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六道(21)

黑衣女子两眼射出寒芒,柳腰轻扭,纤手一扬,数发晶莹透明的水珠电射而来。

多年在江湖历练的经验,让袁少风直觉这水珠定大有来头,立即催促内力,以八极寒冰功创出一道看不见的冰冷薄障,将水珠全数弹开。

黑衣女子大讶之余,也趁此机会,转身逃去。

袁少风本想追去,但转念一想,柳青青和凌婧儿现在俱失内力,倘若此为调虎离山之计,声东击西,待朱胤和杜七娘两人双双到来,两女岂非囊中之物,任人宰割?

袁少风心悬两女安危,突地收势,返回溪旁。柳青青明白他此番用意,心里不禁对他这般温柔之举,感激涕零,略微倾心。

黑衣女子轻功看起来也不俗,晃眼之间已掠出数丈,人影倏地消失在树林里。凌婧儿忽地想起什么,吓得花容失色,大惊道:“糟了,她方才从石洞出来,段老前辈呢?”

柳青青和袁少风经她提醒,同时回过神来,立即往石洞前去。一到石洞里,柳青青立刻打起火折子,照亮四周。

石洞寂静,狭小潮湿,放眼望去便可见底。三人往旁一瞧,只见段天涯盘坐在地,倚靠着冰冷石壁,一动也不动。

袁少风一个抢步上前,伸手一探,段天涯果然没有气息了。他回过头来,轻叹道:“段前辈已魂归西天。”

凌婧儿虽与他相识几日,但毕竟受其传功,多少有恩,听闻他死讯,仍心里一酸。她想起方才黑衣女子,冲口道:“难道是那女人杀了段老前辈?”

袁少风稍作审视之后,摇头叹道:“不,段前辈身上并无外伤,也无中毒迹象,应是阳寿大限已至。”

柳青青忽地发现什么,惊道:“你们看段老前辈的表情。”两人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原来段天涯面色安宁,嘴角带笑,若非袁少风把过脉象,还真会以为他尚在人间。

凌婧儿大惑不解道:“段老前辈为何在笑?”

袁少风思索半晌,淡然道:“看来段前辈是想起昔日美好回忆,带着微笑逝去。我方才碰了他的肌肉,发觉仍有余温,因是回光返照,不久前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柳青青惊疑甫定,吁了口气,欣慰道:“太好了,至少段老前辈是安详走完最后一程。”

凌婧儿环目四扫,露出困惑之色,问道:“既是如此,那么方才那黑衣女子为何而来?”

柳青青答道:“我想会不会是为了长生诀而来?”

凌婧儿闻言大惊,失声道:“对了,长生诀!”她左顾右盼,正想搜寻石洞,却被袁少风挥手遏止道:“不用找了,长生诀并不在这里。”

凌婧儿纳闷道:“你知道在哪里?”

不等袁少风答腔,柳青青笑道:“他当然知道,否则他怎会这般从容。”

袁少风微笑道:“看来被你发现了。”他说出地点之后,带着两女,跳下涧泉,从石缝中取出长生诀,塞入怀中。

凌婧儿瞧长生诀藏于此地,不禁惊叹,若非知道长生诀防水避火,任谁也想不到一张帛纸竟会藏在溪水流动的石缝间。

随后,袁少风将段天涯的尸首,带去他生前所述的亡妻墓地,重新挖坟,立好墓碑,将两人一同安葬。

转眼之间,他已完成段天涯所交代的两件事,只剩下唐震天一事,同时也是最棘手的。

袁少风暗忖凭他轻功,哪怕是戒备森严的唐家他也能来去自如,若要杀死唐震天,或将其弄残均是小事。

但问题是已过三十年,他当年虽有调查,但无证据将其定罪。若唐震天死不说出原委,那他又要如何得知事情真相?

