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他们跟着那个家仆走到了前院,明明四面都是围墙,可冷意却丝丝入骨。
“老爷,夫人!咱们有救了!”那仆人领着他们四人刚进客厅,就是一顿呼号。
照老爷和照夫人正一脸愁苦,听他这话,不禁问道:“照大,这四人?”
看着厅内众人疑惑的表情,江流上前一步,微微颌首:“日前,有一病鬼名为照香川,托我四人前来解厄。”
“什么?香川?我的儿!”那老夫人一听此言,立刻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众丫鬟的搀扶下走到他们面前:“你说是我的香川……让你来救我们的?”
“是的是的!夫人,刚才在门口,这几位仙人说的就是少爷……托梦请他们来的!”照大连忙搀住了老夫人。
“我的香川啊……爹娘为你受的罪可太多了……”那老夫人一直在哭,弄得孙笙等人也不免同情。
照老爷将照夫人引回了座位,又命人招待他们四人坐下,这才问起了前因后果。
“我们原本就是要向西行,权当多做一件善事,只是可否请二位详细说下,此间作祟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听了江流的发问,这老两口彼此看了看,几番犹豫后终是开了口:“那……那作祟的……是我们的儿媳……她,怨恨我们老两口,这几天来一到了晚上,就跑到我家院子来哭,我们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她那阴惨惨的模样……仙人呐,你快除了她,还我们安稳日子吧!”
“咦?听你们这么一说,难道你的儿媳是妖精不成?”孙笙抄着手,笑眯眯问。
“哪是什么妖精,她呀!是鬼!”
那照老夫人话音刚落,突然一阵阴风扫过,厅内的香烛摇摇曳曳、忽明忽暗,那些丫鬟家仆都缩到了江流等人的身旁,颤巍巍道:“少夫人……少夫人又来了……”
“呜呜……呜呜……”厅外的黑暗处,一声声凄惨的低诉幽幽传来,瘆人得很。
江流与孙笙对看了一眼,两人起身走到了客厅口,只见院落内,地面上之前被扫成堆的积雪,竟被阴风吹得纷纷扬扬。
月影婆娑,一株红梅后,一个红色的鬼影飘飘荡荡,万千发丝在阴风中张牙舞爪。
孙笙被吓的一惊,江流镇静地看着那鬼影,将手中的九环锡杖摇了三响,口中轻念:“南无阿弥陀佛。”
一道金光从锡杖中射出,直直袭向那红梅后的鬼影。
“呜呜……呜呜……”那鬼影被金光击中,发出一阵怪异的哭声。朵朵梅花纷纷飘落,红衣女鬼收了阴风,瞬间消失无踪。
眼见厅外已经风平浪静,客厅里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快,快给仙人们备好客房,烧好暖炉,咱们这一夜呀,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照老夫人一通吩咐,几个丫鬟纷纷出了厅堂忙碌起来。
江流和孙笙回到大厅内落了座,照老太爷殷切问道:“仙人,那恶鬼,打死了吗?”
“没有,她被我的金光所伤,今夜府内无事。”
“这……”老爷子和老夫人脸上又有了惊惧:“仙人呐,您只是赶走了她,赶明儿你们一走,我们不就又没法安生了?”
“先歇一晚,明日自有办法。”
第二日晌午,他们四人正在客厅里陪着照老爷两口吃饭,朱阳春闷声不吭,只顾着到处扒拉好吃的菜,全然不顾那老两口的愁云惨淡。
刘伯钦也是径自吃饭,可自昨夜他们到了照家之后,他一直无来由地心绪不安,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老爷!夫人!我把老仙人请来了!”一声清亮的喊声从院外传来,一个身穿素白棉服的年轻小厮,小跑着到了客厅门口,他累得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掐着腰,气喘吁吁道:“老爷!夫人!老仙人来了!”
“哎呀!太好了!照二,快把老仙人请进来!快请快请!”这老两口真是一扫阴霾,全没了刚才的惨淡模样。
没一会儿照二已经殷勤地领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到了院内。
照老爷和照夫人慌忙离了座,在丫鬟的搀扶下亲自走到院内迎接。
院子里,昨夜被女鬼扰乱的积雪已经被家丁们清扫干净,冬日的阳光懒懒地照着,院内的那株红梅愈发鲜亮了。
那人就站在红梅树下,他慢悠悠撤了斗篷,露出一身道服,再仔细一看,不是长安城中那个中年道人还是哪个!
