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沈云飞乃勤修苦练,天道酬勤之人,杨奉先尚可自圆其说,认为对方比自己更加努力。但是,沈云飞在江湖上的传闻,多是他浪荡不羁,逍遥自在,甚或是流连于花街之中。如此之人,竟能轻易成为青年才俊的顶尖人物,不禁让人想问一句,究竟是沈云飞天赋异禀,无人可出其右,还是与其比较的后起之秀均为名不符实,滥竽充数之辈?
杨奉先脸色一沉,他终究是年轻人,如此憋屈之事,他又如何甘愿接受?他余光瞥向天空,暗忖若是老天真关爱沈云飞,那他宁愿逆天改命,也不甘于臣服如此安排!心念至此,杨奉先重拾信心,胆色壮大,长啸一声,银枪忙不迭地杀向沈云飞。
沈云飞目光一凛,谋定后动,双手一扬,气劲射出,往杨奉先枪尖刺去。杨奉先只觉银枪剧震,险些脱手,幸好他连忙运功提气,硬生生将这股疾流暗劲镇压下来。但是,此举却令他攻势渐缓,沈云飞抓其破绽,身子飞出,双爪一探,迅若闪电,势如奔雷,穿破重重枪影,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杨奉先来不及回神,沈云飞人已扑至,,双爪电射。远水救不了近火,杨奉先知晓现在收枪格档为时已晚,立时腾出一只手,掌立如刀,横挡胸前。
原以为沈云飞会直捣黄龙,没想到沈云飞虚晃一招,猛一矮身,双爪化圆,朝杨奉先小腹攫去。杨奉先大惊之下,运劲抵挡,周身纯阳真气歛入腹部,形成一股刚猛气劲。
沈云飞虎躯俯前,施展混元白虎爪,一招双蛟抢珠,朝他腹部处印实而去。杨奉先原本以为凭借纯阳真气护体,顶多受些皮肉伤,但结果仍出乎他意料之外,沈云飞双爪攫来,他顿时感到腹部剧痛,彷彿被人挖了一个口子,扯出肠子和胃,痛不欲生。
杨奉先大汗淋漓,施出浑身解数,毫无保留,将真气全部贯入沈云飞的双爪,打算鱼死网破,这才令沈云飞眉头一皱,不得不当即收招。杨奉先闷哼一声,往后跌去,整个人摇摇晃晃,步伐踉跄。他低头一瞧,腹部伤口其实不深,仅有五指爪印,但他方才却觉得撕心裂肺之痛。
当然,这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混元白虎爪本就不是撕裂伤口,而是透过肌肤,传入至阴真气,造成五脏六腑的损坏。搭配冰蚕手套,至阴至寒,杨奉先只觉强烈寒气窜遍全身,冷得他直哆嗦,双手不停抖动,铿地一声,他再握不住银枪。
杨奉先运功调息,企图以杨家内功心法,运转纯阳真气,压住这森森冰寒。换作寻常,不到半盏茶左右,他便可散去这股寒劲,可如今他人仍在擂台上,沈云飞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沈云飞飘身落下后,再次拔地冲天,双爪如出鞘利刃,离弦之箭,朝杨奉先攻去。杨奉先强压伤势,右脚踩着枪杆,运劲一踏,将银枪往上弹起,转了半圈,重新回到手上。他扭腰一晃,一道道银芒再次迸现,气势依旧慑人。
外表虽然依旧盛气凌人,但以沈云飞这等高手的眼力,不难看出杨奉先早已是强弩之末,黔驴技穷。沈云飞眼中寒芒暴闪,五指如鹰爪张开,杨奉先猛烈出枪,两股
劲气来回激荡。沈云飞看上去仍游刃有余,杨奉先却已是运功全力抵抗。杨奉先咬着牙关,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气墙,抵消了他那势如猛虎的枪劲,无论如何也震退不了沈云飞。
数十回合后,杨奉先终现疲态,沈云飞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侧腿一踢,银枪竟飞了出去,落到了数丈外的地上。杨奉先大惊失色,想要抬手抵挡,却见沈云飞伫立不动,双手负后,静静地望着他。
杨奉先顿时明白了答案,目光低沉,没有动静。
尊严告诉他不能输,但理智却告诉他已经败了。
江湖上剑客常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以此比喻他们品格气概。
换作是使枪好手,何尝不也一样?