袁少风望向潺潺溪水,蜿蜒曲折流下,不禁轻叹了口气。

三人并肩下山,因为凌婧儿和柳青青暂失内力,难以运功,所以不敢离袁少风太远。

良久,走到山腰处,前方出现一间茶栈。凌婧儿放眼望去,忽地惊呼一声,原来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身材精悍,五官稜角鲜明,充满阳刚之味的中年男子,朝着三人挥了挥手。他昂首阔步走来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凌婧儿问道:“戚大叔,你等我们做什么?””

中年男子微笑道:“正确来说,不是我等你们,而是有人等你们,我只是替他驾驭马车,充当一个马伕罢了。”

凌婧儿皱眉道:“戚大叔别说笑了,你是六道门总旗使,让你掌绳,未免大材小用了。谁有这个本事,让你充当马伕?”

中年男子耸了耸肩道:“你说呢?”凌婧儿瞧他不象是说笑,仔细一想,面色忽僵,因为她似乎猜到这人是谁了。

袁少风微微一笑道:“是沈天云吧?”

中年男子看向他,稍微打量一下,问道:“你怎能确定?”

袁少风淡淡道:“我想也只有他,会拣在这种地方拦住我。”

中年男子双目射出好奇之色,沉吟半晌后道:“你的长相果然跟传闻一样,若我事先不知,还真会以为你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凌婧儿惊道:“你知道他的身份?”

袁少风虽被放出来,但为了不惊动他人,此事极机密,仅有少数人知道。若非凌婧儿被交付此任务,以她在六道门的地位来说,是绝不可能知情此事。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普天之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戚百生。”

柳青青秀目放亮,惊异地看着他,失声道:“你就是人称江湖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万事通』戚百生?”

中年男子洒然大笑道:“不错,我就是戚百生。”

凌婧儿大皱眉头,幽幽瞥了柳青青一眼,叹道:“柳姑娘,你可别再提万事通三字了,不然戚大叔又要得意吹嘘了。”

戚百生看向凌婧儿,咋舌道:“唉呀,真是女大不中留,想你小时候这般可爱,怎么长大就这么冷淡了。难得别人欣赏我,称赞我一句,你就这样唱反调,莫非是吃醋吗?”

凌婧儿瞪了他一眼道:“若是她知道,你以前骗了我多少次,她肯定不是这种态度。”

戚百生双手一摆道:“唉呀,那些不过是跟你闹着玩,你何必认真。”

凌婧儿冷哼道:“你没听过烽火戏诸侯吗?到时你真出事,可别怪我无情不帮你。”

戚百生面露尴尬,搔了搔脸颊,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还是早些进去吧,可别让沈大人等待太久了。”

袁少风若无其事道:“这倒是不用担心,那家伙喜欢等人。”

凌婧儿目露讶色,半信半疑道:“为什么?”

一般而言,等待会磨去耐心,使人焦躁,又怎会有人喜欢等待?

袁少风悠然道:“因为他等人的时候,会思考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就象是在脑海里凭空与人对弈一般。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让他等太久,否则他有很多种方式对付你。”凌婧儿瞧他说得煞有其事,虽不知真假,仍是会心一笑。

戚百生故作讶然道:“咱们六道门的辣娘子居然会笑,这真是一大奇事!”

凌婧儿狠瞪了他一眼道:“哼,那是因为戚大叔平日对我做的事,我根本笑不出来。”

眼见戚百生耸了耸胳膊,摆了摆手,故意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凌婧儿本想发作,但想起沈天云还在等她,只得暂时停战。

三人走上二楼,甫至房里,一位面如冠玉,唇如丹涂,眉清目秀的英俊男子盘坐双腿,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握着茶盅,朝他们含笑望来。

柳青青初次见到沈天云,瞬间被他俊美出尘,风度翩翩的气质吸引,当场一怔,连上前打声招呼的礼数都被她抛诸脑后了。

凌婧儿虽见过他几次,都每每见到他,仍会被其俊俏外表慑住心魂,勾走芳心。但与柳青青不同的是,凌婧儿还有身分这一层隔阂,所以她很快回过神来,作揖一声。

沈天云微微一笑,深邃的眸子里,彷彿暗藏高深莫测,教人捉摸不定。自从三人进来厢房之后,沈天云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彷彿房里只有他们两人。

