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熊启旁边的萧默,却轻轻笑出了声。
只见萧默轻笑着声说道:“外臣身为赵国使臣,所思所想自然是为了赵国。可是如今外臣却有些糊涂了,不知昌平君方才所言,又是为了哪一国?是为了楚国??还是为了秦国呢??”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很诡异。
芈系臣子一脉,平日里或多或少都与楚人有染,这在寻常时候大家都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现如今是什么局面??这话可是被赵国使臣给说了出来,那引起的效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此,子楚那“沉闷、黝黑”的脸色就表明了一切问题。
熊启惊怒不定地看着眼前幸灾乐祸的赵使,当余光瞄见子楚的脸色,心中更是震怒不已,当即斩钉截铁地回道:“熊启身为秦国臣子,所思所想自然皆是为了秦国!!”
“为了秦国?那昌平君何以如此言论??放弃肥沃富庶、无人守卫的魏楚平原,反而进攻山地贫瘠、军力强盛的赵国??昌平君这是为了秦国??确定不是为了自己的母国吗??”萧默不依不饶,继续追着熊启咬。
“大胆!!小小使臣竟然敢离间我秦国君臣关系,影响朝堂和睦!萧默,你是何居心!!!”旁边,芈宸忍不住出声,为熊启辩护了一句。
堂上,子楚面上依旧难看,只是桌案底下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揣到了一起,有种乡下吃瓜群众的既视感。
朝堂上,另一边儿的宗室众人如今个个都“眼巴巴”地看了过来,静看好戏上演。
庭中,被芈宸怼后,萧默依旧淡定超然,语气不急不缓,阴阳怪气的样子能气死个人:“阳泉君,昌平君现在自己都无法自辩其忠心是为秦还是为楚,你这么着急帮他辩护,就不怕让自个儿也染上腥臊吗?!”
“你!!”芈宸被秒杀!
这时,熊启开口了。
许是想了一下,熊启颇有些自信,言辞掷地有声,正色道:“我大秦幅员辽阔,农耕兴利,根本就不缺钱粮财帛。反而赵国军力强盛,潜力巨大,日后定会是我大秦之死敌,此番若能一举灭赵,我大秦将傲立于世,无一国可比拟!!”
这么一说,子楚脸上就缓和了些。但也仅仅只是不那么难看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对此,萧默直接嗤笑一声:“这么说来,昌平君想的是先灭了我赵国,为大秦日后一统天下而扫清最大的障碍?”
此言一出,熊启也无言以对。
秦国一统天下,是山东六国谁也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六国多次合纵伐秦,目的就在于此,不愿意坐以待毙,被秦国侵吞。
熊启此番所言皆为脱罪,若真到了灭赵之时,列国还没有这个胆子。
毕竟要是把个最高的内个给杀了,那剩下的人就要准备直面天塌下来的恐惧。
所以此番伐战,没有哪一国存有亡国之心。当然,除了秦国。
见熊启不说话,萧默顿时不屑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昌平君所言灭赵是为了秦国,可惜事实果真如此吗?”
“与我赵国接壤的是天下诸国,其中楚、燕皆是潜力无限的大国。我赵国若灭,即便秦国得利,但燕国据地而守,定会吞并齐国,再加上燕赵边境之土,届时燕国将重回强国之林,甚至会成为第二个赵国也未可知!”
“而南境的楚国,若得赵国土地,趁机扩张,从而致使国力再增,将丝毫不弱于燕赵!!昌平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秦国,可若到最后又出现了两个足以匹敌赵国的存在,这对秦国来说可算是好事??”
“还是说,昌平君所言的为秦国好,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句空话??”说到最后,萧默仍不忘恶心一下熊启。
“你!!”这下,熊启也无话可说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子楚在上面从头看到尾,见到这等局面也知道不能再放任,当下喝了一声制止了两人的争辩。
见状,两人同时拱手作揖,以示尊崇。
此时,良久的争论,让子楚也有些“吃不准”,“不知”该如何决断,就问向军中将领:“蒙老将军,嬴摎将军,你们觉得如何啊?”
闻声,蒙骜与嬴摎分别从队列中出来,持礼拜见。
随后,就见蒙骜说道:“王上,我等都赞同赵使所请!”
一听这话,萧默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多彩,反观熊启的脸上则有些惨淡。
“老将军,说说看!”子楚在台上下了个令,让蒙骜解释给众人听。
蒙骜当即领命:“王上,赵使有一言不虚,相较于赵国之地,魏楚两国与我秦国接壤之平原地带,农兴水利,土地肥沃,而且此地城池疏散,不易于防守,我秦军若出兵攻打,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攻下百里之地!”
