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女子声音叫道:“文师哥,好俊身手!”
正是陈和苓和那老妇一起到了。
文之隐听她呼叫,微一分神,竟不及闪避阿易刺来的一剑,幸得范师哥在一旁招架住了。
文之隐脸上一红,连忙收摄心神,继续再斗。
那老妇看看己方是文之隐和那范师哥出手,双战对方二人,她知那范姓徒儿得授虽少,练功却极勤奋,可算得诸弟子中的前面几名,然而这时与文之隐合作竟占不到上风,心中一奇,才知这次真的是来了硬手。但见徒儿此时未呈败象,也不即出手,只是加大了口中低吟之声。又见若雨鲁通坐倒一旁,便走去解了二人穴道。
她手上虽自运劲,吟声一刻未停,她这低吟声相较于那青年和阿易二人啸声的强凶霸道,十分平缓柔和,便似一匹柔软的绸缎,轻轻将摇摆不定的心神通通承接了下来,凡是练过茗玉派内功之人,听她吟声都大有舒缓之效。若雨不再烦恶难当,鲁通和赵师哥更是瞬间回过神来。
二人如梦初醒,一凝神间,就提了兵刃要冲上去。不料才刚举起脚来,斗觉一道冷电般的目光扫着自己,却是师父用眼神示意且莫出手,二人吓了一跳,只得按兵不动。那老妇想己方出手的已是现下全山武功最高的二徒,以众击寡非但有碍茗玉派声名,只怕人多手杂,反扰乱了自己人,加上自己持续以低吟声相助,己方实是稳操胜算。茗玉派中人瞧出消长之势,俱是大喜,各人专心观斗。
忽然,一阵凄恻的声音从山脚下传来,似枭啼,似鬼哭,似狼嗥,声音忽高忽低,忽前忽后,茗玉派众弟子只觉一阵凉意自心底透了上来,心神荡漾,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老妇微微一惊,知道是来了敌人,而此人人未至,声先到,居然用声音向自己宣战。只见众徒脚步虚晃,眼神空洞,知道自己输了可不只是关系胜负而已,只怕还连累到门下众徒的性命,当即吟声渐响,远远传送了出去,将敌人攻势接了下来。她既运内力与敌相抗,茗玉派众徒也就不再如此难当,纷纷宁定了下来。
那老妇听这声音极尽变换之能事,当下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对手啸声如何辗转变化,她就只是不断低吟,到得后来,吟声一层一层重重叠叠,宛似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打来,澎湃汹涌不绝于耳。
但哪怕她的吟声如何惊涛裂岸,那婉转凄测之声仍是清清楚楚地送至各人耳朵。两人在空中以声音激斗良久,似是旗鼓相当。下面文之隐等四人的打斗也是迟迟未分胜负。终于好一会儿过后,那婉转凄恻之声似是无力与抗,声音渐渐放低放轻,愈抽愈细,终于再无一人听见。若雨等人见彼消此长,都是好一阵欢喜,但那老妇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依然低吟不止。
文之隐自出生以来便给师父带着日日学艺,对于师父吟声所受感应远较侪辈为烈,这时听得师父吟声不停,只觉心中一片澄净空明,愈战精神愈长,大喝一声,体内气息加速流转,手上一招一式皆成自然,递招远较平常快上两倍。
阿易见他忽地加速攻势,吃了一惊,退了两步,硬架了几招,已再抢不到先手,登时只有守卫的份,那青年也自增添不少守势。
忽地文之隐长啸一声,右手绳索如矫矢长蛇般朝空中飞去,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忽然一个黑影晃过,阿易向旁直飞了出去。
却是文之隐趁众人抬头之际,右手牵引绳索根部,一缠一送,一记“推窗望月”,直将阿易的身躯向右边掼了出去。那青年大吃一惊,想要相救却已不及,只见阿易在空中转了整整一圈,双脚钉在地下,竟是一动不动了。
他惊怒交迸,喝道:“我跟你拚了!”举剑向文之隐劈来。
文之隐见他攻势,不欲正撄其锋,斜身一闪,绳索截他剑柄,左手单刀向下一划,刀背直向他腿上阴市穴拂去。眼看他这一刀迅捷无伦,那青年的剑又被挡在外门,这一下绝对是非拂中不可,突然间,一阵震天价的巨啸在各人耳边轰然响起。
那老妇口中本是不断低吟,这时给另外声音袭来,首当其冲,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退了数步,喘息不已。其他弟子倒是因此安然无恙。陈和苓站在师父身边,忙伸手扶住了,却给用力甩脱。