室内温暖如春,檀香炉燃着轻烟,隔了半晌,沈天云缓缓道:“你们比预定迟了三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很柔,但隐隐带着一股威摄,似是质问,又像关切。

凌婧儿自是不敢瞒他,将说词言简意赅之后,全盘托出,告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当然,段天涯跟袁少风暗自的约定,她并不知情,所以也无从告知。

约莫盏茶时间过去,凌婧儿终于说完了,她杏眼瞪大,等待沈天云的反应。沈天云出奇地平静道:“人没事就好。”

凌婧儿摇了摇头,担忧道:“偃江双残还待在山上,很是危险,还请沈大人下命,派六道门彻底清查,将这五毒教余党揪出来,以免其祸害世人。”

沈天云笑道:“不用麻烦了。”

凌婧儿瞧他毫不关心的模样,不禁纳闷,正想询问之际,沈天云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朝旁边弹去,一股气劲蓦地飞射而出,将地上檀木盒子震开来。只见盒盖翻开之后,里头竟放着两颗首级,其中一人是朱胤,另一人便是杜七娘。

凌婧儿大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天云轻啜了口茶,轻描淡写道:“我在来此的途中偶遇了这两人,瞧他们行迹可疑,上前盘查之后,发现竟是昔日五毒教的十二煞,自是不能轻易放走他们。”

袁少风环目一扫,微笑道:“看来,他们本想先行来到这茶栈,设计埋伏我们。”

沈天云点头道:“不错,他们确有此意,可惜他们遇上了你,就算我不取其性命,他们终要死在你手里。”

凌婧儿问道:“沈大人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

“就凭这个。”沈天云将一只钱袋扔到桌上。

“这个?”凌婧儿大感讶异,脸上浮出困惑之色。常言道,有钱可使鬼推磨,可是用钱要怎么找到他们呢?难道是沿途收买线报,又或是花钱派人跟踪?

袁少风凝视着钱袋,沉吟半晌,微笑道:“这是那马伕的吧?”

沈天云眼带含笑,玉齿轻露,似是不讶异他会猜到此人。他抚着云鬓,淡然道:“不错,就是那个指引你们上山的马伕,我已把他交回六道门用刑,好好审问一番。”

凌婧儿杏眼圆睁,失声道:“为何要对他用刑?”

不等沈天云答话,袁少风已径自道:“因为他与太阴双魔是一伙的。”

凌婧儿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奇道:“你怎么知道?”

袁少风挠了挠鼻子,微笑道:“这马伕曾提醒我们,让我们趁夜深前赶路。试问,一般人会连夜赶路吗?若是不会,太阴双魔何必要在夜晚出现?再想一想他的话,他要我们尽量走在大路上,岂非招摇得很?难道太阴双魔会笨到不在正路埋伏,偏挑小径吗?”

凌婧儿柳眉微颦,答道:“这或许很怪,但也不能说明他有问题。”

袁少风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临走前,曾提高价钱吗?”

凌婧儿不以为然道:“有钱没命花,他不答应也很正常。”

袁少风气定神闲道:“一两银子对一个马伕而言不容小觑,更遑论我提高至十两,甚或一百两。你可知道一百两银子,他要挣多久才会有?就算真贪生怕死,听到一百两总该心动,可是他却毅然决然拒绝了我,若非早知事有蹊跷,又怎会如此坚决?”

沈天云笑道:“你猜得不错,这桌上的钱正是从他身上搜来。这些钱无论怎么算,也绝不是一个平凡马伕能挣到的。不光如此,从他马车上还搜到各式玉饰挂坠,我猜应是那些上山惨遭毒手的人的财物。”

凌婧儿瞟了袁少风一眼,不满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袁少风耸了耸肩道:“这种事偶有所闻,也不足为奇。我本以为他是与山贼联手,想不到对方竟是武功高强,累得你心惊胆颤,实在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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