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昕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她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呼吸浅到不可思议。
有人从门外闯进来,是于凌道,他手中还提着两个高高的食盒。
“小方居士,小姑娘!快过来吃饭。”
于凌道一进屋,妖怪的直觉让他立刻意识到屋里的氛围不太对。
哪怕只有一个背影 ,他也看得出,方渡生气了。
“……小方居士?”
于凌道立刻把手中的东西堆到桌子上,他跑到方渡身边。看看他绷紧的侧脸,又看看床上昏睡着的木昕。
“这……这孩子是……”
他本就敏锐,立马察觉到这是出事了。
“凌道,你帮我照看一下木昕。”
“没问题!但是你去哪里?”
方渡的眸子敛起,让他整个人显得愈发冷淡。
“我要去冯宅一趟,问点事。”
“哦……那你还回来吃饭吗?”
于凌道没等到方渡的回应,等他再抬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股冷香的风。
他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搬了个圆凳,守在木昕身边。
方渡一进冯宅的院子,二话不说,把所有人都绑了起来,包括木祈和他的夫人。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发懵。
“方先生,这、这是为何?”
木祈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只能狼狈地坐在地上。他抬头不解地看向方渡。
旁边的冯家人气得直骂,说方渡不讲理。方渡不想听他们废话,随手丢了两张符纸,啪啪两下,糊住他们的嘴。
他坐在正堂的主位,面无表情地看向堂下几人。
“木昕的魂魄被勾走了,你们几个,谁做的,自己交代。”
冯家的老妇人和那位舅舅闻言顿时想要辩解,但是他们的嘴被封住,根本吐不出半个字。
他们也不是方渡的主要拷问对象。方渡想问的人,是木祈,和曲云笙。
“木昕的魂魄又被勾走了?”木祈闻言,下意识的反应是为木昕担心,“怎么会这样?她的眼睛不是被封起来了么?”
方渡没有错过木祈的反应,他那冷淡的目光从木祈滑到曲云笙。
曲云笙虽然同样被绑,但并没有任何失态的举动,而是平静地回视方渡。
“方先生这样做,是不是太失礼了?从今晨到现在,我和木昕姑娘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更何况,在回冯宅之前,我都不曾知晓木昕姑娘和居士也在此地逗留。现在先生却拿我和我的亲人质问,这简直是颠倒黑白。”
曲云笙冷静的声音,也唤回了木祈的神智。他心下一琢磨,也觉得不对劲。
“是啊!先生若是真要怪罪,那就怪到我身上好了!是我跟木昕发生了争执,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相公,”曲云笙见木祈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语气难得有一丝急切,“这又不是你的过错!分明是方先生没有照顾好木昕,木昕也照顾不好自己!”
“云笙,慎言!”
木祈还能保持几分理智。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方先生不会随意冤枉别人的!”
“你就这么信得过他!他都把我们绑起来了!”
曲云笙终究是大家闺秀,这样狼狈的姿态也让她感到屈辱。她对着木祈的眼中有泪,这动摇了木祈的心。
木祈闭了闭眼睛,转而向方渡请求。
“方先生,我夫人和她的家人,确实与这件事无关。您若是要拷问,只问我一个就好,放过他们吧。”
他以为凭借着自己和方渡过去的感情,对方会网开一面。
但是这一次,方渡没有心软。
“不行,”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决,“你们所有人都很可疑。”
方渡不念旧情,这让木祈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
“先生为何这样平白冤枉人!木昕她自己晕倒了,跟我的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您神通广大,靠着您自己的本事,恐怕早就把木昕救回来了,何必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
他越说越愤激。
“木昕当年就出现过离魂之症。您说封印了她的阴阳眼,就能让她不再遭受厄运!可她现在又犯了旧症,先生您根本没有照顾好她!”
他把所有的错误全部砸在方渡身上,就好像这样可以逃脱他自己内心的谴责,像个任性的孩子。在他过激的言辞下,隐藏着的,其实是他那颗对木昕过分愧疚的心。
毕竟当年他给出了承诺,说要一直保护木昕。可他下山之后,就被外面的喧嚣困住了俗身,反而把妹妹当做包袱一样,甩给方渡。
最没有资格谴责方渡的就是他,但最理直气壮质问方渡的又是他。
方渡没有发怒,他平静得可怕。在这时,木祈才猛然明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方渡,沉静、理智、高深莫测。过去那些温柔仿佛他的表象,只是他为了融入世俗而不得已披上的皮囊。
方渡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两下,他只问了木祈一句话。
“木祈,我问你。若我让你现在随我回无名山,你可愿意。”
“方先生您在说什么?”木祈怔住,“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又怎么可能回无名山?”
“我最后问一遍。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无名山了?你想好再回答我。”
“我……不回。”
“好。”
方渡盯着木祈,片刻后,点点头,又说了一声——
“好。”
他站起身,右手掐了一个诀。
“神纠。”
神纠是“四式”中的“心切”的变式之一。方渡过去将它用于严刑拷问。它不会给人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会折磨人的心智。因为太过残忍,所以方渡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一招。
堂下的人突然扭曲挣扎起来,那些符咒也被无形的力量撕掉,冯老夫人和冯家舅舅挣扎着说头疼难受,还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曲云笙则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快速念了一个口诀,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珠无声地变成了两个小小的咒,贴在冯老夫人和冯家舅舅的后背。
曲云笙几乎是在用自己的性命相搏,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方渡停了手。
她睁开眼,却发现方渡冷淡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他像是看穿了她,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兀自离开了。
等他走后,木祈踉跄地跑过来,给她解开身上的咒。
“是……是你为我求了情?”
曲云笙虚弱地靠在木祈怀里,见对方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我说我此生与无名山决裂,不会再回去,他这才放过了我们。”
曲云笙心中松了一口气,对着木祈微微一笑。
“相公,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没命了。”
“不会的,娘子,从今以后,我们要日日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