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隐见盛情难却,笑道:“有劳大哥费心了!”二人牵着马,手拉手,进了一旁的客店。
这顿饭人人欢喜,吃得十分愉快,文之隐也略略向他们提及自己要马乃是因为急欲救人,陆磊则道自己是奉师父之命,与师妹一同试图寻访一位多年不见的师叔,寻访一年余全无斩获,现正踏上归途。
文之隐不禁感叹道:“人生在世,聚少离多,真希望你们师父能再见你们师叔。唉!我此行能否成功也还是未知数呢!”陆磊和许光仪闻言,也各自鼓励了几句。
酒饭过后,文之隐连忙辞了二人,继续寻访若雨踪迹。这时天色已黑,寻人更是不易,文之隐心道:“不料弄个坐骑竟会耗费这许多时间,看来今天得连夜赶路了。马儿啊马儿,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么?”说着双腿一夹,那马便快快奔了下去。
文之隐坐在马背上,略感安心,寻思:“那人似是带她一路向南,我且先回到当初转西的那处,再一路往南,或许天可怜见,能让我寻到一些踪迹!”于是一面乱奔,一面找人家问路,敲了不少门,当然也因夜半乱敲门受了不少白眼,折腾了一晚,总算是在数名好心人指点之下追在了正确的路上。
文之隐心道:“适才那樵夫大哥言道,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便能寻见。只他是在傍晚时分看见的,如果他们也是连夜赶路,只怕很难追着了!记得前方不远有个市镇,只能指望他们在那儿打尖!”纵马急驰,很快赶到了市镇之上。他却不知,便是在这驱马狂奔的时候,越过了冯牛与若雨的头--这时若雨正在途中一棵大树底下流连梦乡未返。
天色渐渐变亮,镇上的客店纷纷开了门,文之隐便一间间去询问:“有没有一个红衣汉子挟持着一个女孩来投店?”不料一间间问过去,竟是没有一人看到过。文之隐气馁之下仍不死心,心道:“记得那家伙把她带走的时候,肩上好像还扛着有人……莫不是扛了死尸?所以才不来投店?”于是路上逢人便问,只盼能寻到一丝丝讯息。
怎料一连数十人都对他摇头以应,文之隐心灰意懒之下,牵着马,垂头丧气地行在路上……突听一人彷彿在耳旁道:“对……没错……一辆大车……对……谢谢。”文之隐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没惊叫出声,原来冯牛正在他背后雇车!文之隐大喜过望,只差眼泪还没感动到落了下来,连忙牵了马默默闪在一旁。远远望见冯牛雇好大车向来路方向走去,赶紧上了马,装作漫不经心的跟了过去。
却见冯牛到了一棵大树之旁,叫醒若雨,文之隐心道:“我也忒愚蠢了,都想到他也许带着尸体,还妄想能在市镇之上找到他二人的踪迹!若非恰巧碰见这家伙雇车,我只怕要一路向南追下去了!”自懊恼间,突听若雨惊声尖叫,文之隐大惊,抬头一望,却见冯牛高高将若雨举起,文之隐心中怒道:“不可饶恕!”探手在怀中摸了一颗铁胆就要掷去。就在几乎要掷出的那一剎那,脑中却彷彿有一个声音响起:“要是被发现怎么办?”他心思转动甚快,总算是理智胜过了感情,心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且莫冲动,俟机救人才是上策。”将铁胆收回怀中,在一旁悄悄观看。
只见冯牛将若雨和尸体都放入大车,文之隐心道:“好极了!有这大车挡住他的视线,我更不易被他发觉!”正要纵马再追下去,一瞥眼间,却见树上隐隐有黄带飘动,文之隐待大车走出一段距离,赶紧过去瞧了瞧,心道:“这莫非是她作的记号?”于是将那布条解下,细看了一会,心道:“错不了,这和她衣服的料子相同,定是她所留下的记号!”心想有了这个便更易于追踪,顺手将那布条收入怀里,满怀希望地追了下去。
