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砷虽然明白二人这次出外的目的大抵就是要调查自己,往后却尽全力忘却此事,只是放松心情与二人聊天──或者说,与容倚马聊天。
驰过小半天,容倚马道:“此边右转,进这条小巷一会好了。”秦砷道:“怎么?”容倚马微笑道:“和帮主说你会到我们啊!这里是陆大哥的住所,他养了许多信鸽,其中有二三只便是能到总舵去的。”秦砷道:“还要劳烦容大哥送信,真是不好意思。”容倚马道:“没事,年轻人嘛,不过贪玩,我弟弟以前也像你这样子。”
秦砷望见他眼色充满慈爱,问道:“容二哥与大哥相差几年?”容倚马道:“不过三年。但爹爹的手艺从没没无名到家喻户晓也是三年间事,那时我从六岁长到九岁,弟弟却不记得了。”秦砷“嗯”了一声,道:“可惜我连一个兄弟姊妹也没有。”容倚马道:“进来后我们就全是你大哥,还分甚么彼此?”秦砷道:“那也未必。”
容倚马念及伍销投对他不是冷言冷语就是不理不睬,心道:“小头思路清晰、行事稳重;秦砷聪明灵巧、做事勤快,二人又俱年轻,可作门中,乃至帮中下一代栋梁,偏偏小头总对他仍有猜疑之意,秦兄弟心热,自然也很无奈。本来我对秦兄弟尚是半信半疑,如今倒希望这趟去相府之后,小头能和秦兄弟澈底交好。”
但容倚马大概作梦也猜想不到,秦砷心中所想竟是:“眼下你们都是我大哥,很快我就是你们唯一的帮主了!”
三骑转进一条林荫窄巷,待容倚马写完信,放出信鸽,正待骑马上路,前方却有黑压压十数人逼了进来,人人头戴黑巾,手执弯刀。
容倚马低声道:“乌贼帮。”伍销投低声道:“死巷。”秦砷见二人及时戒备,道:“冲我们来的?”容倚马点了点头。
容倚马道:“秦兄弟,你护小头出去,我把敌人引开。他们识得我。”秦砷指了指左方──死路一方,面有疑问,容倚马点了点头。
此间三人俱是聪明人,其间默契只存于无字之间,伍销投身无武功,却背负重宝,敌人自然率先攻击他,因此容秦二人必得有一人护之。而容倚马身为石门门主,若能杀之擒之也是奇功一件,这才具备引开敌人的本钱。然而此处不过死路一条,容倚马将敌人诱至巷底,就是不送命也得重伤。伍销投虽明白一切,却没办法多说多做甚么,秦砷心中却十分雪亮:“机会来了!”
秦砷拉住容倚马的手,低声道:“我不能打,能逃!”看准门边一个竹织鸽箱,盖上盖子,背在背上,向伍销投望了一眼。伍销投点点头,便将背上木箱放下,轻轻藏于地上不起眼处,而此时敌人已冲到跟前。
秦砷足下一顿,利用轻鹄履之力飞出数丈,再以实际轻功向前奔逃以免敌人生疑,容倚马故意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拿了货,跑再快又有甚么用?前面是条死巷!”秦砷急叫道:“我以为……”乌贼帮众人一听,往容伍二人随意瞥过一眼,便全部往秦砷急急追了过去。
容倚马心道:“追?还是顾小头?”伍销投低声道:“自然是追。他们此时不会注意我,不追反而令人生疑。”说着便又将货负上。容倚马道:“不错!”二人便随在乌贼帮众之后追下。
秦砷这时心中却又有计较:“不知上道真人给我的武功管不管用,这些人轻功反正不如我,大可和他们玩玩。”持了短棍在手,却见前方一堵石墙,路已到了尽头。
秦砷回身叫道:“如今我自入死巷,也不是你们英雄好汉,只能奋死一搏!”使出“道”式,随手向追得最前之人递去。那人见短棍袭向左肩,左脚顺势后退一步,右手弯刀却从下窜出,捅向秦砷胸口,正是个转守为攻的妙着。
却不料秦砷胆气极大,全身不避不让,反出左手自他弯刀之下钻过,接了短棍,疾向左挥向他腰眼。
那人毫不料到秦砷招数如此匪夷所思,毫不及变招,那一棍正中他“笑腰穴”,情不自禁地疯狂乱笑起来,弯刀不自主地收了回去,捧着肚子继续大笑。
秦砷之所以不挡不让,是因为脚下已经蓄力,知道对方弯刀递上胸口时,再利用轻鹄履之力退后也尽管来得及,却没料到这“道”式竟有如此奇效,毫不迟疑又对接着赶至的人送上一记“一”。
冲和九式招招衔接相连,是以这次的前半招是以左手横里划出,到了右首再由右手划弧疾下。这次敌手见他左手挥过,只退后避让而过,然而见秦砷左腰却露出空隙,又快步出刀抢入,“啪”的一声,秦砷短棍打上他左颈。颈部脆弱,那人头一歪,退了下去。
秦砷心道:“上道老道儿当真有二下子。不过他武功怎地这么霸道诡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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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哪里知道,这路武功要换林琳来使,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秦砷也无暇细究原因,又将“二”递给右前敌人,秦砷心道:“这招没有换手。”但这名敌人有了前车之鉴,一上来便注意着秦砷左手,反轻轻松松便给秦砷中了一处穴道──他不会认穴打穴,但上道真人会。