“嗯!这么说来,攻打魏楚确为良策!”子楚借着势头也点头沉吟,一副“被蒙骜说动了心”的样子。
此时,蒙骜身旁站立的嬴摎,出声说道:“启禀我王,此番攻魏楚,还有一利!”
“快快讲说!”子楚连忙催促。
“王上,秦魏楚接壤之地,魏之高陵,楚之城、西两阳之地,刚好是崤山出口,方圆三百余里,一旦我秦军攻下此处,位处楚国国都巨阳就只剩数十里之遥,距离魏国大梁也近在咫尺!日后若有变故可在半日内一举攻入巨阳,顷刻间俘虏楚王宗室!!”
嬴摎一挥手,楚王好像是空中的飞虫,难逃其掌心。
嬴摎的见解一出,昌平君等楚系臣子身形剧震,差点儿就站不住脚跟,可见心神摇曳得多厉害。
而子楚闻之,顿时大喜过望,拍案而起,高声喝道:“好!真是大大的惊喜!”
萧默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感到有些惊奇。这等战事消息,不应该是隐秘吗?怎么如今当着自己这个赵使的面儿就说了出来??是说给自己听的吗???
“王上……”见状,熊启顿时顾不上震惊,还想再劝解一二,不料话刚出口就被子楚打断。
“好了!休要再提其他,本王心意已决,与赵国互盟共进退!”子楚大喜之下,当即便拍案决定。
这下,萧默也顾不上疑惑,连忙拱手大礼:“外臣,多谢秦王成全!”
“贵使,先别着急,本王结盟是有条件的。”子楚挥手制止了萧默的礼节,接着道:“此番互盟,秦赵双方各自为战,我秦军不会迎合救援赵国,攻占所得也不会与赵国分配。”
“这些都是应该的,外臣这便可以答应秦王!”萧默听后连连点头,坦言只要你结盟,这些都不是事儿!
不过,子楚紧接着又说道:“这些只是章程!还有一事,须得赵王应允!”
“秦王请讲!”萧默这时也镇定了下来,倾心听候。
“我秦国在长平驻军二十万,王齕将军劳苦功高,震慑上党诸地。本王想请赵王承认上党乃我秦国之土,往后莫要再兴兵挑衅,扰我秦国边境!”
“这……”萧默眉头紧皱,顿时有些踌躇。
上党之地,可是赵人心里永远的痛。长平一战,近五十万赵人先后命丧于此,这个仇怨可不止一星半点儿啊!所以对于上党之地,赵国一直都不承认归属于秦国,一直有不少军队在上党周边儿盘踞。
而秦国驻扎在上党的二十万秦军,甚至派遣老将王齕长期镇守边域,就是防备赵国的动作。
虽然对秦王“临时加价”的行为感到膈应,不过,这些事情都还是阔以谈的,最重要的是稳住秦赵合盟之势头。
萧默心明神会,当即回复道:“秦王,此事外臣需要回禀我王,待我王答复才可回复,还请秦王宽限几日。”
“没问题,本王可以等!只要赵王同意此请,秦赵之盟即刻可订!”子楚大方挥手。
“多谢秦王!”萧默激动不已,连忙拜谢。
今日朝议“大局落定”,秦赵互盟已是“板上钉钉”,真是可喜可贺!
萧默心中异常的兴奋,任务完成的喜悦,令这位赵国的司空大人都激动不已。秦赵互盟,这想想都让人激动
堂下,见秦王之意已决,芈系和昌平君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在自个儿立场都说不清楚的情况下,也确实不好再提及国家大事,以免被旁观者上纲上线,冷不丁拉出来批斗。
“好了,今日朝议到此为止,退朝!”最后,在子楚的宣告之下,今日朝议落定,众臣皆退散。
殿外,参与朝议的臣子四下分散,几人扎堆。
以熊启为首的几位楚系臣子,眼里带着火光,目视赵使翩然离去的背影,个个牙关紧咬,恨不得将其拆骨剥皮。
熊启冷眼旁观,在看到芈宸出来之后,连忙迎上前去。
“阳泉君!”来到跟前,熊启抬手作揖,以礼相待。
“昌平君!”见到熊启,芈宸不由得抚了抚额头,有几分避让之嫌。
“阳泉君,此番王上执意盟赵,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做决断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军攻伐楚国吧??”熊启心里很不是滋味,偏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的感觉,真是折磨人。
对此,芈宸也是一脸愁容,闷声说道:“你也看到了,今天朝会上这赵使如此气盛,王上也不管不顾,这摆明了是借外臣的手扇我芈系的脸。就连蒙骜嬴摎都站出来大肆赞扬合盟之利好,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阳泉君是说,王上也倾向于结盟……”熊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蒙骜和嬴摎二人代表的是啥,一方是秦国新兴士族,一方是王族宗室,二人口径一致,这背后若没有王上点头,是不可能的!
