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风和戚百生并肩而行,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摘星楼三层下方,仍是灯火通明,笙歌处处,传来彷彿永无止尽的欢愉声。
繁华酒楼里,既是自由写意,又有股醉生梦死的不真实,袁少风不禁想起醉梦舫,难怪会取名为醉梦,估计也跟这里差不多,均是让人流连忘返之处。
想起了醉梦舫,袁少风也顺势想起了上官霜,她那清冷自若的绝世美容,确实令人倾心,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是否因胖瘦双陀陪伴而安稳入睡了。
当然,袁少风虽欣赏美人,但不强求,他旋即想起方才在屋里喝到的那罈酒,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甘泉美酒,一滴落舌,回味无穷,他暗自发誓,自己定要再去偷个几罈来喝。
良久,两人来到慧明大师房间附近,门前伫立着一男一女,女子挽着发髻,身穿红衣,手李端着装满菜肴的盘子,看起来是摘星楼的婢女。男子身材魁梧,宽肩熊腰,比起武亢元有过之而无不及,俨然跟女子并非同路人。
戚百生顿住脚步,双眉一皱,呢喃道:“那不是巩大鹏吗?”
袁少风问道:“你认识他?”
戚百生点头道:“他是铁掌帮副帮主,外号铁掌无敌,一套铁砂掌威震武林。”
袁少风脸现困惑之色,纳闷道:“铁砂掌不是大佛寺武学吗?”
戚百生微微一笑,解释道:“不错,巩大鹏以前正是大佛寺弟子,不过他本就是去习武,并没有打算修佛,所以几年后就还俗了。他学会了铁砂掌,又凭着勇猛胆大,很快便在江湖上闯出名号。”
袁少风想起铜老三,又想起船舱那个被逐出佛门的广德和尚,不禁苦笑道:“怎么好像很多人都从大佛寺出来?”
戚百生洒然一笑道:“大佛寺乃国寺,又有百年武学基业,腿掌拳指功夫样样了得,当然许多人慕名而去,但有心修佛者却少之又少。”
袁少风心念一闪,恍然道:“这样说来,说不定他与慧明大师以前便相识了,此次前来是特地来探望他的伤势。”
戚百生摸了摸胡子,悠悠道:“很有可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前进,步至巩大鹏前方时,方才停下来。巩大鹏见到戚百生,惊道:“这不是戚兄吗?”
戚百生笑道:“巩兄,别来无恙。”顿了片晌,他继续道:“对了,巩兄为何踌躇在此,若是要探望慧明大师,为何不进去呢?”
巩大鹏叹道:“你有所不知,我敲了好几次门,里头都没有回应。”
袁少风插口道:“会不会是慧明大师正在睡觉,所以没听到呢?”
一旁的美婢微一躬身,恭敬道:“今日慧明大师入住后,总管便吩咐我们要特别照顾,绝不可怠慢慧明大师。我们多次派人前来关心,均未得回应,就连晚膳也送不进门。”
袁少风笑道:“也许慧明大师累了,兼之他受了伤,恐怕现在是睡得正熟。”
巩大鹏轻吁了口气,颓然道:“至少人没事就好。”他双目一闪,问道:“对了,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戚百生嘴角含笑道:“他是我朋友,他姓袁。”
巩大鹏欣然道:“原来是袁少侠,相逢就是有缘,要不去楼下喝个酒?”
一听到喝酒,袁少风自是不会拒绝,他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当他转过身去打算离去时,他忽然感觉有股杀气从屋里透出来。
袁少风当场一怔,他暗自运起坐禅功,功聚鼻尖,隔墙闻嗅,弹指间,他脸色大变,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他立刻背过身去,在巩大鹏看不见的地方,朝戚百生使过眼色。戚百生闯荡江湖多年,一眼便明白他所指之意,微一点头,悄然往门旁横移过去。
巩大鹏此刻正跟美婢谈话,让她去打点位置,准备酒菜,所以没注意到戚百生的举动。只见戚百生催动内力,右掌一翻,如水蛭般贴附到门扉上,一个使劲,将锁头给震开来。
戚百生故作大讶道:“唉呀,这锁怎么坏了?”
