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诗雨一番犀利激昂的点评,令在场众人无不心服,皆拱手以对,出言赞道:“诗雨小姐大才,我等感佩!”
“哼!”这时,孔穿脸上一副不悦之态,嘲言相讽道:“诗雨小姐说得好听!不过就像你方才之言,以你的年龄,你可懂大道之理?若是不懂,又如何敢在此出言相辩!!”
似乎是感觉自己将了赵诗雨一军,孔穿一改面上的尴尬之态,脸上似有些得色,言谈举止之间,也没有了方才对赵诗雨的仰慕青睐之心。
赵诗雨闻言,轻声说道:“这世间之事变化万千,奥妙无穷,任何人也不可能全然尽知。而智者与愚者、圣人与小人的分别,便在于遇到不知之事后,所作出的反应!”
“圣人之心,在于采纳,从万事万物当中得到自己的一份感悟,从而奉养其身,以修大道;而小人之心,在于反驳,小人自以为自己是万物之中心,不论何等谏言都无法听入,所以才会作出反驳万理之举,以彰显自己的无知!”
这一番高深之语,又使得众人心折其中,就连右排上首位的鲁仲连和邹衍,也是兀自细品,只觉赵诗雨的话中蕴意无穷。
“你……”孔穿听到赵诗雨将自己比作小人,心中愤恨之下,就准备出口辩驳,不想又被赵诗雨打断了所言。
“项橐,七岁即为圣贤师,与孔圣交谈至深。即便是农间之两小儿,也能与圣贤辩论太阳的远近。所以孔圣才会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如今先生轻视诗雨之龄,认为诗雨声言无道。看来,先生的儒学修养修得还真是不到家啊!竟然连孔孟的名言至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还恬不自知敢称自己为孔圣的六世孙。若是孔圣当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托梦于先生,好好‘教导’一番啊?!”赵诗雨一脸冷笑,满眼轻视地看着孔穿,眼中充满了蔑视。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哄声一片,却不是震惊,而是嬉笑开来。所有人都被赵诗雨此言逗笑了,笑话孔穿不自量力,就连齐国坐席之内,也传来了一丝丝的笑语。
这些嘲笑之语,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孔穿的心,将孔穿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尊、自感之感踩在了脚下,同时也激发了孔穿的怒火。一时之间,孔穿被赵诗雨激得理智不清,开始胡言嘲讽。
孔穿顶着场内一阵阵的嘲笑声,看着小脸明媚的赵诗雨,心中怒急,大声鄙夷道:“不过是一介摆粮弄脯、贩菜卖厨之徒,安敢在这儿行此诽言!”
这话一出,全场一静,无人敢发声,所有人都被孔穿的大胆和愚蠢给震惊到了。
赵岳闻言,目光清冷,眯眼看着面前站立于堂中的孔穿,杀意渐显!
合信酒楼如今的庖厨之艺,是自家女儿的心血,怎能容此等小人在此污蔑!!就连上首的赵胜和一众赵国人臣,尽都双眼冷然,盯着孔穿,时刻准备动手。
赵诗雨则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眼见这倒霉孩子还不愿意放弃,赵诗雨想了想,便为其补了一刀:“这么说来,先生是不屑于这等庖厨之艺喽?!”
“下等之作,如何省得!”孔穿一脸不屑地说道。
赵诗雨见此,嗤笑道:“既然先生不屑于此道,那便请先生争气些,日后别再食用那些美味食物,直接食用生米即可,庖厨也可省得劳累了,先生亦可成全内心之高洁!”
“另外,庖厨之艺乃属民生!诗雨听闻,这生米,都是从无到有生长出来的。农夫为田野上肥(战国时期的肥,就是“屎”),田中生出稻米。这样一来,先生也可省去这一道步骤,直接生食肥料(屎)即可,这样一来,更显得先生心中之高洁,也更显得先生气度不凡!!!”
