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是要当羔羊还是猛虎,是你自己的选择。”
卫东琉听了这番话,仍是一脸冰冷,仍然用赤黑双瞳瞧着商承羽的脸,似乎正在考虑他所说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当那两个黑衣怪人到达麦子巷的杀人现场时,跟死者咽气才相隔了一刻时。
麦子巷里已经聚着七、八个拿灯笼的人,其中包括发现尸体的打更,还有赶来的衙门差役。他们正在观察那三具死尸,有人已经辨认出其中一人就是汪府护院、武林高手时栋明。他们正感愕然,突然看见有两个陌生的黑衣怪人走过来,都吃了一惊。
“你们是什么人?”差役里的领班捕快用手中短杖指向两人质问。可是当那两条身影走到灯笼能够照见的距离时,捕快语塞了,脸色也变得苍白。其余人亦一一噤声。
那两个怪人眼中似乎完全没有这些平日威风八面的衙差,直走到人丛里,众人都慌忙躲避,彷佛这两个是地狱上来的鬼差,身体稍稍接近就要沾上死亡的气息。
他们到达时栋明的尸身前才停下来。
两个怪人其中比较高瘦的半蹲下来,仔细捡视着时栋明的伤口。
众人不住在打量这两人。他们实在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极端的两个男人并肩而立:一个身躯硕厚横壮,一个高瘦矫捷;一个年轻,一个看来已五十来岁;一个相貌堂堂,刚毅的脸涨满了生命的能量,一个苍白瘦削的脸冷酷如鬼,眼睛之下刺着两行邪门的符文;一个垂着一条长得不自然的古怪右臂,一个左边手臂已失,令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根竹竿。
他们相同的只有两点:背上那个谁都看得出是什么的长形布包;身上散发那浓得化不开的肃杀之气。
在江湖打滚多年的差役捕快,心里马上就有了结论:这两个怪人,碰不得。最好把他们当作看不见的幽灵。
葉辰与习小岩此时确实是旁若无人。换作平日,他们都会尽力隐藏形迹,但此际他们再也没有这心思。
他们应残存的“首蛇道”弟子通知赶来南京,寻找驻在这里的“首蛇道”代表冯求。原因是冯求这阵子在南京发现了一个神秘高手的行迹,而且曾远远见过他出手。冯求凭那一眼就判断,“极像巫丹剑法”。
然而这夜当他们到达约定地点时,发现的却只有冯求嚼舌自尽的尸体。身上还有几道被人拷问的刀剑伤痕。
葉辰和习小岩也顾不得其他,全速四处在附近搜寻。
冯求发现的人,说不定是姚掌门;而正有敌人同时在找寻同一个人!
结果他们凭灯光找到这凶案现场,发觉已然太迟。
葉辰这时站直。习小岩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剑很快。”葉辰解释他观察伤口的结果:“也确像我们的剑法。但不是掌门还有些距离”
习小岩听了,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失望。
这时他发现另一件事,向身旁地上指指。葉辰的鋭利细目看过去。是遗留在街巷一角的八卦大刀。
“他们说冯求提及过,这人每次试剑杀人后,都会把对方兵刃夺去。”习小岩说:“但这次没有。”
也就是说,这个人身上出现了某种改变,因此再用不着这死人的兵器。他们想到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此人与杀死冯求的人有所接触,然后被带走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
两人看看三具尸体一阵子,知道在这里再不会找到什么新线索,便径自离开,从头到尾也未瞧过现场那些人一眼,彷佛他们从未存在;而差役也像忽然把这两人看作隐形,没人试图将他们拦下来。
他们乘着黑夜,无声走过好几条街巷,习小岩才发问:“巫丹剑……冯求的说法,你相信吗?”
葉辰不经意地隔着衣袖抚摸失去的左臂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我相信。首蛇道弟子的目光,不会轻易误判的。更何况如此重大的情报?若没有把握,不会说出来。”
习小岩点点头。他猜想那杀人的会是哪一位同门?可惜来迟了一步,否则可能拉拢成为他们两人的强援。
“真倒霉。”习小岩不禁说。“也许差点就多一个同伴。”
葉辰却没有显示出可惜的表情,依然如冰般冷漠。
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寻找姚连洲。
两年前的大战,习小岩将重创的葉辰带下巫丹山。在匿藏之地,葉辰跟伤患搏斗了整整一个月,经历险死还生的境地,才终于痊愈过来。但失去一臂的他也像失去半个灵魂,一直处于自我放弃的卧床状态。
大约三个月后,残存的“首蛇道”弟子找到了他们,接着越聚越多,连系起来的巫丹残余达到十人。
习小岩在众人间武力最强,顺理成章当上了领袖。他们首要商议的就是下一步该干什么。
有人建议直接上京刺杀皇帝报复。这提议令席间不少人听得血脉沸腾,习小岩觉得不妥,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正在热烈商讨之间,葉辰却突然离开了床,走出来在众人面前说话。
“找姚掌门。”他冷冷说,那张脸比从前更像鬼魅,但也恢复了在巫丹山上那时的气度:“他才是巫丹派的未来。没有了他,就算再杀十个皇帝,也毫无意义。”
“我们怎么知道姚掌门还没死?”其中一个“首蛇道”弟子当时这样问。
“朝廷的通缉名单上,仍然有姚掌门的名字吧?”插口的是习小岩“这就是他还未死的证据。”
他说完与葉辰对视。二人都谅解地点了点头。
众人虽也知道习小岩这个“证据”其实并无把握,但他们渐渐同意这个决定。
只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巫丹派的男儿最需要的并不是复仇,而是希望。
此刻与葉辰走在暗街上,习小岩心里感到无比的失望。今夜不但折损了又一个巫丹的残存弟子,寻索姚掌门的希望也再一次落空。
这种时候他不禁想起霍瑶花。想到从前自己也曾经和她这样并肩走在夜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