一路上,凡是若雨用饭、过夜之处都留下了记号,文之隐每见一次便欢喜地将其收下,每天夜晚他们休息时,也远远在旁歇宿以养马力。这时龙后铭等四人也早已分头找寻若雨踪迹--龙后铭和柳如雪夫妻一路,若云和若风二子一路。然而他们至晚饭时间不见若雨归来才开始寻找,已自失了先机,若雨作下的记号又被文之隐一一收去,竟是一点收获也无,四人分头愈寻愈远,直找了一年有余,终于决议回家别作良图,若云的婚姻也因此不断延后。
在船底伏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文之隐只觉小舟速度渐渐趋缓,然后停下,又彷彿听见有人喊叫之声,然湖水充耳,却是不知他喊些甚么。一会儿又感小舟一浮,想来是其上乘客已然下舟。文之隐虽是大喜,仍丝毫不敢大意,心道:“我且待这人走远再出水面。”于是静静等在舟底。
不料这念头方才转过,那小舟竟又缓缓摇动,文之隐大惊,心道:“这人怎地又要将船开走?”赶紧放脱小舟,悄悄探头出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心道:“这段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许多。”揉揉双眼,却见陆地已在眼前,岸上还有一辆黑色大车正从林间驶出,一个黑衣背影在等待那大车停妥。
文之隐心道:“这身着黑衣之人,想来便是适才舟上的乘客了。记得掳走她的那人穿得一身血红,或许跟他是同一路人也说不定。”他所料全然不错,这人便是与赤铜使冯牛同居足赤教高位的玄铁使了,适才他所听见的喊叫声,乃那舟子呼喊“玄铁使驾到”之声。
文之隐缓缓游近岸旁,想上岸追踪此人。说时迟,那时快,那辆黑色大车已然停妥,便在那玄铁使转身上车的那瞬间,恰巧瞥见了文之隐浮在水上的那颗头!他大喝一声:“甚么人?”飞步奔向湖滨,手上一把暗器掷出。
文之隐大惊,前有大敌,后乃大湖,却见敌方暗器已经打来,忙使个“千斤坠”沉入水中。文之隐心中暗自盘算:“现下踪迹已现,我该如何是好?”突觉双脚踏上实地,暗道:“原来此处的水是如此之浅!”微微压低身子快步向前走去。
突然,前方一物钻入水中,文之隐瞧了瞧,见是条黑色软鞭,心道:“难道是他?显然我在水中行走他也能瞧见,不如上去跟他斗斗,再图脱身!”于是双脚一屈,用力向上一蹬,登时出了水面,同时怀中袖箭、飞蝗石、铁莲子等数十枚暗器齐出,尽朝岸上击去。
那玄铁使见暗器打来,向他望了一眼,哼了一声,骂道:“小畜生!”软鞭在身前随意挥舞,将所有暗器尽数打开。文之隐这一跃之中用了全力,乘着玄铁使击落暗器的当口,已经落到了他身后的实地,然而身子尚未站稳,敌人软鞭已自从地下卷来,文之隐摸出一根钢杖,运起内力向地下一撑,身子再度凌空而起避过了这一击。那玄铁使不让他有丝毫喘息的余裕,软鞭直卷了上去。
文之隐在空中无所借力,索性飞身站上了钢杖,双脚一顿,那钢杖便已插入土中,随手又抽出另一条金龙鞭挡下玄铁使的黑鞭,乘着那黑色软鞭无法攻击自己下盘的空隙,跃回了地面,空着的左手则抽了钢杖在手,一刚一柔,一长一短,威力登时倍增。
原来当年传授文之隐武艺之人,考量文之隐将继承父业成为兵器铺的之主,特授之“日月幽明兵法”。
这兵法乃“兵器之法”而非“用兵之道”,右手持软兵刃,如软鞭、长索,是为“月”、是为“幽”,左手持硬兵器,如刀剑棍杖之属,是为“日”、“明”,让他能轻松运用各种兵器。
玄铁使见文之隐使出这路功夫,知道厉害,当下丝毫不敢怠忽,凝神应战。文之隐见他攻得凌厉、防守亦甚严谨,当下只守不攻,静待敌方破绽。斗过十数招,玄铁使见他防守甚紧,心道:“这小杂种也没多大年纪,岂能让他挡下老子这么多招?老子的面子通通没了!”手上招式忽变,迅捷无伦的抢攻,口中喝道:“小鬼,见过这招没有,给我瞧清楚了,这是老子新练的断流鞭法!”
