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知此际龙杨二人已学了内功,反正捉摸不透,便道:“好,便是这样,下来罢。”
杨少恒得他应允,转头看看杨延朗,杨延朗点点头,心道:“孩子,好好让我见识你的手段。”龙杨二人于是出城。
杨少恒到得城下,一拱手道:“王大哥好,别来无恙。不知几日大哥到哪儿去啦?”
王继忠道:“我一路追敌,杀出十里之外,才引众兄弟将辽兵杀尽。回来时大家也累了,休息、用饭耽搁了不少时间。”
杨少恒道:“那辽兵定是很强了?”
王继忠道:“是啊,兄弟我拚着性命和他们厮杀一场,才好容易见到二位贤弟。”
杨少恒漫不经心地向他身后大军瞥了一眼,问道:“可又是那萧挞凛领兵与你们交手么?”
王继忠道:“那倒不是,总指挥之人是名叫作李克的军师。”
杨少恒道:“李克?没听见过。莫非上次我急收遂城无功,便是他从中阻挠之故?”
王继忠道:“正是此人,杨兄弟还是一般冰雪聪明。”
杨少恒笑道:“这人果有才干,尤其善于攻心,对罢?不过我说,我只怕不能再叫你王大哥了?”
王继忠听他这话,叹道:“你兄弟二人智勇双全,我本不期望瞒得过你们。咱们这就别过,日后战场上见罢。”转身向众兵说道:“走罢!”便领了三万大军退去。
杨少恒向着他背影道:“也未必要伤了和气,去劝那萧挞凛莫再来犯咱们大宋,二方讲和,你也是将功折罪。”
王继忠遥遥应了。
龙后铭瞧不出王继忠为何退去,忙问杨少恒道:“怎地?王大哥怎便去了?他要到哪儿去?”
杨少恒笑道:“大哥,别再和他称兄道弟啦,现下他是咱们的敌人了。”
龙后铭错愕不已,忙问端地。
日前一役,皆是由李克筹划而成。自他在遂城救下萧挞凛后,萧挞凛不再如以往那般倨傲,反对李克言听计从。杨少恒日前欲收遂城,却因墙头众多弓箭手废然而返,便是李克一败后立即向萧太后请求援兵的先见之明。待杨少恒领兵退走,李克便向萧挞凛进言引兵复仇,一举攻下定州城,打击宋军士气。
本来依萧挞凛及众兵之见,是说甚么也不再攻宋军之城,李克却力排众议道:“将军,敌兵极可能利用我军这般心理,将守城兵力全部撤下好全力攻击我军。近日二战,宋人皆在无须出兵时胡乱发兵,若此役依然如此,我军便可乘虚而入,破敌城池。”
萧挞凛听他有理,便道:“好,就依你的。还请军师安排。”
李克道:“太后予我们六万兵马。定州城向北二十里处有一密林,将军可分一千人与我,先至彼处,设下绊马索埋伏林中,再分派三万五千兵卒与敌人大军交锋,假意败退,诱敌深入,进林后协助擒敌。余下二万余兵力可请将军亲领,自定州城之南攻入。此城理当只是空城,将军攻下城池之后,可在城头点燃信号弹通知我。”萧挞凛应允,然而定计以后,二人引兵至定州,却发觉杨少恒等决定坚守。
李克一意复仇,便以激将法诱敌,不仅要兵士假作游憩,更找了一些宋军俘虏、中原商人等能通汉语之人,一而再再而三写下挑衅言语,射箭寄去。他观察宋军城墙,知道领事收信之人皆是杨少恒,终于想出诟骂杨延朗一法,更在此信射入前,预测宋人必定出兵。一夜之间,辽人秣马厉兵,在静谧中准备得充分。
萧挞凛绕道埋伏城南,眼见宋军浩浩荡荡出城,心道:“军师果然料得不错,看来今日便能破了定州。”正待攻城,却见数名百姓正自扫地,怔了一怔,命身旁一名亲兵上去问话。那亲兵回来后,却道百姓都不理人。萧挞凛心道:“敌人如此安排是何用意?莫非城中已有埋伏?算了,还是别管这些,依军师所言攻城便是。”于是命百余骑将四门洒扫百姓毙了。
萧挞凛见城中依旧毫无动静,骄傲之心又起,就要率兵攻城。正待发令,回头却见黄沙漫天,竟是宋军回转。萧挞凛一惊,忙命众人缩身藏起,又令数十手下换上百姓衣装,要他们假扮洒扫众人,好消除自己到此证据。待见杨少恒布下三面守军,便如惊弓之鸟,不敢现身。然而观望良久,天上忽降起倾盆大雨,想此正是自己最佳掩蔽,又见宋军兵士全无增多之象,惧意渐去,乘机击鼓扬威,再尽数杀出。