让孔穿去吃屎!这等话语经过赵诗雨的樱桃小嘴说出,着实是让在场的众人有些难以置信,反差之大简直如同天地隔阂!
不过,这赵大小姐之言,虽说鞭辟入里,但是这话嘛难免有些粗俗了!不过众人却都没有这般觉得,毕竟谁让你孔穿失礼在先呢?
居于之中的公孙龙,看到这儿,满脸欣赏地点了点头,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黯然一叹。
身边的弟子见此,心中有些不解,连忙出声问道:“老师所叹为何?诗雨小姐虽说出言有点……咳咳粗鄙,但是却为我赵国大涨脸面呀!”
公孙龙闻言,叹息道:“非也!为师感叹的是,这赵诗雨小姐,真乃是天下间少有的辩才!他日若是为官,定然能显露于列国!只不过……唉只不过是个女儿身!唉可惜!!可叹啊!!!”
弟子居于一旁,被公孙龙的心情所感染,内心也有些感叹,惜于赵诗雨的才情……无处可施!
而赵诗雨的这番讥讽,等于是直接把孔穿所有的骄傲踩在了地上,最后还浇上一泡屎尿,可谓是损人损到了极致!不过这也着实是点燃了孔穿心中的怒火。
盛怒之下,孔穿也不管什么此行目的、士子风骨了,双目通红瞪着赵诗雨,羞愤之极,出声骂道:“区区妇人之辈,无德之女,安敢欺我儒家至此!!!”
“住口!!”
“嘭!!!”
孔穿话语方一落,邹衍和鲁仲连就惊怒出声,一同呵斥“住口”。
而对面的赵岳和上首位的赵胜,不约而同,怒拍桌子而起,赵胜盛怒之下,老脸发须喷张,很是吓人:“念在你是小辈的份上,本君才一直未出言相斥,没想到你们齐国如此欺人,诗雨乃是我赵国一等君候之女,我赵国的‘倾世才女’,怎能受你等齐人如此污蔑!!!”
赵胜此言一出,在场的赵人都是一脸愤慨,似乎要是齐人不给个交代,就要出手撕了这些人。
齐国使团的主使鲁仲连见此,连忙朝着赵胜拱手一礼,歉然道:“平原君息怒!孔穿少不更事,说话间难免冲撞,还请各位看在老夫的脸面上,莫要再气恼。”
说完,鲁仲连面朝着堂前的孔穿,呵斥道:“孔穿,还不快向诗雨小姐道歉!!”
鲁仲连,尊号“鲁仲连子”或“鲁连子”,也是战国时期的一代名士。其长于阐发奇特宏伟卓异不凡的谋略,却不肯作官任职,愿意保持高风亮节,很受旁人钦佩。
而且数年以前,邯郸之围,也多亏了鲁仲连出言相劝楚国,才有了联军击败秦国之事。所以对于这个老人,赵国臣民还是挺尊重的。
赵胜见这位齐国主使都出言告罪了,也便不好再做深究。一拂衣袖,冷哼一声,看着台下站立的孔穿,等待其出面道歉。
这时的孔穿,似乎也意料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再言语。但是面对鲁仲连和邹衍让自己道歉的要求,孔穿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向女子道歉的勇气。这时,对面的赵诗雨又发话了……
从孔穿失礼出言轻贱女子,赵诗雨脸上就一直阴着。孔穿的这句话,着实是戳到了赵诗雨内心的痛处。
生而为女,这是赵诗雨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事实,但是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本就是这样,赵诗雨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有了抱嬴政大腿的想法。
而今日孔穿的轻言,一怒之下说出了这话,这让赵诗雨心中很是不平。
女的怎么了!!!老子身为穿越者,即便是女的,也要成为这世间最高!!!这是赵诗雨此时的心声。
赵诗雨心中一发狠,美目紧盯着孔穿,眼含冷芒,怒目相视,声色冰冷地说道:“真不敢相信,这等粗鄙污耳、不敬不孝之言是出自堂堂儒家之口!!!此刻说出这等轻女之言论,你可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母亲?!可对得起爱你护你的发妻!可对得起日后孝养你的爱女!!!当真是不知廉耻,不通孝悌之徒!”
