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五十章

黎幽绽这一晚睡得并不平静。

那个简夜在她面前说了一大堆让她似懂非懂的话,然后就跟来时一样突然,在她眼前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亲眼看着一个“人”如同一团空气一般,从隐隐约约的虚幻变得无影无踪,到处都找不到他的痕迹,如果不是跟他有过对话,恐怕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大脑出现了某种幻觉。

但她还是对简夜这个人没有丝毫把握,她不知道他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更不知道他这个人究竟是否可以信任。她现在还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他看起来也是如此,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携手互助,她已经有过被最信任的亲人陷害过的经历,所以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一晚几乎算是失眠了,第二天她出门的时候还顶着两个挺明显的黑眼圈。

“嘿,倪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啊?”到了医院,有同事跟她笑着打招呼:“不会是因为今天要上台做手术,所以紧张得睡不着觉啊?”

她一怔,突然才想起来今天上午她还有一场手术,这场手术是徐志刚安排的,特意指明由她主刀,她居然差点忘了?!

作为一名住院医生,一般人都希望能有亲自上场主刀的机会,但问题是——她不是真正的医生啊,让她这个“冒牌货”主刀为病人治病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难题,黎幽绽差点忍不住软了脚。

天啊!谁来帮帮她?她面部僵硬地一边朝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此刻她才深切意识到医生这个职位真的是一门高危职业,因为如果一个不走运,要么病人没了,要么……医生没了。

她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着,思考要怎么从这场手术里成功脱身,可是直到上班的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还是一片乱麻。

难道她真的要去向徐志刚坦承,她并不想做这场手术,她也无法完成他对她的期盼?

先不考虑徐志刚会怎么想,连她自己都不敢想一旦她在这场手术中失败或者认怂了,她以后该怎么在医院里立足?

即便她不是真的倪悠悠,可她如今确实是顶着倪医生这个身份的,身份带来的压力和责任她压根不可能视若无睹。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她真的不想输在这场手术上啊,更不想闹出人命……

正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耳边忽然又隐隐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你不想做接下来的手术吗?”

她原本还有些发抖的身体忽然一滞,像被人点了穴似地呆呆坐在那里。

这声音……好像是昨天她下班时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简夜!

他真的存在?而且还能跟她隔空对话?!

黎幽绽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听到那道声音笑了,语气还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促狭和调侃——

“我不是说过了,我可以帮助你,你与其向那些不知所谓的神仙上帝求救,倒不如求我。”

“求你?”她直觉地脱口而出,话一说出来,她才想起她此刻是在跟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要是让旁人看见了,恐怕还以为她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连忙站起身,急匆匆地走向了卫生间。

关上门,她蜷缩在最靠里的一个小隔间里,音量放得很低,这时她因为太过激动而忘记了一件事——他们俩其实可以用脑波交流的。

不过这倒并不影响简夜,他发现只要他能感觉到黎幽绽的气息,他就可以微微恢复一点自由,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跟一个深陷在昏迷中的植物人毫无异处。

他身上的诅咒太厉害了,不仅束缚了他身体的行动,也束缚了他的精神。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的,只不过这抹意识正在逐渐变得微弱,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的意识肯定会彻底脱离他的身体,到那时他就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植物人了。

黎幽绽的到来,就像是一种给他浇灌了某种活力的清醒剂,他不但感觉自己的意识更强了,甚至还能稍稍脱离那股压制得他喘不过气的诅咒力量,变得更真实也更自由了一点。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虽然还不知道黎幽绽究竟能不能帮他解除这个长命劫,又要怎么解开,但他冥冥中相信,黎幽绽一定不会是毫无理由地出现在这里的,就像之前他也不会是毫无缘故地感知到她曾经被人下了同样类似的咒印。ぷ99.

是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简夜利用自己的意识如是说。

可惜黎幽绽还不太习惯用这种演默剧的方式跟一个无形的人交流,尤其她现在面对的难题正迫在眉睫。她只是一脸急迫地开口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帮我?我的手术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虽然从没做过这种事,但简夜仍是用一种无比自信的姿态告诉她:放心吧,你一定会顺利通过这场手术的。

黎幽绽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了简夜的这层保证,她原本惶惶不安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一些。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接近手术,黎幽绽终于重整脸色,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医生袍回到了她该去的“战场”。

在走向一切准备就绪的手术台前,她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并为自己虔诚地祷告了一下。

简夜说过会帮助她的,现在姑且只能相信他了。

徐志刚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这名学生心里在想什么,反而一脸鼓励和欣慰地对她打气道:“加油,没事的,你一定可以。”每个初次独立做手术的医生都会紧张,甚至会失败,但是他们总要面对这样的考验。

病人已经打了麻醉,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灯下的病床上。不知怎的,这幅画面忽然让她想起了上次她跟着阮晓笛偷偷去看简夜的那一幕。那时他似乎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可以任由人为所欲为。

阮晓笛无意中曾对她说过,简夜这些年来之所以能被打理得这么好,跟医院的这些医生护士是分不开的。他们每天都会为他清理身体,医生也会随时留意他的病情状况,那时候她还没多想什么,但是直到这一刻她走上了手术台后她才意识到,原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其他人处理,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如果幸运的话,身体会被人救活,可是假如不幸,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被毁了呢?

这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亲人的离世,以及身体的病痛和衰亡。

黎幽绽越想越愤怒,越想也越觉得悲凉,她忽然对眼下的这一切充满了巨大的绝望感,甚至恶心得想吐!

“啊,倪医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有人开始叫起来,有人甚至直接担忧地看向她,见她还没开始拿手术刀给病人下刀,这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黎幽绽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脚下一阵震颤,有点类似地震,又有点像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破一样,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摇晃感。

“到底是怎么了?”又有人大声质问,不过没人回答,他们听到的只是手术室外面不断有人来来去去,似乎都在叫喊着什么,又或者是检查什么地方去了。

“徐医生,你看这……手术还要继续进行吗?”手术室里安静了好半晌,终于有人怯怯地问向徐志刚。

徐志刚瞥了一眼迟迟没来电的房间,又瞄了眼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但似乎仍让人有点心有余悸的地面,眼神一厉,说道:“这种环境还能好好做手术吗?先推迟一下吧!”

坦白说,他做医生这么久了,也很少遇到这种突发事故,再怎么有经验的医生,一般也不会选择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下坚持做手术的。何况,倪悠悠还是一个新手。

这是她的第一次主刀,他不希望看到她有什么意外和闪失。

手术被推迟了。黎幽绽有点恍惚地跟着人群走出手术室。刚跨出手术室大门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原样,电来了,地面也平静了。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有人在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样。

她满脸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个简夜搞出来的,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徐志刚正好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见她一脸的茫然和抑郁,以为她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影响了心情和手术状态,不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悠悠,没事,这次要是不能完成手术就等下次机会吧,医生遇到各种无法预料的事故和意外都是很常见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又安慰了她几句,见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徐志刚心知她是完成不了这次的手术了,只能暗叹一口气,转身去安排别的事情去了。

黎幽绽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瞄着远处的某个点,忽然又怔怔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一瞬不瞬地盯着。

这一切真是简夜做出来的吗?他有这么大的能量吗?为什么……她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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