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六道(69)

摧命娘子目光一闪,掠过鄙视之色,淡淡道:“可悲的男人,今晚便是你丧命之时。”

袁少风听闻她要杀了唐震天,大感不妥,虽说唐震天自作孽,但好歹也是唐家赘婿,如今唐诗嫣刚撒手人寰,眼下唐震天又死,那对唐家甚大,恐会让唐牡丹不堪负荷。

心念于此,袁少风身形一晃,破窗而入,来到两人身旁。他低喝道:“你不能杀他!”

摧命娘子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你。”

袁少风叹道:“我知道你专杀负心汉,但此人对唐家尚且重要,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摧命娘子不以为忤道:“你一定要让我杀了他,这也是你该做的事。”

袁少风大惑不解道:“什么意思?”

摧命娘子秀目射出寒芒,罩定了他,沉声道:“你难道忘了太阴山洞穴内的承诺吗?”

袁少风身子一震,瞠大双眼,惊讶地望着她。他跟段天涯的约定,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摧命娘子是如何得知?莫非是段天涯告诉她,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袁少风奇道:“你为何知晓此事?”

摧命娘子冷然道:“待我杀了他,你就会知道所有原委。”

唐震天惊恐道:“不、不要杀我!”他脸色苍白如纸,血色尽退,双肩忍不住颤抖。

袁少风摇了摇头道:“莫说我不知道原因便不让你杀他,单凭你是五毒教的人,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管,放任你胡来。”

摧命娘子冷哼一声道:“我杀他并非是因为五毒教,这样你明白了吗?”

袁少风仍斩钉截铁道:“我还是不能看你杀了他。”

本以为摧命娘子会冷漠以对,没想到她秀目竟闪过凄然之色,软语相求道:“我求求你,让我先杀了他之后,我再与你说明事情经过,好吗?

袁少风大讶道:“你究竟为何要杀他?”

摧命娘子眼见他不肯退让,轻叹一声道:“这样吧,我给自己抉择要死还是要生,倘若一盏茶时间内,这九转摧情珠没有生效,那我便放过他。”言罢,他走到桌子旁,伸手挽住茶壶,朝茶碗里倒满了水。

袁少风心想,这九转摧心珠要动情才会产生功效,眼下他命在旦夕,又何来动情之说?袁少风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摧命娘子忽地放声大笑道:“袁少风,你虽对五毒教是一大威胁,也很清楚五毒教,但你却小看了此人的本性,这场赌局你输定了。”

袁少风惊道:“你怎知道我是谁?”

摧命娘子没有再理睬他,而是来到唐震天面前,开始脱下衣物。袁少风当场色变,顿时明白她的用意。

摧命娘子光是穿着劲装时便显得体态娉婷,极具风韵,当衣物逐渐褪去时,更是动人。她举手撩起长发,扭转娇躯,柔软若蛇的纤手不断摆动,一边脱去衣服,一边搔首弄姿。

过不多时,除了脸上的蒙面布,她白皙的颈子以下,一丝不挂,昏暗的灯光下现出了她曲线玲珑的迷人的身体,粉臂掩映,春色无边。

她那双美目飘了过来,直视着唐震天,嘴中发出些许狡吟。这大出意外的情况,使袁少风惊愕不已,皱起眉头。

果不出所料,即便唐震天方才有些难受,现在却两只眼睛瞪大,瞬也不瞬盯着她,彷彿在饱餐秀色一番。倏忽间,唐震天脸上淫笑倏收,遍体生寒,五脏六腑彷彿被数股强劲狂震,令他身形倒下,心如绞痛,周身似如万蚁钻入,痛痒兼之。

摧命娘子顿住身子,一阵狞笑道:“哈哈,你这负心汉,死到临头还忘不了美色,你真是死有余辜!”

袁少风眼见唐震天毒发,心中懊恼不已,沉声道:“你要杀他就杀,为何要折磨他?”

