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尖啸凌空炸响,弥漫着恶臭的死者骨爪伴随着咆哮一同朝着猎魔人袭来,安德烈举刀迎击,霎时间刀光交错,渔网状的刀光无数次在黑暗中闪灭。
“白痴!你以为就凭一把破刀能奈何得了我吗?!”
短暂的交锋之间,怨灵那硬度堪比精铁的骨爪已经将安德烈的钢刀劈出了大量的豁口,而在下一击命中之后,这把在匪首手中缴获的长刀终于走到了极限,清脆的折裂声响起,布满裂纹的刀身便被直接拍碎成了满地粉末,只剩下刀柄还孤独地攥在安德烈手中。
“狗爪子还挺硬哈?”
见武器被毁,安德烈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便丢掉刀柄飞身撞门而出,而怨灵也狂笑着遁出门外打算乘胜追击,然而,当他那枯瘦的身躯飘出门外的刹那,三道来自不同方位的紫色电流如锁链般同时击穿了他裸露骸骨,并死死地钉在了骨缝之间!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做了什么?!”
剧烈的灼烧感在怨灵的身体各处极速蔓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那破败腐烂的身体在这紫色电流的束缚下竟在逐渐化为飞灰,而他却丝毫没有办法阻止!
“没什么,我只是在之前检查你坟墓的同时,顺手拿了你几块遗骨磨成了粉而已。”
安德烈在地上缓缓站起,并一脸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生者之物很难真正伤到怨灵,所以如果要对付你,还是用你本人的一部分更合适。”
“你……你这个混蛋——!!”怨灵强忍着灼烧剧痛,空洞的视线飞速寻找着那紫色电流源头的方向,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三角形的法阵中央,而在这法阵三个阵脚的位置之上,皆是各有一撮白灰色的粉末与一支白蜡烛共同燃烧,那些令他动弹不得的恐怖电流正是在这骨粉之中源源不断地生成的。
这家伙……居然早在进门之前就已经设好了埋伏!我被算计了?!
“怨灵的实体看似完整,实际上只有一处部位是构建整体的基础,通常是生前身体的某一部分。而在你的坟墓里,唯独少了一颗死人头。”
安德烈狞笑着在腰后抽出了一把屠夫专用的锯骨刀,并一步步逼近正在疯狂挣扎的怨灵:“猎魔人开颅小课堂开课啦!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死人头里边到底还有没有脑子呢,真是让人好期待啊!”
然而,在下一秒,安德烈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在他的视线中,束缚住怨灵的三道电索竟然在一瞬间齐声断裂,布置在阵脚的骨粉与白蜡烛也被狂风轻而易举地吹散,而那枯瘦腐尸的身影则带着疯狂的眼神与邪笑,朝着猎魔人的方向挥出了一道不可阻挡的狂岚!
“糟……这个距离……”
肉体被击中的闷响传来,血管破裂导致的出血在鼻腔中震荡而出,安德烈整个身体直接被抛飞而起,随即在磨坊旁的麦田中砸出了一道极深的沟壑。
“咳咳……妈的,还真给劲。”
仰倒在地的猎魔人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迹,立刻便在压倒的麦杆间翻身而起,一根由羊角磨制而成的小瓶被其由怀中掏出,安德烈咬开瓶口,随即迅速将其中的液体灌进了嘴里。
“不要做无用的挣扎了,赏金猎人!你要付出激怒我的代价!”
枯瘦丑陋的怨灵缓缓悬浮于半空,在其身体表面,那股肉眼可见的怨念之力已经前所未有地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安德烈在心中却是暗自生出了一阵冷笑。
上钩了。
安德烈曾对怨灵说,驱除诅咒的方法只有两个种,一个是达成某种条件从而令施咒者主动消除诅咒,而另一个,则是直接杀死施咒者。
事实上,这是一个谎言。
驱除诅咒的方法,从来都只有一个。
“跟我猜的一样,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你果然把用来维持诅咒的怨念和法力全都撤回到了自己身上。”
望着半空中法力持续高涨的怨灵,安德烈伸手抿去嘴角的鲜血,同时刻薄地嘲笑道:“想要驱除诅咒,只能靠施咒者本人自愿中止,如果你真的破罐破摔,宁可被我干掉也不撤销诅咒,让那整个村子的人为你陪葬,那我还真就没了办法,不过嘛……呵呵。”
“就像你生前那样,虽然因为坚守正义而被众人爱戴,但终究没能自始至终的贯彻自己的意愿,从当上保民官开始就为了贪图金钱而背弃了自己的坚持,到了死后的现在,同样又因为贪图保命从而放弃了复仇的意志……”
安德烈直视着夜空中那双越发恼怒的双眼,轻声说出了压垮怨灵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真是可怜啊,兰迪。”
“我、我要把你这混蛋碾成烂糠去喂猪!!”月光之下,理智崩溃的嘶吼化作实质性的声波在麦田间震荡而出,重重麦浪在狂风中如同海暴般层层翻涌,无数法力朝着怨灵的胸口凝聚而去,在那里,一道足以撕碎十个安德烈的风眼正在极速成型:
“愚蠢的赏金猎人,这就是你傲慢的代价!等你死后,我会让那个该死的村子尝到十倍的诅咒!受死吧——!!”