文之隐听师父吟声忽止,手上劲力一松,刀背偏了数分,竟是没拂中穴道。
那青年见良机如此,尽管腿上给刀背击中之处好不疼痛,左手食中二指疾出,点向文之隐胸口膻中穴。
文之隐双手均不及转回,居然让他一举得手。他激斗之中给敌人点中穴道,身子微微向后一仰,眼看便要翻倒在地,突地两个人从两旁抢出,一人直冲了上去,另一人见对面有人冲出,当即停了脚步。但这二人便算有再高的轻功,也不及一直站在文之隐身侧的范师哥,他刀交左手,右手便将文之隐扶住了。
那范师哥右手扶起文之隐,向旁一望,只见那素不相识的师妹正站在一旁,便道:“你把他扶下去罢。”
那人自然便是若雨了。她与文之隐在患难中结识,一路相互扶持,这时见他要倒,竟浑然忘了身边许多人注视,不由自主便奔了上去,待见有人率先扶住了他,不由得想起他师门许多人都在一边,脸上一阵发烧。但当此地步自是不能退回,听得那范师哥这么说,赶紧将文之隐扶了下去。
那老妇见文之隐被点中穴道,眉头一皱,便想过去看望,但眼睛一瞥,却见一个灰色身影掩了上来,脚下迅捷,犹似足不点地一般。她知道适才突作异声,激得自己喷血的必是此人无疑,身子一晃,已到了那人身前。却见这人须发皆作灰白,鼻凸嘴大,双目如电,步履轻捷,想是身具上乘武功。
那老妇哼了一声道:“阁下莫非是漠北一狼?”
那老者道:“茗玉掌门真是好眼光,金刀武氏名不虚传。”
原来这老者乃姓成名克玖,长居漠北一带,因其出手狠辣,素无侠义行径,又喜着灰袍,武林中人便赠他个外号作“漠北一狼”。
那适才与文之隐等相斗的青年是他孙子,单名一个字展,武艺由他亲授,阿易则是他另收的徒弟。
至于作为文之隐师父的这老妇姓武名芷珮,十多岁时武艺初成,便以一柄单刀四处行侠仗义,江湖上人称“金刀武氏”。后来二十九岁上怀了对双胞胎,便隐居此山中,除为人母之外,也精研武学,又独僻蹊径创立了茗玉派,自任掌门。
那老妇武芷珮哼了一声道:“果然是心如豺狼,你教的好徒儿啊,竟敢闹到我的茗玉派来了?要杀个鸡犬不留,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杀法。”
成克玖笑道:“我今日来此,也不是有意寻仇,只是想见识见识贵派武功,如果胜……”
武芷珮打断他话头道:“滚回去问问你两个徒儿罢,他们见识的可清楚了。”
成克玖笑道:“这怎么行?你只不过是叫令高徒演演三脚猫的招式,我徒儿哪学得到甚么?”
鲁通叫道:“甚么叫做三脚猫的招式?”
赵师哥也叫道:“你徒儿还不是败下阵来了?”说着指着站在一旁的阿易。他当时其实是给文之隐用绳索点中穴道后再遭掷出,只文之隐力道拿捏奇准,竟让他稳稳以双脚站地而不倒下。
成克玖一看阿易神情,便知是给人点了穴道,缓步走到阿易身边,在他肩头拍了两掌,笑道:“我徒儿不过翻翻筋斗,做做样子罢了,难道真能给你们这些小辈点中穴道不成?阿易,你说是也不是?”他以掌拍击之时运上了十成内力,竟在霎时间将阿易被封的穴道给解开了,阿易气息一顺,“唔”的一声叫了出来,便好似回答师父的话一般。
那老妇武芷珮眉头微微一皱,知道对方是指明向自己挑战了,可适才与他用声音相斗许久,只怕对方内力还是稍胜自己一筹,一时踌躇未决。突听得一人说道:“难道你以为文师哥已经拿出全部本事了么?我武功虽不及他,但要胜你也是没问题!”
成克玖双眉一扬,朝那声音看去,却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
武芷珮听得是陈和苓声音,大感意外,心想这女弟子素来心细谨慎,不会不知此人武功高强,更别说出言跟他挑战了,忙道:“苓儿别乱说话!”原来陈和苓适才见文之隐就要倒下,正欲奔出,却见对面那少女已经抢上,心头一惊,登时止了脚步。
文之隐十岁那年父亲遭顾王霸杀害以后,便下山接掌父亲事业,在那以前,陈和苓对他实没多少在意,但之后文之隐每年回山长住一次,也许是久别重逢,陈和苓只觉每多见这师哥一次,他又多了一分英俊,一分潇洒,虽知许多同门对自己颇有情意,一缕情丝却是缚在文之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