“游老仙人!我们可算把您找来了!”照夫人简直是喜极而泣,就差给游方子下跪了。
“呵呵,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老仙人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孙笙看着游方子那得意样,很不顺眼。
游方子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吐槽,但也不恼。他神情严肃地捋了捋山羊胡,幽幽说道:“我听那小厮说,她竟然破了我的符咒……”
“是呀,老仙人!她对我们怀恨在心,这半月来是天天夜里都来,闹得鸡犬不宁,再这样下去,我们照家真就被她毁了……”老妇人拿着绢帕轻擦眼泪,话语中满是惊惧与憎恶。
“哼!一个孤魂野鬼又有何惧!等着吧,今夜就是她灰飞烟灭之时!”
游方子话音未落,转念又一思索,不禁问道:“不过她好歹也算是你照家的儿媳,你们真舍得弃了她?”
照老爷未及多想,立刻应道:“弃!当然弃!当初我们要她,不就是想让她替我们到下面伺候香川,哪想她竟然怨气化鬼,还敢找我们寻衅报复!这样不守妇道、乱了纲常的儿媳,要她何用!”
游方子听了深深一笑:“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月色凄迷,照家庄不远处的那片坟茔中,鬼火飘飘荡荡,一阵阵阴风凄厉厉地吹刮着,从地上漫卷起白纸枯钱。
一个鬼影从坟茔中艰难地爬出,她的身上是已经破烂不堪的红色嫁衣,已成枯骨的双手呈弯曲状,森森然僵在胸前。她呆呆站在漫天飘飞的白纸中,褪色的嫁衣在风中翻飞。
照家庄卧室里,里里外外贴满了符咒,照老爷和照夫人颤巍巍缩在床上,一脸戒备地望着窗外吹刮的阴风。
烛火摇曳,窗外一个凄瘦的身影若隐若现。
“呜呜呜呜……”女鬼在门外飘飘荡荡。
“来了来了!她来了!”照夫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照老爷看了眼窗外的鬼影,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她进不来……游仙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她纵是化身厉鬼,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呜呜呜呜……”女鬼的情绪越来越暴躁,可嘴里发出的一直都是无声调起伏的呜呜声。
她一再想跨过房门,却总被门上的道道金符阻挡开来。
阴风阵阵,雨雪纷纷,纷飞的长发遮挡了她的脸,她枯骨般的双手在胸前的虚空中乱抓,仿佛这样就可以撕掉那些符咒。
“哼,区区小鬼,还能破我仙法?”游方子自梅树后面从容走出,他捋着山羊胡,一派镇定地看着那女鬼。
他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那女鬼听了浑身竟然颤抖不已,她愕然回身,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一双怨毒悲愤的眼睛。
“呜呜呜……”她的情绪异常激动,不停地望着四处,行动很是慌乱,却终究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游方子身上。
“想逃?” 游方子笑着摇了摇头:“命该如此,你这样闹下去,可就连鬼都做不成了……念在昔日你赠我一碗水的情分上,我还是一招解决了你,免得你痛苦。”
言罢,他眼中一狠,双手在胸前画了个法咒,轻飘飘往前一推,那法咒就径自向女鬼身上砸去。女鬼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那法咒荡悠悠落到地上,却引起轰然巨响,直接将地面砸了个深坑。
照家老两口正躲在屋内看着这场恶斗,丫鬟小厮们也都被响声惊醒,一个个裹着被子,趴在门缝中瞧,却不敢出来。
江流、朱阳春和刘伯钦都到了院中,那女鬼和游方子斗得正急,她挥着利爪,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吼,像闪电般直直朝游方子袭来,在距离他只有几步远时,女鬼猛一甩头,她那纷飞的长发便如根根铁丝一样,急急地袭向游方子。
游方子一声冷笑,不仅不躲,反而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女鬼的头发,他丝毫不手软,拖拽着女鬼绕着整个院子飞行。
“呜呜呜呜……”女鬼被游方子施了禁身咒,只能任他拖拽,她凄厉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剜着刘伯钦的心。
他看着那个凄惨的鬼影,看她被折磨得精疲力竭,最终被游方子用法术牢牢钉在院中的红梅树上。
破落的红嫁衣在风雪中飘摇,长发翻飞遮挡了她清瘦的脸。刘伯钦压抑着去拨开她乱发的冲动,因为他怕……
那日清晨,红日初上,他照常出门打猎,新婚的妻子宝钥,细心给他包裹了馒头熟肉,再三叮嘱他:莫要逞强,早去早回。
可待日薄西山,他满载猎物回家时,他的宝钥却不知所踪,再也找不到了。
红梅树下,游方子自得地捋着山羊胡,他斜睨了眼不远处的江流等人,一声冷笑后,眼中冰冷更甚,一只手抓住女鬼那纷飞的乱发,将她拉到跟前,轻声说:“你我本无怨,我也不过是个讨生活的……你若要恨,便恨这世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