摧命娘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凄然道:“你若知道他对我做什么,你就不会同情他了。”

袁少风这才明白,摧命娘子虽杀负心汉,但此次前来杀死唐震天,其实是为了自己。他皱下眉头,问道:“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摧命娘子别过俏脸,将目光盯向唐震天,冷笑道:“好吧,看在你曾给我短暂美好,我便让你死得瞑目。”话音方歇,她撕下了脸上黑布,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唐震天当场一怔,竟暂时忘却了疼痛,惊恐地指着她道:“不、不可能的!你怎么还活着,你应该死了才对,你不可能活下来的!”

摧命娘子哈哈大笑道:“不错,我应该是死了,可是上天却让我活下来。我想上天这么做,便是希望让我亲手报仇,替天行道,杀了你这害死无数少女的恶贼。”

唐震天往后爬了数步,宛若看到厉鬼一般,骇然道:“这不是真的!”他本来就中了九转摧情珠,如今又气急攻心,一时心悸后,他口吐血沫,伏在地上抽搐。

摧命娘子玉脸一寒,恶狠狠道:“哼,你还不会这么容易死,我故意削减了力道,你会受尽折磨才死。你可别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我被你害得更惨,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和我爹决裂?我早知道听我爹的话才对,你就只是贪图我段家的混元功,你这卑鄙小人!”

袁少风闻言大惊,冲口道:“难道你是段子雁?”

摧命娘子灼灼目光扫过了他,好一会后容色稍缓,黯然道:“不错,我就是段子雁。”

袁少风想起那日她从洞穴飞出来,问道:“莫非段前辈也知道此事?”

段子雁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不,他不知道。直到他死前的那一晚,我才与他相认,也是从他口中得知你与他的约定。”

袁少风恍然大悟,呢喃道:“难怪他含笑逝去,原来是这样。”

段子雁拾起地上的衣物,逐一穿回之后,转过身来道:“你是否想知道事情经过?”

袁少风叹道:“你若不告诉我,只怕我这辈子都睡得很难受。”

段子雁凄然一笑道:“你这人倒是很坦率,难怪爹会传你混元功。唉,这事说来话长,必须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两人彷彿有着默契,彼此径自坐了下来,四目相视。片晌之后,袁少风瞥了唐震天一眼,轻叹道:“我若让你现在救他,你肯吗?”

段子雁摇头道:“九转摧情珠已发作,他功力修为不够,只怕大罗天仙都救不了他。倘若你真要我救他,我情愿当场自尽,也不肯出手。”

袁少风无奈道:“好吧,那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子雁默然垂首,不作一声,良久之后,她才终于抬起了美眸,凝注着袁少风。

段子雁眼中射出伤感的神色,感叹道:“当年爹接下长生诀,为免连累段家,所以带着我暂居在太阴山上。那一天我在溪旁遇见了唐震天,因不谙世事,他稍施花言巧语,我便坠入爱河无法自拔。我知道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所以选择和他私奔。”

袁少风问道:“段前辈为何知道对象是唐震天?”

段子雁幽幽道:“当时他上山就是找我爹,我爹直觉很敏锐,一眼就看出我对他产生情愫,但他万万没想到我会跟他私奔。”

袁少风沉吟半晌,续问道:“再来发生什么事了?”

段子雁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闪,怨恨道:“当时我们遇到了山贼,被他们追杀之后,我们为了逃跑失足跌下峭壁,所幸我们及时抓住藤蔓才没有坠死。当时他运气好只得轻伤,我却摔断了腿,无法行走。”

袁少风讶然道:“难道说……”

段子雁面容阴沉道,突如问道:“倘若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

袁少风细想一会后,淡淡道:“以我轻功来说,我会带着负伤的你一起走。退一步来说,我应该会待在原地,先观察情势。当时你与他私奔,段前辈必焦急找你,待山贼离去后,前去找到段前辈便有救了。”

段子雁闻言大笑,眼眶含泪,悲怆道:“如果他有你一半仁慈,我也死而无憾。让我告诉你他怎么做,他当时毅然决然抛下我,选择自己离去。”

袁少风皱眉道:“也许他去找帮手?”