“女人又如何!远古时代,女娲娘娘捏土造人,熔石补天!若无女娲,可有现在的天地人族存在?”
“上古时期,人祖缁衣氏,感悟世人无衣着可取暖蔽身,念及身形,制出衣物以解人族裸体寒凉之苦!若无人祖缁衣,可有你现在身上的华服贵裳?!”
“三皇之时,黄帝蚩尤大战,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砂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诛杀无道,不仁不慈。黄帝仁义不可禁,人族文明之火摇摇欲坠。”
“时值此时,九天玄女从天降焉,授黄帝兵信神符,传五兵阵战之法,教奇门遁甲之理,这才使得黄帝阵杀蚩尤,一统华夏,开创人族之盛世!若无玄女,可有尔等现在的百家之法,礼仪教化?”
赵诗雨说着说着,动了心气,不经意间使得自己也沉浸于方才的言论当中,只感觉自己就像是那补天之女娲、制衣之人祖、布道之玄女,渐渐地就有些激动,语气激昂道:“现在,你可敢再轻言女子无德?女子轻贱?!!”
此等言论一出,在场之中没了交谈之声,没了动筷之声,没了饮酒之声,没了动身之声,就连心跳,都好似没了音一般。
全场尽皆心神呆愣地看着,看着那个站立于人前的绝丽身影。
赵诗雨说完之后,见再也没了反驳之音,便喘了两口粗气,凝目死死地盯着孔穿,恨声道:“我赵诗雨,羞于与你等分说!!!”说罢拂手一挥袖,转身就欲离开此处。(你都说了这么多……)
这时,对面的齐国主使鲁仲连,被赵诗雨“恨恨”的声音一冲,率先回过神来,见赵诗雨欲转身离去,顿时也顾不上压抑心底的震惊,连忙出声拦阻道:“诗雨小姐,请留步!!”
见赵诗雨被自己叫住,没有再迈动脚步,鲁仲连心中一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中“波澜”,眼中满是敬重之色,肃声道:“小姐之才情,仲连由心感佩!我齐国之使亵渎小姐高洁之心,此罪无可赦!仲连为齐使之首,自不可脱身,便在此向诗雨小姐赔礼!!!”说罢,端正执手,深深弯腰躬身行一大礼,很是端正!
赵诗雨见此,心中的火气一瞬间也去了大半。鲁仲连身为名士,又是齐使赵的主使,对自己行这么大的礼赔罪,给足了自己脸面,当是真心赔罪的。对此,赵诗雨自然不会自顾耍性子不作理会。
“鲁先生快快请起!”赵诗雨连忙上前几步,搀扶起了躬身大礼的鲁仲连,感叹道:“诗雨何德何能……唉!先生之谦德,诗雨敬服!还请先生莫要在意,此事就此了结,诗雨绝不会记恨在心!”
鲁仲连在众人当前行此大礼,若是赵诗雨再纠缠不放,那就真是小女儿姿态了
“如此,仲连在此谢过小姐了!”见赵诗雨不再气恼,鲁仲连开心一笑,又是执手一礼相谢。
这时,在场的人也反应了过来,看到身为天下名士的鲁仲连,亲自向一个年不及笄的少女致歉,对此众人是万分惊讶。
齐国使团这边儿,见自家主使都亲身致歉,剩下的也赶忙起身,对赵诗雨拱手相向。方才跟赵诗雨相杠的孔穿,此时也没脸再强横了,连忙执手退居人后,不敢再言。
赵岳见此,也是连忙上前,来到赵诗雨跟前,朝着鲁仲连一礼,温声道:“赵岳见过先生!方才之言,虽说是贵国之使失态,但是小女也言有不谨,先生不怪责已是诗雨之福,又怎能担得起先生如此大礼!!”