秦砷虽然一举败了三敌,后面敌人却已蜂拥而至,他不敢恋战,倒退一步,正想使用轻鹄履一举飞出重围,蓦地里一人冲将上来,弯刀直劈他头颈,秦砷大惊,左手忽地摸出怀中“追魂笔”,对准他心口一按,那人登时毙命。
秦砷大奇大喜,收了短棍,右手却拿追魂笔一个个瞄准射击,转眼又毙了六七人,这时却又有一人奔到近前,秦砷灵机一动,迳以追魂笔使出“道”,笔尖扎入那人“笑腰穴”,巷中又多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层层叠叠,令人生厌。秦砷举追魂笔瞄准发笑二人脑门,随手杀了二人,望着银色追魂笔上的红色血液,突觉一阵震慑迷眩,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容倚马叫道:“秦兄弟!”秦砷回过神来,心道:“不好,要是给他们看到我杀了这么多人,不知作何感想。”收了追魂笔,足下施力,越过众乌贼帮中人,一登而出,飞至容倚马身侧。
幸存的乌贼帮帮众见他露了这一手轻功,无不惊得呆了,有人心中惊惧,高喊道:“夺……夺命无常回来啦!”伍销投年轻,不知道他们所喊为何。容倚马眉头一皱,道:“秦兄弟,除恶务尽,我们把他们解决了好。”秦砷道:“是!”便取短棍,一面施展冲和九式,一面复习着洪飞一所授武功,互相比较其差异,心道:“师父的武功刚猛快捷,上道真人的武功则令人难以料及,显然后者才是武学上乘境界。”
有了容倚马帮手,加上秦砷业已解决了一半以上乌贼帮帮众,转眼间众乌贼帮中人尸横就地。秦砷注意到容倚马的兵刃亦是判官笔,往后常向他请教武功。
三人出了小巷,容倚马向秦砷低声介绍道:“我帮中人时常出入皇宫,行事隐密低调,外人多不知我帮之名,因此即便帮中富裕,鲜有绿林黑道向我帮生事。但乌贼帮以秘密行动著称,传说帮中所有人都擅易容,调查消息是一等一的厉害,终于被他们探知我帮存在,也曾多次劫夺送往皇宫的作品。”秦砷道:“原来如此。”心道:“雷凌得知锲镂帮的消息,莫非也是因为逼问了乌贼帮子弟?”问道:“那我先前与葛大哥送货时,他们没有出现,是不是因为作品比较廉价?”
容倚马道:“正是。自从他们成功抢夺货品,还杀害二名兄弟后,我们便不再将金银美玉所制的作品送到寻常店家;送往皇宫等处时,则是派出十数名武功高强的兄弟一起护送,另有皇宫侍卫沿路埋伏照应。这次我本和帮主讨论,要来个反其道而行,不仅只有我和小头二个轻装出行,更故意让不会武的小头背着货物,不料还是给发现了,幸好秦兄弟武艺高强,早杀了一半乌贼。”
秦砷道:“不敢,不敢,其实我也不知道新练的一路功夫竟有如斯威力,我方才也吓到了,希望容大哥和小头兄不要以为我是好杀之人才好。”
容倚马微笑望了伍销投一眼,道:“不必担心,其实……小头本来担心你是乌贼,但方才看你杀人之时毫无顾忌,我们也就放心了。”秦砷笑道:“好险,好险。我走投无路才投奔伍帮主,怎会是乌贼的卧底?小头兄不必担心。”伍销投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当晚三人住店,睡下前,秦砷挂念乌贼帮中一人喊道“夺命无常回来啦”,心知追魂笔惹眼,暗取身上匕首想削断笔头部分,不料那追魂笔似是精钢所铸,寻常匕首削之不断。秦砷心眼一转,与容倚马言道想去买个东西,便自己溜了出去。他利用轻鹄履之便行于屋脊之上,以免伍销投有意跟踪。
飞出半里,秦砷找到一间兵器铺,见店门已经锁上,便敲了几声门,喊道:“冒昧拜访,客至此处,能行行好让在下买点东西么?”过了许久,只听钥匙声响,锁头被打开的声音传来,木拉门随即被拉了开来,一个张冷峻的面庞探出,略带质疑地望着秦砷。
秦砷不意店主是名女性,虽似乎只较自己大了二三岁,眉宇间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成熟果决。但秦砷毕竟也不是会因一点嫌疑退缩之人,只单刀直入地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那姑娘道:“我姓冷。”语气亦是冷到了极处。
秦砷道:“冷姑娘,敢问此间是否有卖削金断玉的匕首?在下好友给人用镣铐锁住,由于事在紧急,只好打搅姑娘休息。”
那姑娘姓冷名尹,说道:“有是有。”说着便转身往店内走去,秦砷自然也不客气地跟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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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冷尹从抽屉取出一柄深绿色的匕首,道:“只是你可能买不起。”秦砷更不迟疑,取出追魂笔,道:“能借我一看吗?”冷尹点了点头,秦砷接过,只觉一股寒气直透掌心,但他也不理会这许多,只挥手砍断了追魂笔的笔头,让它看起来像只短棍──完成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秦砷将匕首还了冷尹,赞道:“宝刀!这匕首值多少两银子?”冷尹道:“百两金子。”
