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香目送马车远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她飞快地回去清点了手里的钱财和铺子,又叫来王五安排好麾下那两百多个武吏,如此一来,即便她出什么意外,这些人也能找到路子继续活下去。
张知序会因为感情而对她手下留情?
做梦吧,她在张庭安的屋外时就听清楚了,这人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两人之间纯是靠着先前同甘共苦的经历维系着情谊。
若是没暴露还好,这点情谊也够让张知序助她在官场平步青云。
但现在暴露了,张知序这气性还极大,她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整理好首饰珠钗和地契银票,陈宝香回头,又看见了那个他先前送来的木盒。
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想跟先前的金花一起拿去典卖。
但盒子一打开,她愣了。
里头是一支分外繁复华丽的孔雀簪,五彩的宝石镶满整个雀尾,金丝累成的雀身和雀冠分量十足,喙上还垂坠了一串闪闪发光的金珠。
这么俗气的东西,绝不会是张知序的审美。
但陈宝香很喜欢,将它拿出来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
“随手拿的谢礼。”她挑眉,“分明是万宝楼还没开卖的新品。”
话说完,自己先沉默了。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张扬的红绿孔雀在烛台下熠熠生辉,她怔怔地戳着上头的金珠,眼眸半垂下来,觉得有些可惜。
风起草木低,四处皆空寂。
她在院子里安静地等着,料想以张二公子的脾性,应该很快会给她一封降职或者迁任的令书。
然而两日之后,张知序那边没有动静,她反而先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请帖。
陈宝香立马换了衣服就应邀前往。
其实早在刚进京之时,陈宝香就有想投靠长公主的念头,毕竟程槐立深受圣人宠信,若说谁能与他对着干,满朝里就只有敢与圣人作对的长公主。
可惜当时没有门路,长公主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
如今突然请她过去,陈宝香以为是她发现了她对程槐立一党的敌意,亦或者觉得她是个可用之才?
结果一番行礼问安之后,长公主搂着美貌的男宠失望地道:“传闻里的陈大人居然不是蛊惑人心的狐媚子,怎么是个寡味的粗人。”
陈宝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新做的劲装,不解地挠头:“还行吧,也挺别有风味的。”
长公主被她逗笑了。
她捏着香扇掀开珠帘,眼尾眯起些细纹:“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陈宝香乖顺地走过去,举起双臂前后左右转了两圈。
“有趣。”长公主掩唇直乐,“怪不得张凤卿会喜欢。”
心里微微一沉,陈宝香拱手:“殿下许是误会了,我与张大人只是略有交情。”
“哦?”长公主挑眉,“略有交情——这略有的一点,就够让他在四神庙里都把持不住,与你行那荒唐之事?”
说着,手就摸了一把怀里男宠结实的腹部。
男宠被她摸得闷哼一声,尾音在空中打了十几个弯儿。
陈宝香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小姑娘年纪轻,就是放不太开。”长公主嫌弃地摆手,让男宠下去,自己拢裙起身,凑到她跟前道,“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你得感谢本宫今日救你,否则这会儿你该接到的就是柔仪公主的传召。”
“柔仪公主?”
“没听过?”长公主轻笑,“两年前张凤卿高中探花之时,圣人就有给他和柔仪赐婚之意。”
原来是那一位。
陈宝香倒吸凉气,连连摆手:“我与张大人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
“这话我不信,柔仪自然也不会信。”长公主笑眯眯地用香扇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幸灾乐祸地道,“等死吧你。”
“……”陈宝香腿一软,差点给她跪下。
开什么玩笑,当时两人假意亲热那都是权宜之计,怎么能传得连宫里都知道了。
“殿下您看。”她咽了口唾沫,委屈地问,“我若现在与张大人划清界限,还有活路吗?”
长公主笑意更甚,轻轻摇头:“没有哦~”
面前的小姑娘像是被吓坏了,脸色雪白,终于透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惑人颜色来。
她满意地点头,接着道:“——但你若愿意为我效命,我倒是可以保你周全。”
话音刚落,陈宝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下,砰砰砰地给她磕了三个头:“属下陈宝香,桂乡人士,现居宣武门,家里五口人,存银三百两,志向是领兵打仗,未来将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殿下说东,我绝不往西,殿下往南,我绝不往北。殿下之于我,将是阵前帅旗天上月,属下誓死效忠追随。”
一连串说下来都不带停顿的。
饶是阅人无数的长公主,也被她说愣了一瞬,接着就控制不住地笑得前俯后仰:“你就不怕张凤卿知道了,说你没骨气?”
“人要先活着才能论有没有骨气。”她恭敬地双手抵额,“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长公主一边乐一边摆手,“你的命,本宫保了。”
“多谢殿下。”陈宝香一磕到地,“自今日起,属下一定离张大人远远的。”
“那可不行。”长公主摇头,“本宫的命令与这恰恰相反。”
陈宝香愕然抬眼,就见上头这雍容华贵的女子一字一句地道:“本宫要你勾住张知序,让他无心柔仪,最好到时候抗旨拒婚。”
“……”她张大了嘴。
殿里的火烛一声爆响,陈宝香骤然回神,再度磕下头去:“殿下,万万不可啊。”
“方才才说愿意为本宫肝脑涂地,这就怕了?”
“属下不是怕,是没那个本事。”她哭丧着脸道,“张知序此人冷血无情,鲜少为美色所动,属下是什么货色,岂能让他动凡心?况且抗旨是大罪,他再色令智昏也不至于做这祸及全族之事。望殿下三思。”
她伏在地上,半晌也没起。
大殿里安静下来,只余烛台上的光还在跳跃。
陈宝香心跳如擂,感觉自己的咽喉都被人掐住,下一瞬就要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