了下来,小溪的深处隐隐泛着金光。他将锡杖交给了孙笙,然后在孙笙惊讶的目光下开始脱起了衣服。

“师……师父……你难不成也想下水去寻宝?”

江流看了看他,孙笙觉得他那眼中绝对是含着鄙视的!

他刚想在心里吐槽几句,就见江流光着上身,大手一挥,将他的僧袍扔到了溪水中。僧袍入水,像是在瞬间支起了一道巨大的屏障,竟将上游来的水流堪堪阻断,江流两手用力一推,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夹带着其余的溪水快速褪去,片刻就形成了几十米长、深近一丈的干涸河床。

那河床的底部,乱石堆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二三十具溃烂变形的尸体……

“这……这是他们?”孙笙趴在岸边,他其实真没想到,之前还跟他俩好好说着话的人,竟然早已经这样惨死河底了。

江流收了僧袍,随手披在身上,他静默坐在河边,看着那上游的溪水奔腾而下,逐渐将河床淹没。

他想起几天前的夜里,他曾在一片废墟中向陈家庄的那些女人们承诺,如果可以,会将她们的男人带回来。那些女人们殷殷期盼的目光,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孙笙挪到他旁边,看着他手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晕着血,就扯了他的袍子,本想撕下一片,转而想到这袍子之前的神力,就讪讪然松了手。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找了干净的一角,用竹刀一割,然后将江流的手放到了膝上,开始认真给他包扎起来。

江流静静看着孙笙,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收的确实不亏。

孙笙包扎完了之后,先是一脸得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的作品,然后捧着江流的手,真挚地望着他:“师父!徒弟知错了!您老人家神通广大,大人有大量,徒弟之前说的屁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一定好好抱您大腿……啊不,好好伺候您!”

江流无奈一笑,默默在心中吐槽自己结论下得太早。

溪水径自流去,在阳光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孙笙仰躺在溪岸边的草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优哉游哉地看着天上的白云从东飘到西,又自西游向东。

“师父,这雾都散了,咱啥时候回去?”

“再等等。”江流坐在一旁,静看着那匆匆流去的溪水。这水里发光的会是什么?陈家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们的死是偶然还是有人预谋?那只妖,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月光清冽,顷洒在崖底。江流微闭着眼睛,在月下打坐。孙笙躺在他旁边,望着月亮上的斑斑阴影,禁不住浮想联翩。传闻太阴女神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女子,邂逅了下凡巡视的玉帝,因而一步登天、位列仙班。人仙之间的界限竟然就这样被轻易打破,那为何后来的菩提祖师,还有他们的妖王,就不被天地所容呢?

“师父,你听过五百年前的伐异之战吗?你们的菩提祖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被佛仙两界围剿?”

“前尘已远,我如何能知道。”

孙笙支起了身,看着月光下江流好看的侧脸:“是不是因为他的徒弟是妖呢?可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还有这么大胆子,敢收我这个小妖精做徒弟?”

江流并不理他。孙笙索性盘腿坐了起来,也学着江流,装模作样开始了打坐:“师父你放心,我就是一只小小的妖精,怎么着也不会连累你的!”

“孙笙,你真认为是妖王连累了他师父吗?”江流突然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妖王是好的,他师父肯定也是好的!你说为什么大家都仇视妖精呢?我们就算什么坏事都没做,也会被讨伐!就说陈家庄的那个陈大,他难道不比妖更可怕吗?唉,这世道,好不公平!”

孙笙重重叹了口气,随手捡了颗石子就往溪水中丢去。他本想再丢一颗发泄下情绪,却见那潺潺流动的溪水中突然起了漩涡,一只只溃烂变形的手挣扎着从水中伸了出来,层层的白雾从水面上泛出,不一会儿就覆盖了崖底的一切。

浓雾中,那些从河底翻身上来的腐烂尸体,正一具一具面无表情地从江流和孙笙面前走过。

他们慢慢行至河边的一处空地,开始三三两两分散开坐下。凭空而生的篝火幽幽地亮着,照着他们毫无生气的脸,片刻之后,这些早已死透的尸体,竟渐渐又有了人气,他们如活人般静默地坐着,又要开始再一次的寻宝之路……

孙笙诧然地望着这诡异的一幕,他想喊下江流,可转头却发现,他的师父竟然不知所踪了!

“师父?和尚?江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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