李克那边也是大雨帮忙,王继忠一路全无察觉前方乃一密林,更遑论地下绊马索,冲入后当即中伏。李克原本缩身树后,眼见大功告成,当即长身走出,问王继忠肯否投降。
王继忠虽有义气,却是无可无不可之人,被李克说了几句话便被劝服,投降辽方。李克大喜,领了王继忠及其麾下众兵归营,等了良久,却不见萧挞凛讯号,出营一探,才见萧挞凛正领兵归来。李克心下暗暗叹息:“我军立本已于不败之地,不料将军仍是攻不下城来。”而萧挞凛遭杨延朗吓退无功归来,自是愀然不乐,一回营却见军师降了三万大军归顺,登转喜色,由是更对李克另眼相看。
萧挞凛有意反败为胜,对王继忠道:“你去骗得你手下让你领三万大军进城,把这城子破了,我再封你大官。不过其中一万必须换成我麾下兵士,如何?”王继忠本想自己投降不算甚么,好歹龙杨二人可以继续守城,可此际若是听从此议,便当真是大宋的罪人了,于是总推说身体不适,不愿前往。
磨得十来天,萧挞凛再忍不住,竟命手下持刀威喝。王继忠性命要紧,又想龙杨二人未必便会落入圈套,只得应允前来。杨少恒果真不负期待,先是见全军大抵未损绝不合理,复又眼尖认出队中生面孔甚多,加上王继忠无意透露知晓李克以往功绩,便识破其来意。
杨少恒将这三大破绽说与龙后铭听,龙后铭不禁叹道:“我虽也瞧出这几点,却是一来只道我认不出大部分人是因还不相熟,一来万料不到这王继忠竟是这等样人,只道他消息灵通一些罢了。”
杨少恒笑道:“那也是大哥素以君子之心度人之故。”二人谈谈说说,拍马回城。
二人入城,杨延朗早已下城相迎,道:“不错,不愧是咱们家的孩子,一眼便瞧破敌人狡计。可恒儿啊,为何要劝辽兵与咱们讲和?咱三人功夫远胜辽兵,该当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才是。还是说你当真念着故人之情,不愿与其交锋?”说到后来,语气渐转严峻。
杨少恒跪下道:“爹,孩儿这般提议,确有参杂故人情分,可更重要的是辽军实力已远胜我方。单论兵力,王继忠这一来一去,两军已差六万兵力,且辽方智囊在敌军中已然得势,两军议和既可让我军休养生息,更令我们有余暇用计除去之,才是上策。”
杨延朗道:“噫!延毅有后啊,也不枉我对你这番教导。但你要知道,我此刻夸你,是因你既能依理分析局势,尚能不惧威势直言。可是孩子,有时候,有些事不能讲理。辽狗乃我大宋之敌,哪怕是必输无疑,我也决不投降。何况眼下有你有我,还有你龙大哥,未必便要输了。”
杨少恒道:“爹爹莫慌,议和并非投降,不过藉机赚取寸阴养我兵力。”
杨延朗思及先父杨业英姿,只盼能再上阵厮杀,听杨少恒这番言语,叹道:“你二人可知我为何至此?”
龙杨二人虽已与他共处数日,却忙于军务练武,始终未谈及此事,齐声道:“愿闻其详。”
杨延朗抬头望天,道出缘由。
原来杨延朗数月之前因作战失利,遭皇帝撤换。而在萧挞凛、李克等人逃脱遂城之后,支援之的萧太后萧绰巾帼不让须眉,主导大局,命萧李二人攻定州,自己则领兵攻向澶州城。这澶州城距宋都甚近,一时朝野震动,真宗与众大臣便议迁都。
然宰相寇准、杨延朗等人爱国心切,决意与辽兵决一死战,寇准更谏真宗御驾亲征。真宗踌躇许久,终于应允,同时命杨延朗助守定州。却不意杨延朗抵达地恰到好处,及时救下杨少恒性命,又惊退辽兵。
杨延朗本道此番再遭起用就能大显身手,此刻听得杨少恒所议竟与多数朝臣相仿,不觉神伤。虽说议和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然死生无常,有生之年只怕是难再为国效力驱敌出境了。
但他却是忘了,议和并非一厢情愿之事。虽说王继忠听取杨少恒建议,向萧挞凛力谏议和,可萧挞凛此时正当壮年,满腔热血,只待好好干一番事业,坚执不允。自此尔后,辽军坚攻,宋军坚守。而杨延朗用兵已久,幼时更是跟在父亲杨业身旁作战,胸中谋略高出杨少恒数倍,辽兵倒也奈何不得。他也在一次次坚守之中,寻回一丝丝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