这鞭法共有九九八十一招,招招狠猛快速,要知一条鞭子要能似苻坚大军一般截住激流,也只有像玄铁使此刻如此快速舞动才行。这一变招,文之隐登感吃力,加上右手金龙鞭本就沉重,渐渐无法恣意游动,全靠左手钢杖硬生生的将敌方来招挡下,守御的圈子愈缩愈小。
又斗一阵,文之隐右手金龙鞭竟尔完全受制于敌,玄铁使一招“千军万马”,手一抖,直带动他的金龙鞭向自己反噬而来!文之隐逼不得已,用劲一挥,将那金龙鞭掷在地下,同时向后跃出,才避过了这一击。
他嘴角微微苦笑,心道:“不料一路追了过来,非但救不了人,还莫名其妙饶上自己一条性命!”朗声叫道:“且慢!”说着连退数步,直靠上了那辆黑色大车。
玄铁使怒道:“你待怎地?”
文之隐不答他话,左手钢杖直向颈中抹去。他在这一杖中运上了内力,若真抹实了,非得命丧当地不可。
便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忽地玄铁使黑鞭袭来,将他钢杖卷起,抛在地下。
文之隐全没提防这人竟会救了自己,受鞭子大力一拉拖,跟着仆倒在地。
玄铁使走了过来,怒道:“你这小杂种,竟敢害我名誉扫地,老子岂能让你这般便宜的去死?”说着将黑鞭高举至顶,喝道:“瞧我就用这鞭子把你活活鞭死!”说着运起内力,一鞭狠狠的打在文之隐背上。
他力道狠猛,一鞭下去,登时打得他皮开肉绽,出现一道老大伤口,若不是文之隐内功已有根柢,只怕这一鞭就要了他的性命。
文之隐怒极恨极,想要挣扎着站起,却给他用脚踩住,只得趴在地上,哼也不哼一声,双眼喷着怒火,紧紧的瞪着那玄铁使。玄铁使见他瞪视自己,又是一阵无名火起,狠狠的鞭了下去。
二人一个怒打,一个怒挨,玄铁使一连鞭了五六下,文之隐仍是咬牙强忍不作一声。突听的轧轧声响,那辆黑色大车居然自己动了起来。玄铁使怒骂:“他奶奶的!”拾起文之隐扔在地上的金龙鞭,将他绑在车后拖行,那大车便徐徐往山上行去。
文之隐在车后暗自埋怨自己学艺不精,落成这等要死不活的窘境,心中恨恨地想:“要是此番还能逃过性命,定要加倍努力练功!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想:“要不是这大车突然动了起来,只怕便要给这家伙折磨至死,不过它又是为甚么会动?”原来适才文之隐背脊靠上大车时,车身晃动,山上那水车旁的老翁误以为是暗号来了,便将车上铁链系上了水车。玄铁使自然是心中明白,但不明这车动力为何的文之隐可就猜不着了。
山路嶙峋,文之隐总试着让思绪不断游走,好让脑袋忽略身上鞭痕与地上山石摩擦的疼痛。慢慢地,想起了以往的家人、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想起了一众同门……,但最后停留在脑海中却是若雨的身影。文之隐嘴角边闪过了一丝笑意,心道:“无论如何,我定是要将你救出来的。”最后思绪不再游动,索性闭上双眼、躺在地上练起功来,心神一片空明,再也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总算胸间一阵剧痛将他拉回现实,文之隐睁开眼来,只见玄铁使满脸怒容,持续朝他的胸口不断抽打。文之隐见状,依然恶狠狠的朝他瞪视着,只惹得玄铁使不断怒骂。
适才这大车已经停靠大湖之滨,湖畔那老翁也早已将玄铁链子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