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时最好还是分散几队人行走,以免引人注目。”练飞虹嘱咐。“路上小心保重。”
侬昆向川岛玲兰拱拳行了个礼,又与圆性握了握手,朝他们说:“六匹虎的故事,对我们獞人的恩德,我会告诉我将来的儿子,而且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众狼兵又再次向六剑客行了个礼,也就先行离去,剩下山洞前五人一犬。
他们早就有盘算,要先再南下去赣州,跟闫胜及佟晶会合,并看看能否跟王守仁叙旧。
“你……有什么打算吗?不如……”川岛玲兰问霍瑶花,心里正想要怎样邀请她同行。
“我还有事情,要自己一个人走。”霍瑶花将那军刀背上。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圆性说:“你已悔悟过去的不是,没必要……”
“不是这样的。”霍瑶花微笑。她看着四人时,神清气爽,眼目明亮,确已没有了过去的阴影。“不错,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霍瑶花了。但是并不因为我后悔了,觉悟了,过去所干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远眺着山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要回去吉安庐陵,看看能够为那里的人干些什么。我要偿还欠他们的。”
她降下视线来,瞧着邢猎。
“被困在王府里,看见你的纸条时,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有天重获自由,就要这么做!”
邢猎也瞧着她。二人四目交投了一会。邢猎理解地点点头。
霍瑶花向四人挥了手,也不再多言,转身就往南步去。
四人看着她的背影,那爽朗踏着大步的勇敢姿态,只觉先前一切的艰苦和冒险都很值得。
他蓦然回忆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就像此刻一样,太阳暖暖从上投下来,沐浴他骑在马鞍上的身躯。他忘记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半年前?一年前?又好像没有那么久……
那天,他罕有地放下了一切,带着小妍外出。没有拿剑。没有理会房间里的姚连洲。就只他与她,另一边牵着他花了不少钱买来的棕色快马。他们出了城后,他把小妍扶上了马鞍,再跨到她的背后,向城外郊野策马而行。
小妍穿着薄薄衣衫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胸膛。他一手轻轻揽着她幼小的腰肢,另一手挽着马缰,在风和日丽的野外漫无目的地走。她乱飞的发丝搔着他的脸,很痒,却也很香。
那策骑的时刻,坐在后头的他看不见小妍的表情,但听得见她发自内心的欢笑。
他很喜欢骑马。跟小六不一样,他自小就从走镖的老爹侯玉田处学会了。是他那没用的父亲仅有教会他的两样有用东西另一样当然就是怎样拿剑。
每当策马的时候,他就感觉身体变轻了。四周的一切都没有那么沉重。他一直都在拼命追逐的东西:人生的尊严、他人的仰慕、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力量……都可以暂时放下。他享受那风掠过鬓发的感受。因此在临江城安顿下来后,他不惜重金也要买下这一匹名种健马。
但是那一天,他没有策马快跑,而是让它轻柔地踱步。因为他知道小妍喜欢这样。他牺牲了自己的快感,去交换她的欢笑。
小妍最初还紧张地抓着马鞍,渐渐她完全信任他的臂弯,把双手张开来,迎着前头一望无际的景象。
“就像天地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小妍这句话,深深打动他的心坎。
“其实……我们还需要什么东西呢?……”
她接着说这句,却令他的笑容不见了,默然无语。
他又再想起自己追求的一切。想起青冥与巫丹的覆灭。想起他当杀手以来用剑刺杀过的每一个人。想起姚连洲……
他不甘心。
感觉他身体的僵硬,知道自己的话触及了他心里不可侵犯的禁区。她的笑声也消失了。那个下午,两人没有再交谈一句。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能让她的快乐延续多一点点?为什么不可以多些响应她的心声?
他曾经在那个下午,有过这样的疑惑。可是之后又渐渐淡忘了。直至此刻他才再次想起来。
他想着时,身体开始摇晃。好像渐渐要从鞍上倒下……
一条长臂从旁伸来拉一拉侯英志,令他顿时清醒。是阿木,正骑着另一匹马,看见侯英志好像快要从鞍上累倒,靠近过来伸手拉住。
侯英志从那既甜蜜也苦涩的回忆中醒觉过来,在鞍上提起精神。但过不久他又再度想起小妍。
赶回临江城这段旅程里,侯英志的脑海完全被小妍的样子充塞。他甚至没有再想起自己刚败给燕小六的事实。
这年多以来与小妍共处的记忆,就是这样不断在侯英志心头闪现。有的情景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完全不知道自己竟把那种琐碎的事情牢记了在脑海的某角落。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殷小妍已然占据着他的生命如此之多。
而我给了她些什么?……
一想及此,侯英志又再催马加速。他要更快回去。要把她搂在怀里,确认她每寸的存在……
八条蹄腿飞奔,踢起激烈的灰尘。
当侯英志从后巷的一头,远远看见自家那道破损洞开的后门时,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破裂了。
不要……
本来还戒备着小心接近的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提着断了一截的长短双剑,朝着那道门飞奔。阿木在后面紧随着。
候英志一进门口,已然发现后院土地上那些纷乱的脚步。他惶然向大宅里走,心里祈求着,但眼中所见越来越与他的希望相反:破裂的窗户;不知是谁丢弃在地上的刀;干涸的血迹……
但却不见任何人不管是生是死。
他走进了大厅,那里桌椅都翻倒四散,墙上的字画歪斜,打破的花盆撒得一地黑色泥土。
他再奔向自己与小研的卧房。看着地上时,他赫然发现,一列血红色的赤足脚印,跟他走的方向相同。
冲进卧房内,四处同样一片破败凌乱,血迹处处。有一把椅子放在房间中央,一个人正坐在那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