段子雁冷冷道:“如果他不辞而别,再不回来,我还不至于恨他入骨。当时,他不仅选择扔下我之外,还搜了我的行囊。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他是为了混元功而来。”

袁少风惊道:“那他拿到混元功了吗?”

段子雁摇头道:“当然没有,混元功秘籍在我爹身上,我根本不可能拿到。我还记得私奔的前一晚,他骗我说为了名正言顺娶我,要去段家一趟。但为了辨明身分,出示证明,我必须拿到秘籍。”

袁少风接口道:“但你没有这样做?”

段子雁目光飘移,凄然道:“当时我一心只想与他在一起,其实根本不想什么名份,所以就骗他说我偷了。所以当他找不到的时候,十分气愤,甚至出掌要置我于死。”

袁少风惊诧道:“什么!他竟这么狠毒?”

段子雁眼中透出厉芒,忿忿道:“因为如果我活下来,将此事告诉我爹的话,那他恐怕就有性命危险了。幸好那时我会混元功,虽双脚不便,但仍将他逼退。我猜他当时肯离去,应该是认为那边地势险峻又偏僻,就算放着我不管,迟早也会活活饿死。”

袁少风黯然道:“但你并没有死。”

段子雁冷笑道:“但迎接的我,却是另一个地狱。那时五毒教的人找到我,逼我服下毒丹,然后把我带回去治疗。”

袁少风问道:“他们为何要治疗你?”

段子雁嘴角飘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淡淡道:“因为这是他们设下的局,他们早盯上我,所以才将我逼入峭壁下。你当真以为区区山贼,真能将我和唐震天两人击退吗?我长年跟在爹身旁一同对付五毒教,早对其了如指掌,那些山贼使出的招式,正是五毒教武学。”

袁少风沉思片晌,问道:“莫非跟长生诀有关?”

段子雁点头道:“不错,他们想以我性命去要挟我爹。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我爹一心认为是唐震天拐走我,甚至为此疯癫,根本不信他们的话。就算将我带去他面前,我爹也认为是易容所为,绝非我本人。”

袁少风不解道:“难道他们就这样放弃了?”

段子雁吁出一口气道:“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本想抓住唐震天,可惜那时五毒教已被各大派围剿,无力再派人对付唐家。”

袁少风纳闷道:“那你怎会加入五毒教?”

段子雁叹道:“那时我已无用处,他们迫我加入五毒教,我本想自行了断,但事后想想这样太便宜唐震天了。那时我提出条件,告诉他们我可以替他们清理门户,也可杀天下负心汉和恶人,但我绝不滥杀无辜。而且,他们不可动我爹。”

袁少风怀疑道:“难道他们答应了?”

段子雁点头道:“当时他们已要退出了中原,实在也无力对付我爹,正处用人之际,我又有基础的混元功,他们便妥协答允了。那时我心里除了想杀唐震天,另一方面就是摆脱他们控制,回去与我爹重修旧好。”

袁少风脸色凝重道:“但事实似乎没这么顺利。”

段子雁长叹一声,颓然道:“我低估了他们的控制手段,他们不仅用毒限制我,派遣任务时还故意不让我接近太阴山,这一拖便是数十年。”

袁少风大奇道:“那你现在为何出现在这里?”

段子雁美目微黯,凄然一笑道:“他们也低估了我,他们以为我爹已死,事情过了这么久,我应早对唐震天仇恨转淡,殊不知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重返此地。可惜造化弄人,待我甩开偃江双残后,我爹已传功于你,我也只能见他最后一面。”

袁少风剧震道:“啊,这都怪我!”

段子雁凝神看了她一会后,竟露出了笑容,平静地道:“你错了,我反而很感谢你。当时我为了与唐震天私奔,导致我爹心神俱失,痛苦不已。即便我回到了太阴山,也无脸面对他,直到那天我得知他传功于你,我才放下一切去见他。那晚我与他促膝长谈,是我这三十年以来,活得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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