狂暴的岚风伴随着咆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下,在这无解的毁灭性打击面前,渺小的猎魔人如同遭遇了抹香鲸的小虾米,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被撕碎的命运。
但是,他还是做出了行动。
面对极速逼近的狂风,安德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这家伙在搞什么?投降吗?”怨灵那空洞的眼眶中悄然闪过一丝疑虑,但他马上将之抛向了脑后,他不相信,在自己这全部法力加持的进攻下,区区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还能颠覆这已定的战局!
然而,这一想法,在怨灵看到猎魔人身体上的异变之后便瞬间荡然无存了。
因为他看到,那个男人的左臂,正在爆发出几乎照亮整个夜空、如同白昼一般的炽烈光芒!!
【左铭刻?不毁折盾】
纯白无暇的蜂巢状屏障在安德烈掌心寸许前骤然展开,并极速扩张成了一道足以包裹住整个人体的圆弧型防御立场,那威力本该瞬间撕碎猎魔人的狂岚此时此刻却丝毫不能侵入这屏障内哪怕半寸之中,咆哮的暴风被无声的巨盾完全承受了下来!
“呼,运气不错,药效发挥作用的时间恰到好处,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狰狞的微笑在嘴脸扬起,眼见身前的屏障所闪耀出的纯白色光芒即将到达极限,安德烈直视着夜空中无能狂怒的怨灵,支撑着屏障的左手开始缓缓握指成拳:
“之前我说过的吧,如果要对付怨灵,用他自己的一部分会更有效果,所以,你这在恼怒之下所倾尽全力的攻击,究竟能不能被你自己化解呢?”
试试看吧。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左拳紧握,安德烈狂笑着瞄准悬空的怨灵猛然出拳,面前的蜂巢屏障应声破碎,方才被禁锢于屏障内的狂暴能量此时此刻终于得到解放,并以完全来不及防御的极速朝着反方向的夜空再次咆哮进击,不等惊慌失措的怨灵作出什么行动,这股狂风便直接将那枯瘦腐烂的残躯给撕成了碎片,化作点点星芒融入了夜空之中。
“铛啷。”
一支烧焦的银手环坠落在了地面之上,这是怨灵与生者世界仅剩的联系,只要将其破坏,这名怨灵就会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而现在,它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裂纹布满,即使放着不管,这件东西也会很快自行消亡。
“我……我不甘心……”
痛苦的声音幽幽响起,怨灵的实体再一次出现在了安德烈眼前,只不过,如今的他已经形体稀薄,连维持自己的存在都极其勉强,更不用说再发动攻击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安德烈蹲坐在麦田之间,为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的左臂抱扎着,从那股焦糊味以及他额角渗出的虚汗来看,方才那道奇迹般逆转形式的法术对他也产生了极大的副作用。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支银手环,是你在当上保民官之前,村子里的村民们为了感激你平日乐于助人的作为,对谁都能伸出援手的那份气魄,一起偷偷凑钱让镇上的银匠给你打造的。”
安德烈捂着手臂,踉踉跄跄地挪到了怨灵面前:“即使你后来犯下了那种罪过,村子里的人也没有否定你之前的作为,在你死后仍然让你躺进了村内的墓园,而不是丢在荒野里喂乌鸦,【护乡者】兰迪的事迹也始终都记录在文书之上,没有被当作耻辱抹去。”
“既然犯了罪,挨打就要站稳。”
猎魔人站稳身体,望着那越发稀薄的灵体,他轻声说道:“事到如今,已经有十三人因你而死,其中还有四个孩子,如果你真的曾经被他们这么爱戴,就给我像个男人一样,好好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话音刚落,那支银手环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道刺耳的断裂声响起,怨灵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消散。
说了也是白说。
见那残影只是低头不语,安德烈冷哼了一声,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赏金猎人。”
然而,在消失前的瞬间,那沉默良久的怨灵突然抬起头来,以复杂的声音轻声开口道:
“替我跟他们说一句,我很抱歉。”
“谢谢你。”
呜咽的晚风卷走了怨灵最后一点存在过的痕迹,目睹了这一切的安德烈终于支撑不住到达极限的身体,一头栽倒进了麦浪之间。
“怨灵驱逐成功……委托……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