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来人是六皇子赵羡,打小就同她不合。
记得素娥幼时,外祖母常常召她入宫陪伴,偶尔就会在移清殿碰上来请安的皇子公主。
虽这些人中不乏有地位低下的生母,同她不亲不疏,却也总是能做出友爱的态度来,处处包容忍让,以此来得到太后和长公主的青睐。唯有赵羡,这个仅大她一岁的六皇子,仗着裴贵妃的溺爱,养成了惹事生非的性子,看这个众人哄着的娇软表妹格外不顺眼,不是偷偷砸她掐她,就是趁人不注意抢走她的东西。非凡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那时素娥还小,口齿不清,也不会学舌告状,被欺负了只会瞪大眼睛,嘴上咿咿呀呀,短胖的四肢胡乱挥舞,想打却打不到,宫人还只当她是亲近赵羡。
等她再大点儿,就学会了反击,赵羡掐她,她就伸手狠狠地掐回去,赵羡抢她东西,她也以牙还牙抢回来。只是赵羡鸡贼,做坏事总是背着大人,而等到素娥去报复他时,往往会被宫人发现,然后他就开始嚎啕大哭,倒打一粑说素娥欺负自己。
宫人去报时,素娥委屈得直掉眼泪豆豆,太后看了心疼,岂会猜不出谁是真受欺负的那一个,但是裴贵妃哪里肯依,说素娥性情顽劣,是赵羡看在她年幼一直忍让。
从此以后,只要照看素娥的宫人再遇上赵羡,立刻抱着她退避三舍,这也是太后吩咐下来的,惹不起就躲着走。
可是小素娥气呀,平白受欺负了还反被诬陷。之后有人告诉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她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学会了忍耐,她决定等自己以后力气大了,狠狠地痛击那个可恶的赵羡。
当她真的长大了,也学会了更聪明的方式,比如偷偷在赵羡的练字帖上画画,比如暗中揭发赵羡抄袭三皇子的策论,再比如,趁着江先生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他时,一脸天真地装作路过,然后流利地回答出赵羡不会的问题。
她反击得很漂亮,但从此俩人梁子结得更深了。
赵羡瞧见她,目光不善地将她打量一遍,俊秀的面庞生出邪佞,嘴里说得话也不怎么中听。
“表妹,听说你一向闭门不出,走个路都要喘,今日怎么有空来裴府,要不要表哥我带你出去转转?”
韩素娥压根懒得理他,但见他一脸挑衅,脾气就上来了。
她心中冷哼,面上却展颜一笑,惹得对面一片愣神。
“母亲让我出来转转,殿下有何不满?”开头二字,咬得极重。
听她提起长公主,赵羡缩了缩脖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仿若不满足,她又慢条斯理问了句:“倒是不知殿下,最近课业如何了?听闻前段日子你去了太学院,也不知道考核拿了几等,母亲很是关心呢。”
赵羡闻言沉了脸色,神情阴郁。
韩素娥也不怕他生气,心中微哂,看来戳他痛处以及母亲的余威还是很管用的。
嘉敏长公主作为姑母,虽算不上是亲的,却曾好好整治了赵羡一番。
原来长公主身边曾有一故人之女,生得貌美,最初赵羡不识她身份,一次在都城大街上注意到对方,登时起了歪心思,使计将那位姑娘骗走,欲行不轨。
所幸那位姑娘过了懵懂的年纪,又天生聪慧,凭着一副无害的面容借故去了净房,从小窗户翻出溜上大街,正好被寻她的奶娘发现,这才得救。
人寻到后,长公主得知此事,大发脾气,第二天下令让人捉住还在外面闲晃的赵羡,押在府内,将其训斥一顿,又先发制人地去御前状告,一番说辞让陛下颜面无存,也不敢反驳,为了安抚只得狠狠地教训了六皇子。
据说那日母亲还喊了姑姑与裴贵妃一起,冲着韩皇后道:“圣人也是失职了,官家平日忙于政事无暇管教,那您就该多操心一些。作为嫡妻嫡母,管好庶子和小妾是职责所在,这是小户人家都明白的道理。”
可以想象裴贵妃听了这话的脸色,指不定是青红交接,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至此以后,赵羡倒是学乖了,没再捅什么乱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前世里没少给她添堵,如今看来,他只是学会了伪装。
在场人大都不认识韩素娥,自然也不知她口中的母亲是谁,只是两人间气氛微妙,于是问身旁的主人家:”子衍,这位姑娘是?”