巩大鹏茫然望过这里,一脸纳闷道:“好端端的锁怎么坏了?”
袁少风赶忙接话道:“这锁既然坏了,总得通知一下慧明大师。”
戚百生故意提高音量,象是朝里面说道:“慧明大师,多有得罪了。”语毕,他奋力将门给推开,里头漆黑一片,仅有些许月光透入。
巩大鹏本想叱责他用力开门,但瞬间又将话吞回喉咙,因为他感受到一股肃然之气,一股令人打起寒颤的可怕杀意。
众人抬头一瞧,藉由从窗外照映进来的月光,竟看见了慧明大师倚靠在墙壁旁,他袈裟上浑身是血,脸色发黑,双目翻上,俨然已死了。
伴随着美婢的惊呼,几人也发现了慧明大师一旁还有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袭黑色劲装,将自己裹得紧实,所以刚刚才没第一时间注意到此人。
戚百生稍作打量,从他纤细腰身来瞧,应是名女子无误。巩大鹏踏步上前,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慧明大师是你杀死的吗?”
黑衣女子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轻声道:“我说不是,你们会信吗?”
巩大鹏暴喝一声,纵起身形,人已随风声扑去。砰地一声,他双掌击实,劲风激荡,竟将前方桌几拍成碎片。他向上一蹬,凌空翻圈,运集了周身功力,两掌朝黑衣女子齐出。
只见黑衣女子不疾不徐,身形向旁疾射横移,倏地伸出纤纤一指,朝他手肘点去。巩大鹏顿时觉得关节疼麻,忍不住收势,向后一缩。黑衣女子整个人化成一团黑影,疾风破空,向后方掠去。
正当巩大鹏以为拉开距离,稍微安心,打算重整态势之时,三枚星点疾飞猛射而来,他旋身一转,避开两枚星点,无奈最后一枚击中他膝盖,令他单场跪下。
袁少风一眼便看出那暗器有毒,转头看向戚百生,低声道:“你照顾他,我去追敌!”
黑衣女子闻言大惊,身形一晃,快如闪电,婀娜的身子宛如一缕轻烟,眨眼之间便消失于屋内。换作是常人遇到此等轻功,多半认栽倒楣,任她拂袖离去,但袁少风可非一般人,他的轻功也曾是名闻天下。
转瞬之间,袁少风已追至后方,仅差尺许,便可碰到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大讶之下,朝后方射出三枚毒镖,虽阻了袁少风的追势,自己也顿下了身形。
两人站在屋瓦之上,约莫三尺距离,彼此互视。袁少风已认出她是太阴山的那名女子,也明白她与五毒教关系匪浅,加上方才使毒,多半是教中之人。袁少风对女人有怜惜之意,但对五毒教的女人,只有杀意而已。
袁少风剑眉一轩,沉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黑衣女子冷冷道:“我若是不交呢?”
袁少风瞧了她半晌,平淡地道:“那我会从你身上找出来。”
黑衣女子莞尔一笑道:“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不知道吗?”
袁少风摇头道:“我若从自己从你身上翻找,那你必然是死人。”
黑衣女子不以为然道:“难道面对死人就不用守礼?”
袁少风悠悠道:“对死人当然要守哩,但对五毒教的死人不用,因为五毒教根本不是人。如果你想活下来的话,你就告诉我,你那天去涧泉洞里做什么?”