“呵呵呵,合信君此言差异!以诗雨小姐之大才,又如何担不起仲连的赔礼?”鲁仲连笑了笑,反驳了赵岳一句。随即面色郑重,认真看着赵诗雨,郑重说道:“不瞒小姐,初时仲连心中也有轻视女子之心,但是经今日诗雨小姐之口,道出此等言论,仲连深感惭愧!特此执礼,受教了!!!”说罢,神态恭谨,又是躬身一礼。
赵岳在一旁看得动容,这鲁仲连居然有此胸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名士,真叫人由心叹服!
“我等,受教!”跟在鲁仲连之后,所有的齐人都拱手持礼,肃然叹服!
赵诗雨看了这一幕,顿时心中一叹,出手扶起鲁仲连,口中连连赞叹道:“先生心胸似海,敢于正视心中之愧过,顺于本心之变!此等胸襟少有人可比!诗雨感佩!”
这时,赵岳也是连胜称赞道:“不错!先生之德,大智无欲,不轻匹夫信女,为而不恃,仁德至礼!岳自愧不如!”
“合信君盛赞了!仲连不过是心肠率直之人,敢于污己而已,当不得君候盛赞!不过……”赵岳父女俩的赞词,说得鲁仲连连连摆手,自觉羞愧,而后话风一转,在赵岳当前叹道:“不过,以诗雨小姐这番才能,区区‘才女’之名,太过轻率了!相信待今日之事传出后,小姐之名,当响彻诸国。届时即便是百家诸子的称号,诗雨小姐也可当得!!!”
“先生过赞……”赵岳连忙出声,准备客气婉拒这番赞言,不料被一边的赵胜给打断了!
“先生盛赞!本君代小诗雨谢过先生吉言!先生不知,小诗雨是我赵国的无双璧玉,正好有先生的赞赏之言,真是可喜啊!是不是啊合信君??!”赵胜冷不丁地上前两步,打断了赵岳的话,同时斜了赵岳一眼,那眼神儿似乎在说:这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呢?!!
赵岳被公叔这一眼瞪得,无奈地笑了笑,当即也不再委婉,苦笑着点头:“公叔所言甚是!”
自己的宝贝女儿,赵岳怎么会不喜欢听人美言相赞呢?只是赵岳不想让女儿站在风头浪尖之上,至少不想这么早就……
不过,此时就连平原君都看不过去了,或许自己也不应该这番小心,反正有自己这个父亲在后面站着,足以护持了!赵岳心中想了想,也便不再纠结此事。
赵胜见赵岳点头同意,这才脸上一缓,暗中朝着赵诗雨赞许地点点头,眉眼挑了挑,一副很“看好”赵诗雨的感觉,很有老人精的味道!
赵胜这番作态,将一旁呆立的赵诗雨看得咧嘴一笑,眨巴了下眼睛,以作回应。
见已无方才针锋相对的势头,赵胜暗自点了点头,随即朝着鲁仲连说道:“既已无事,还请先生回座,我等继续畅饮!”说道“畅饮”一词,赵胜舔了舔嘴角。这好酒就是喝不够啊!
“也好,平原君、合信君,两位请!”鲁仲连客气道。
“请!”赵岳也是拱手一引,随即领着赵诗雨坐在了座位上。而方才出言不逊的孔穿,早就被邹衍给斥退了下去,众人也乐得于此,对此不作理会!
赵诗雨方一落座,就察觉到自己右手边传来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一扭头,便看到嬴政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
赵诗雨见此,眉眼一挑,侧身靠近了些,轻佻问道:“怎么?莫不是见了方才一幕,心中对我很是崇敬?”
“……”嬴政的心里本来还有些震撼,这一看到某人的“不羁之态”,心中的一丝丝“憧憬”立马就烟消云散,耿直地回道:“没有!”
“切!”赵诗雨自讨没趣,撇了撇嘴,便扭身正坐,不再理会。只是转过身后,赵诗雨没看到嬴政瞥过来的一眼,明亮且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