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飒飒数声,劲气纵横,尹文仲被打得苦不堪言,整个人往后一倒,眼看就要跌个四脚朝天,急中生智,连忙反手一按地板,身形登时腾起,重新站稳。
尹文仲如此之举,虽保住了面子,但却挽不回颓势,因为经脉受损,内力比平常损耗更甚,整个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台下众人看见此景,不禁目光一亮,讶异不已。
沈云飞双手环臂,冷笑连连,似是早料到如此。在场众人之中,大概就属于他最熟识浪九鸦,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担心。
寻常人以为九杀神功是靠铜钱杀人,但沈云飞亲眼见过浪九鸦的身手,他知道铜钱可有可无,真正杀人无形的是那九股可怕气劲。浪九鸦将九杀神功练至大成,内力精纯,收放自如,堪称一绝,哪怕是赤手空拳,单是指尖便是杀人利器。
当年九杀真君以铜钱杀人,也是因为易于携带,难以察觉,又要远处动手,这才借助了铜钱。不过,众人会误会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这本就是九杀神君的另一个目的。
对九杀真君来说,但凡能扔掷之物均可当作暗器,之所以坚持用铜钱,正是为了故意营造破绽,好让人把注意力放在他手中铜钱。他曾利用此点,杀死过许多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些人往往被他手中铜钱蛊惑,从而放松其他警戒,反被他以藏于袖里的碎石子暗算。
事实上,浪九鸦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过沈云飞,他早已将九杀神功练至出神入化,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能够以指为刃,分别点住对方的九处穴道,且延缓气劲流动,让其在同一时间合而为一,达至最大效果,相当于在一瞬间打出九枚铜钱。换言之,哪怕浪九鸦身上无暗器,亦能让对手死在九杀神功之下。
尹文仲身上再没有原先的潇洒,模样狼狈不堪,头发散乱,嘴角滴下血珠。他想起方才窝囊之姿,面色通红,羞怒交加,脸颊不住抽搐,双目寒芒闪闪,恶狠狠地盯着浪九鸦。
不知为何,尹文仲目光忽地坚定不移,似是不再顾忌,彷彿暗下决心。但见他俯冲而上,铁扇一竖,往上一托,倏地旋转起来,正是破锋七斩扇第三式的颠倒乾坤。铁扇沉重,扇缘如刃,迎着浪九鸦扫去,直削胸膛。
浪九鸦直觉凶气弥漫,前方气流如风暴卷来,危机重重。他仗着身法轻灵,向后一跃,欲避开此招,但尹文仲却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紧跟而来。浪九鸦双臂一振,气劲腾升,震得尹文仲不得不急停攻势,立稳身形。
众人原以为尹文仲受挫,本会士气锐减,暂且往后退去,岂料尹文仲却反抬起脸来,朝着浪九鸦露出一抹诡谲笑容。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尹文仲振臂疾挥,袖袍高扬,从里头飞快地喷出大量白烟。
凌若烟皱起眉头,比武招亲规定虽说不可下毒,但若只是单纯浓烟却不算其中。单出没规定如此详细,主要是前来参赛的人多为名门正派弟子,万万没料到有人如此卑鄙施出这等伎俩。
虽然凌若烟起初有些紧张,不过她想起浪九鸦有鬼蝠宝典在身,论到视线受阻,那必然是尹文仲更加吃亏。
不过,凌若烟既能想到,尹文仲又怎会事先料到呢?
此招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有意图。
在烟雾瀰漫开来的一瞬间,尹文仲铁扇摺合,闪电般往浪九鸦面门对准。咻咻数声,点点寒星射出,原来铁扇上方的圆型凹槽竟是暗器机关,从里头射出数枚边缘削尖的铜钱镖。
浪九鸦目光精闪,双手一扬,数枚铜钱去若流星,势状闪电。可笑尹文仲自以为奸计得逞,连发这么多暗器,愣是没有打中半分。反之,浪九鸦每一枚铜钱均精算无遗,不仅将暗器全数击落,甚至往尹文仲身上掷去五枚,从上至下依序打在紫宫穴、巨阙穴、关元穴、曲泉穴和三阴交穴五处。
浪九鸦虽未动用完整的九杀神功,但已施展约莫三成内力,尹文仲受到此击,兼之方才早已经脉受创,新伤旧痕交加,令他当场痛苦万分,整个人往后跌去,直到后脑勺撞到地板才停下。
旁人看来,尹文仲虽然面现疲态,脸色萎黄,汗如豆大,但身上并无多少外伤,脸色萎黄,应该只是精气不足之状。不过,诸如杨奉先这等高手,一眼便看穿尹文仲体内五脏六腑受损大半,经脉寸断,真气阻塞,丹田颓虚,俨然受了极大内伤,若无两三年别想完全康复。
尹文仲尚且年轻,又是习武之人,恢复力比常人还快,这是优点。但也正因为他处于青春年华,最是习武领悟的关键时期,若在武道之路耽搁好几年,其他人早将之抛远,再想追上同龄之人,只怕望尘莫及。换言之,若尹文仲没有寻得神医或仙丹妙药,他这辈子武学再难有重大突破,可谓是废去一大半。
换作平常,浪九鸦此招非常狠毒,断去一个练武之人的未来,比将他当场杀死还来得更加折磨。不过,这也是尹文仲咎由自取,浪九鸦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要算起来他无愧于心。
尹文仲当然清楚自身的状况,他捂着胸口,憋着一口气,硬是站了起来。他指着浪九鸦,怒喝道:“你好狠的心肠,居然将我打残,我绝不会放过你!”