秦砷故意搓了搓手,急道:“这可怎么办呢?想不到我连一柄匕首都买不起……”走上二步,正想将薄唇印上冷尹双唇,却见冷尹瞬息间将手中绿色匕首贴于自己颊上,瞪了他一眼。
秦砷看到她双眉间迸发出的寒意,初出茅庐那从未失落过的强烈自信蓦然缩回土里,他笑了笑,退回原地,道:“冷姑娘,多谢你,再见啦!”双足使劲,赶紧逃出店外。
秦砷夜行道上,测试了一会追魂笔的功能,喜是一点未损,暗道:“我就道那笔头必无作用!不过这娘儿好凶,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倔的,难道我这么张俊俏脸蛋失灵了?”摸摸脸庞,自嘲地笑笑,想到几日后或能见到已经强吻成功的骆溪,那时再来下定断不迟。
隔日中午,秦砷又找个时间摸了出去,请人将追魂笔漆成木头般的褐色,甚至绘了好些斑纹上去,自道手中再无“追魂笔”,只有“敲人木”,以图掩他人之耳目。
数日无话,这日下午,秦砷等三骑终于抵达相府,容倚马告知来意,很快被迎了进去,秦砷见众人白衣带孝,默默落在后头又作了一场哭戏。
三人进了相府,没几步路,一人快步而来,道:“秦小公子!欢迎再度驾临!莫非成功逮到雷凌了吗?”正是王管家。
秦砷收起假泪,叹道:“小子无能,不仅没成功逮到真凶,反而给南大侠之子诬陷,小子为了自清,又避世学了一阵武功,同时投靠入锲镂帮下。”
王管家道:“秦小公子遭雷凌灭门,锲镂帮中人才济济,也是好的。只是南大侠之子诬陷是怎么回事?从不曾听说过南大侠有儿子啊?”秦砷忆起方被葛孚带至锲镂总舵时,亦有人这般说过,心中暗自奇怪,却只道:“或许他才方投入江湖罢。只是一出山便平白构陷于我,真不知他会掀起多少大风大浪。莫说我了,贵府可好?”
王管家轻叹口气,道:“一切都好,就是小姐心伤父逝,卧病在床。”秦砷一奇,又试探性问道:“对了,上次贵府为我领路的小厮蓝儿如何?”王管家皱眉道:“他在那日快速从我身边跑过,说小公子你进入老爷书库偷窃,然后直直出门,从此再无影踪。不过秦小公子放心,小姐说亲见您是帮忙捉贼,显然是蓝儿那厮心怀鬼胎。”
秦砷听骆家千金帮自己说话,搭上卧病在床两相一凑合,心头暗喜:“显然这张脸蛋还是挺有用的。”想去看看骆溪,故意皱了皱眉,道:“幸亏小姐替我说情,否则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小姐的病还没事吗?我曾经学过一点把脉,不知能否冒昧看看?”话是这么说着,脸上却摆出一副“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
王管家见他客气,只道他真有实学,正待邀请,却听一人截道:“我也学过医道,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去看看罢?秦兄弟年轻,只怕还有些粗疏,是罢?”后面“是罢”二字轻轻点下,语气极其轻蔑,要秦砷不得不答应。
秦砷见是伍销投跟自己杠上,一面奇怪他难得如此主动,一面暗自不忿,正想相争,心头一转,自笑:“小头必是学我说话,倒看看他有甚么实学?”道:“甚好,王管家便先领小头过去罢,我和容大哥把东西带到厅上就好。”
王管家望了伍销投一眼,心想秦砷至少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更是秦老知事之子,伍销投虽是锲镂帮人物,但显然与秦砷不和,又岂能让一个陌生人进去给小姐看病?他毕竟是相府管家,说话圆滑许多,道:“三位远来是客,还是让在下领诸位先面见夫人,与夫人商议小姐之事才是妥当。”
容倚马接口道:“先生有理。走罢。”回头向二人深深望了一眼,暗道:“怎地这么没规矩?”对伍销投的不解之色尤其浓厚,伍销投微微点了点头,面露歉色,容倚马才转回头去。
待秦砷等三人进入后堂,王管家便自退了出去。秦砷望见前方太师椅上的夫人纵然梳妆齐整,盘于头上的发丝却生着许多银线;秀美的眉眼之侧,皮肤虽尚细腻,却生生给凿出了几道皱纹,看上去竟似比骆逐老上一些,心道此妇平遭丧夫之痛,一家重担瞬间全落于其上,自是烦忧催人老。
世故老练的容倚马向骆夫人关心客套几句后,便与伍销投轮流介绍这诸多饰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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