黑衣女子冷冷道:“我没必要回答你。”
袁少风低喝道:“好,那我就先拿下你再说!”他身形一旋,一条黑影蓦地腾空而起,倏然疾扑而去。黑衣女子大惊失色,这速度之快,教她措手不及。黑衣女子避无可避,双手十指箕张,漫空一舞,射出多枚毒镖。
袁少风踏出御风七步,瞬间闪开所有毒镖,飘身落下。他双眼如炬,掌化为爪,五指微屈微张,宛若钢钩一般攫向前方。黑衣女子虽被他的威势所慑,但仍硬接此招,她纤指也化成爪形,一套阴风蝎子爪使了过去。
四爪相交,风声呼啸,,双方利爪疾挥,招式猛变,劲风气流,犹如怒海蛟龙水中翻腾。两人倏飞倏落,身形如电,彼此均不让对方抢占俯冲之势,黑衣女子吐气开声,五指张开并拢,化为掌势,功力运至十成猛然向前一推。
一股阴寒绵延的疾流,破空朝袁少风涌至,袁少风双掌一翻,施展八寒极冰功,以沁骨椎心的可怕极寒,迎着那股掌劲卷去。掌风一接,黑衣女子顿时打起了一个冷颤,本是脸沉如水的玉容,立时秀眸圆睁,忍不住娇呼一声。
黑衣女子虽退至几步,但仍能稳住身子,表示其本身功力底蕴也很深。袁少风吸了口气,再展攻势,掌影弥天盖日而下,把黑衣女子罩在一片锐啸的掌势之中。
黑衣女子身形电旋,躲过一招一式,身形飘落一丈外。她淡然一笑道:“你始终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否则以你武功修为,方才要取我性命并不困难。”
袁少风从容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我还想知道五毒教的事情。”
黑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平静地道:“这是那男人所中之毒的解药,我只有一颗,你若来找我,明早他便会死。”
袁少风摇头道:“我不信你只有一颗。”
黑衣女子嘴角轻扬,微笑道:“你可以赌看看。”言罢,她伸手一弹,将药丸掷向左方,自身则往右方飞快一掠。
袁少风稍作犹豫,施展轻功,扑上前去,瞬间将药丸握入手里。回过头来,黑衣女子早已消失在夜色里,不见踪影。
袁少风露出苦笑,其实他可以先用八寒极冰功在掌心凝出一块冰,朝那黑衣女子射去,拖住些许时间。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五毒教功夫狠辣,招招致死,但黑衣女子却无其意,不禁让他大感奇怪,所以才放她离去。
袁少风迅若鬼魅,翻墙越檐,不到片晌便返回到摘星楼里。他本想前去探查情况,但才刚走到慧明大师房前数尺外,便瞧见那里挤满了人,清一色都是六道门的人。
他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为何在此,六道门肩负武林惩奸除恶之责,宛若官府捕快,这些人肯定都是来办案的,只是他没想到六道门动作这般迅速,难道是因为死者是大佛寺的僧人?
戚百生远处瞧见他,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先回房。袁少风伸手一弹,将解药扔到他手上之后,横竖想着反正也不能怎样,不如回去等待戚百生的消息。
他甫回屋里,凌婧儿和柳青青便敲门而入,此事应该已在摘星楼传开,但见两人神色慌张,袁少风便可猜到一二。
过不多时,戚百生回来了,凌婧儿第一时间冲上前去问道:“事情如何了?”
戚百生叹道:“问题可大了。”
袁少风皱眉道:“难道那解药不对?”
戚百生长吁了口气,沉声道:“解药没问题,巩大鹏也获救了,但问题出在那个毒,经过六道门检查之后,发现那是唐门毒器。”
凌婧儿惊诧道:“戚大叔,难道你是说唐门杀了慧明大师吗?”
袁少风不以为然道:“杀死他的是唐门毒器,不见得是唐门下的手。”
凌婧儿蹙眉道:“可是众所皆知,唐门毒器独一无二,掷毒的手法也不外传,除了唐门的人没有人能知道。”
戚百生沉思半晌,问道:“袁兄,你去追那女人有何结果?”
袁少风耸了耸肩道:“这女人在太阴山的时候也曾遇过,她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替杜七娘和朱胤掩护其犯行,另一次是在涧泉。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人跟五毒教有莫大关系。”
戚百生讶然道:“难道你认为这次是五毒教下的手,可是他为何这么做?”
袁少风淡然道:“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依照我对五毒教的认知,他们喜欢巧取偏豪夺,特别擅长挑拨离间,栽赃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