裴栯知正担心两人僵持下去发生不快,赶忙转身向众人介绍:“这位是韩将军与长公主之女韩姑娘。”
几人听闻赫赫家世,目光更炽热了,目不转睛地盯盯着她,正琢磨如何介绍自己时,却见她很敷衍地点头示意,极为吝啬地不肯分来一个眼神。
众人有些悻悻,裴栯知也瞧出她不喜与人相处,便借口向她告辞,带着几人走了。
沉香和檀香早在见到二皇子等人时就站在她前面,牢牢护住,此刻见几人离去,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她二人是听说过这些陈年往事,当时那位姑娘的大丫鬟都因护主不慎被长公主发卖出去。今天不巧遇见这个胡作非为的六皇子,都有几分紧张。
“姑娘,那六皇子走前还瞪了你一眼。”檀香有些担忧。
韩素娥一脸无所谓,语气淡定:“无妨,狗改不了吃屎,他总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晚上回到将军府,母亲问起今日,韩素娥也没想隐瞒,老实说了遇见赵羡的事情。
嘉敏倒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提醒她以后离他远些。
“说来奇怪,同为裴旖所出的皇子,赵羡和赵湛虽是一个娘胎生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那个裴旖也是偏心到了极点,整日只挂念她那个小儿子,对大儿子却不闻不问。”嘉敏想起什么,随口闲聊。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湛不是她亲生的。”
她口中的赵湛是大皇子,同六皇子赵羡一样,也是裴贵妃所出,素娥回想,大殿下给人素来是谦恭良顺的表现,确实同那赵羡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然前世怎会受众人拥戴,登上储君座椅。
只不过——
——“有传言说裴相和太子早已把持宫中,欲逼陛下禅位。”
前世死前,檀香的话犹在耳旁,太子逼陛下退位,听起来如何也不像谦恭良顺,可韩素娥确实有些糊涂,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赵湛此人,许是受到裴贵妃的影响不大,确实不算恶劣之人,甚至曾经替将军府求情,所以她对于这个流着裴家血脉的人,也一直难以生出敌意。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逼君之事呢?现在仔细想起,总觉得有些违和之处。
但她还不明白母亲今日为何会让自己去裴府,前世里并没有这一回,毕竟两家关系着实复杂,在朝堂之上还有掣肘之势。
她如实问了母亲。
嘉敏没有立刻答她,只抬手掀了青瓷茶杯的盖,浅饮一口,漫起的水雾掩住了她那双艳丽的眸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茶杯,保养得极好的玉指轻抚绣着金丝玉线的袖摆,淡淡开口:“你自小身体不好,我便很少让你出门,但是眼见你也长大了,总得让你出了这高墙深院,亲眼去见识不同的人,以后总归是有用的。”
她说罢,爱怜地抚了抚女儿柔软顺滑的青丝,叹息一声:“更何况我的女儿如此好,娘希望你能过得恣意一些。”
嘉敏昨日看见女儿闭在房中几日不出,又想起年年在外面见到的那些姑娘们,锦衣华服,翠绕珠围,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接受各种羡艳的目光,心中便酸涩不已,当时便下定决心,即使女儿身体再不好,也不能天天让她在府里闷着,怎么说也要让她多出去见见世面。
看出她的难过,韩素娥心中一软,挽住对方手臂:“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的,但您首先得答应我,要和父亲一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得努力地活着,不要像前世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