“伐战兵争之事,是我芈系的短板。蒙骜等军中主要将领皆是死忠之人,他们认定的东西,我芈系根本就插不上手脚。如今就连王上也大举赞同,后事……”说着,芈宸伸出手拍了拍熊启的肩膀,怅然若失。
“昌平君,还是看开些吧……”说完,芈宸转身离去,独留昌平君在原地呆愣。
“……”良久,熊启回身看向巍峨伫立的朝议大殿,一脸的悲愤莫名,徒留怅然长叹一声,尽舒心中难言:“唉……”
与此同时,静泉宫辉月殿,吕不韦等王族嫡系臣子,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此殿,面见秦王子楚。
“都来了”内侍将几位臣子领进来后,子楚看到这一幕,笑着说道:“来,都过来看看!”
说着,将众人引到了舆图前,指着图上的秦国边境,问道:“看看,我秦军出征之首要目标,应是哪里?”
吕不韦、冯去疾,还有蒙骜嬴摎,四人来到舆图面前,看着舆图久久不语。
这时,吕不韦看了看周边,见三人目中都有些思忖,随即出面问道:“王上,我秦军真准备向魏楚出兵吗?”
旁边三人听到吕不韦问话,也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子楚,眼底似有些疑惑。
迎着四人的视线,子楚嘴角微扬,笑着反问道:“怎么,你们觉得此法不妥吗?”
闻声,蒙骜立马回应道:“王上,老臣并未多想。王上让老臣打哪一国,老臣便打哪一国!只是,王上让我等在朝堂之上力挺秦赵合盟,老臣总觉得此举是王上故意为之,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说完,蒙骜抚着肚子,老脸疑惑,对此甚为不解。
“哈哈哈哈”听到蒙骜的吐诉,子楚顿时大笑出声,看着眼前几位心腹,笑着说道:“蒙骜老将军都看出端倪了,看来你们都对此有些怀疑吧?”
见状,几人相视一眼,齐声躬礼道:“臣等愚钝,还望王上明示!”
当下,子楚朗然一笑,坦然说道:“你们察觉得不错,秦赵互盟,确实只是一个幌子。”
听到这个消息,吕不韦立刻出声问道:“如此说来,王上在朝堂之上如此坚定与赵国互盟,实际上只是在应付赵国吗??”
对此,子楚微笑着点头,表面上高深莫测,令人难知其心。
“可是王上,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旁边儿的冯去疾见状,忍不住出声询问。
子楚对此问并未急着答复,而是指着舆图,再次问道:“目的吗,说来复杂。还是先回答本王方才的问题,我秦国出征之目标,应该是哪里?”
见状,几人再次将目光转向舆图。只是看了半天,却依旧摸不着子楚的心思。
这时,一旁静立许久的嬴摎,出声说道:“由图上看,参照各国边境兵力之配给,以及对秦国之利好,依然是攻打魏楚高陵、城西两阳之地,最为有利!只要能打下此地,魏楚两国之都城尽在我秦军铁蹄之下,我军北可直逼魏国大梁,东可奇袭楚国巨阳,可谓是占尽先机!!”
“此并非上乘之法!”这时,旁边观看的吕不韦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即便秦赵合盟,但赵王的心思从来都不会与我秦国同船。高陵、城西两阳之地的重要性,魏楚不会不知。我秦国若是兵出魏楚,魏楚两国定会收拢兵力,不再与赵国周旋,反而举国全力抗击我秦国!”
“到了那个时候,赵国必定不会管魏楚之军,而是全军北上攻打燕国。这样一来,我秦国被拉入与魏楚的争锋泥潭,他赵国反而是诸国里面最轻松的,只需对抗一个小小的燕国,这相当于我秦军为赵王挡下了最大的压力,这不符合秦国之利益!”
“况且,高陵等地方圆百里皆为平原,无险可守,无关可踞,即便我秦军将其打下来,魏楚也不会轻易罢休,必定会再度发兵而夺回此关键之地。如此一来我秦军犹如陷入泥潭,除非撤军,或者彻底剿灭魏楚,否则难以从中脱身。”
“而就目前看来,魏楚之国力不容小觑啊!我秦国即便最终能剿灭魏楚,恐怕自身也损伤不小。诸位可别忘了,我们东边儿可还有个赵国在盯着呢!!”
吕不韦的看法,也让众人不由深思。战有所得固然最好,可若是为了所得之物陷入无边的战争泥泞,那将会损耗难以估量的人力财力,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国本,不得不慎重对待!
几番下来,几人随即有多次谈论,但最终都没有好的方法能说服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