杨奉先想起杨家堡的家训,其中一段便是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虽然杨家子弟不畏死,不屈服邪道,但从未说过不许败,因为输也是一种经验累积。反省自身,方可成大器,这是许多高手一路走来的心得。正如古人所说,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内心几番挣扎后,杨奉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败了。”
“承让了!沈云飞抱拳道。
杨奉先有些意外,他先前说了这么多自负的话,原以为像沈云飞这时会落井下石,讥讽他自不量力,然而他却从沈云飞沉稳的语气听出来一丝钦佩。
台下的浪九鸦笑而不语,他知道沈云飞在江湖上的传闻,常常被很多人误解,但沈云飞其实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此耿直洒脱之人。眼下他对于杨奉先的态度,就象是英雄惜英雄,虽然赢过了他,却也敬重他这个对手。
直到杨奉先拾起长枪,怅然若失地下台,众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喝采。
掌声持续很久,一直到其他人上台,凌莫开口制止,声浪这才逐渐消失。不过,伴随着沈云飞和杨奉先比试的结束,有些人也开始离席,因为他们认为今日最精彩的胜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比试味同嚼蜡,毫无可看性。
浪九鸦又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他环顾四周,留下来的人数比想象中多,但他却很清楚这些人想看的人是他凌战,而不是自己。
虽然凌玄名面上是金乌榜第一,但多数人可没老眼昏花,他们心知肚明凌战才是金乌山庄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其实力就算面对杨奉先,亦是不惶多让。若非这次晋级之人有沈云飞,他们几乎断定凌战必能夺冠,尹文仲虽然也不弱,但比起凌战来说终究还是逊色一筹。
凌战缓缓上台,他目光炯炯,气宇轩昂,整个人如同一座小山,步伐稳重,给人一股无形的震慑之威。反观浪九鸦,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全无气势,令人不禁怀疑他是被吓傻了。许多人虽对他赢过凌玄感到很惊喜,但却没有人看好他与凌战的对决,多半认为他会败下阵来。
凌若烟盯着擂台上的一举一动,她是少数知晓浪九鸦的底细的人,所以很清楚知道凌战不可能是浪九鸦的对手。但是,浪九鸦出现在此,可不是为了拔得头筹,而是恰恰相反,他是为了输给凌战才存在的。
按照原先计划,浪九鸦可替凌战得到决赛资格,无奈事与愿违,殷鸿的死让整件事麻烦起来,最终妥协的结果,便是让两人提早交手,分出胜负。
言虽如此,凌若烟仍然有些紧张,她不认为浪九鸦会破坏约定,但她害怕凌战出手太狠,很可能会因此让浪九鸦受伤。不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倘若凌战手下留情,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从而怀疑二人有所勾结。
凌若烟心中忐忑不安,暗自祈求事情圆满结束,千万别出任何意外。
凌战执剑而立,目光罩定在浪九鸦身上,缓缓道:“昨晚虽然发生些许憾事,但今日还望阁下施出全力,莫要因为心生愧疚,故而心慈手软。”
沈云飞闻言一怔,不禁眉头大皱,凌战这番话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但仔细一想,浪九鸦既不是杀害殷鸿等人的凶手,为何要有所内疚?一旁的凌若烟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她抿起薄唇,也觉得凌战说这话略显欠妥,反而好像是在说浪九鸦间接害死了凌玄。
果不其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私下谈论起来。他们虽然保持低声细语,但多少还是听见殷鸿和裘锋的字眼,兼之这些人以古怪的眼神投向浪九鸦,时不时还指指点点,不难想象他们认为浪九鸦与这两人的死有关。
凌莫拍了拍手,示意让众人安静下来,旋即移前两步,说道:“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比赛,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规则,所以也不多说了。”
正当凌莫要退后之际,浪九鸦忽地道:“且慢!”
凌莫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吗?”
浪九鸦双手负后,不疾不徐道“我听闻这次比武招亲,明文规定不许使用暗器,我想知道暗器的定义为何?”
“小子,你是故意耍我吗?”凌莫脸色不悦。
不光是他,台下众人也很是不满,彷彿浪九鸦提出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我只是担心我会不会违反规则。”
“莫非你打算用暗器?这是不允许的!”凌莫说道。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暗器?”浪九鸦从方才破碎的地板上,捡起一块比铜钱还小的碎石。
凌莫缓缓道:“这种石子并非刀刃毒针,当然不算暗器。”
“如此说来,钱也不算吧?”浪九鸦拿出几枚铜钱,在空中晃了晃。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莫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