浪九鸦悠然自若,轻描淡写道:“比武本就刀枪无眼,受伤在所难免,尹兄何来如此说法?”
“你、你……”尹文仲咳了两声,被气出一口鲜血,旋即用手封住自身穴道,减少体内真气窜动的疼痛感。他望着凌若烟,说道:“他方才在众人面前亲口答应不用暗器,如今他已违规,视同弃赛,你还不宣布我获胜?”
凌若烟皱起柳眉,面色为难,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转过身去,将问题丢给浪九鸦,说道:“对于他这个提问,你可有异议?”
“一切均是子虚乌有,多半是尹兄受了伤,一时之间头晕目眩,脑袋不清,这才满口胡言乱语。”浪九鸦不以为然道。
“哼,那你倒是说说地上的铜钱是怎么一回事?”尹文仲质问道。
“你我身上都有铜钱,为何一口咬定这些钱是我的?再说了,打斗之中,双方你来我往,招式凶猛迅快,若是一个没注意,身上铜钱掉洒一地亦是不足为奇,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你当着众人的面扔出暗器,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这话就有趣了。”浪九鸦环视四周,缓缓道:“台下诸位英雄豪杰,方才可曾看见我出手扔掷铜钱?”
此话一出,一时之间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尴尬至极。依浪九鸦的出手速度,就算真当着他们的面扔铜钱,他们可以也看不清楚。毕竟,当初九杀真君之所以名震江湖,靠着便是这杀人无形的九杀神功,莫说是寻常之人,哪怕是高手全神贯注亦未必能看出端倪。
当然,众人不会承认自己没看见,因为这样听起来有些没面子,但要他们谎称有见着,他们也没这么厚颜无耻。如此一来,最佳之解,方为装聋作哑,权当作没听见浪九鸦的话。
尹文仲望向台下众人别过目光,不禁怒火腾升,欲发作之际,沈云飞扬声道:“方才大雾瀰漫,我等看不清楚,那也是合情合理!”
凌若烟美目闪过异采,何尝不知道沈云飞的心思,连忙接口道:“不错,当时白雾罩着你们两人,我们根本看不清里头发生何事,待烟雾散去之时,我们只听见了铜钱落地之声,并未看见有人以铜钱砸到另一人身上。”
“你们这是睁眼说瞎话,明明就是他暗算我,难道你们金乌山庄要与他沆瀣一气,颠倒黑白吗?”
“尹兄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斗胆问一句,方才这烟雾是谁弄的?”浪九鸦说话之余,故意往沈云飞方向使了个眼色。
沈云飞登时心领神会,大声道:“那还用说嘛,我们可都全瞧见了,烟丸正是从尹文仲袖口射出的!”沈云飞大声道。
浪九鸦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道;“若真是如此,按照尹兄说法,好像是我早已预测到尹兄会使用烟丸制造烟雾,所以趁隙出手?”
“那简直太可笑了,怎会有人自已去替敌人作掩护呢?”沈云飞冷笑道。
浪九鸦和沈云飞一搭一唱,语气虽平稳,但句句刺耳,彷彿无形的刀锋,一刀刀削在尹文仲的身上,令他苦不堪言。
凌若烟转过身来,说道:“别说我们金乌山庄不尽人情,此事若有冤屈,我们必将查办到底。倘若你身上有受到暗器攻击的明显外伤,那我们便可断定是他人所为,倘若没有,那就不足以说明你身上的伤是铜钱所造成。”
尹文仲闻听此言,气急攻心,险些又吐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