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性眺望着河流对岸的秀丽风景。一向直肠直肚的他,却想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最初离开少林寺下山,是为了巫丹。”他说着时,眼睛好像能隐隐看见自己长大的那寺院模样,目中透着怀念的神色:“巫丹派挑战天下武林,而我少林竟躲在山里,没有阻止巫丹的野心,那实在太窝囊了。我那时想用一人之力,促使少林参战是我打死几个巫丹弟子也好,是巫丹把我打死也好,总之不能坐等将来姚连洲到访少林寺山门。”
圆性垂下头,看看自己赤着的双脚,摇摇头失笑。
“可我这说法其实有点欺骗自己。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愿承认:我不忿气让巫丹自称天下无敌。我要用自己的拳棍,证明少林武艺比巫丹武功高强。天下武宗也好,天下无敌也罢我要赢!”
“在西安,太师伯把我赶走了,没有带我回少林寺。他叫我去看看红尘世界。老实说我到今天都不明白太师伯要我去看些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误打误撞之下,却让我跟你们结成了同伴,一起干了这许多事情。”
“回想起这几年我跟着大家,一是觉得这样共同修行能令自己变得更强,二是相信我们总有天会再次与巫丹对决姚连洲与天下武林订的那个五年不战之约,我觉得大半都是为了邢猎、闫胜和佟晶你们三个。”
听到这话,邢猎不置可否,但似乎心里也感同意;闫胜听了心里热了起来;佟晶则瞪大着眼睛。
“是啊,童大小姐。”圆性说:你也有分。你当日一剑废了个巫丹剑客,难道以为姚连洲没有注意吗?你的天分,令那家伙也不得不认同,而且很想看看你的成长。别浪费这许多人对你的期待呀。”
练飞虹在旁听了猛地点头。佟晶则不禁想:要是巫丹派仍在,如今那五年约定也已经到期了。
我有成长到姚连洲预期的那个程度吗?
“可是巫丹派已经没有了。”圆性又继续说。“而这些年,我们破门六剑因为各种的经历和磨难,结下了深厚情谊,这是我十分珍惜的。可是我终究是个出家人。这情谊并不是我真正要追求的东西,也不是当天太师伯赶走我时希望我寻找的东西。”
所以这些日子我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我想不到理由。”
听了圆性这么说,众人感到意外。这几个月他们都在疑惑,圆性何以变得消沉堕落。原来事实刚好相反:他思考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深刻。他身体的转变,是因为心灵的求索而生,他的武功变得更敏捷,招式控制更精细,也是因为心的变化。
可是无论如何进步,他始终追不上一个人。
圆性的目光落在邢猎身上。
“我是很舍不得大家的。真正令我下定决心的,是你。”
邢猎看着和尚,无言以对。但心里已经知道圆性要说什么。
“只因我跟你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尤其在你领悟了浪花斩铁势之后。”圆性微笑着徐徐说:“身为破门六剑的同伴,我当然为你高兴,但我不得不去想,自己是否也应该找寻些什么。否则长此下去,我只会活在追不上你的苦恼之中,在求不得的执着里度日。
邢猎仍旧不语,只是与圆性四目对视。两人相互透澈了解对方的想法。但即使如此,邢猎无法说些什么。
在追寻巅峰的路途上,到了某个阶段,总是孤独的。
“不过最后我还是想任性一次。”圆性失笑说。
因此他装疯,为的是要接一次邢猎的绝招。抱歉了。”圆性这时朝闫胜合个十。闫胜连忙摇手表示并不介意。他很明白圆性的想法刚才他自己何尝也不是渴望与圆性一较高下?
“和尚……你要走了?”佟晶眼眶湿润了。
“在邢兄他们成婚之后。”圆性点点头,但脸上没有半丝将要别离的悲伤。佟晶看看和尚,又看看川岛玲兰。她这才知道原来两人都有相近的想法。他们都自知在武道上追不上邢猎,只好寻找另一条路,否则心灵永远不会获得平衡。
而我自己呢?
她不禁回想当日邢猎对父亲童伯雄说过的话: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
我的路……我要再继续走吗?
佟晶蓦然发现,自己变得陌生了。
八天之后,邢猎与岛津川岛玲兰,正式成婚。
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他们两人都喜欢阳光,婚礼也就在大太阳下的户外举行。王守仁在孟七河及几名亲信民兵陪伴之下,到来水岩前寨出席,与飞虹先生一起担当主婚人。
虽与家乡习俗不同,川岛玲兰仍顺从地穿着红色嫁衣,头上披着红布巾从屋里步出。她脸上略施脂粉,美艳更胜平日,就连练飞虹与圆性都不禁看呆了。
邢猎少有的正经,穿着一身整齐衣冠,一头乱发也好好梳理束起来。他壮硕的肩胸把那衣袍撑得满满的,加上那张野性的脸,跟衣服半点不搭配,佟晶见了噗嗤一笑。
“好像猴子穿了人的衣冠……”
邢猎涨红着脸没法反驳佟晶,这情形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另一边的闫胜瞪一瞪佟晶,示意她别再取笑邢大哥。
仪式很简单,二人就在寨前的河岸上,参拜天地,继而拜王守仁与练飞虹两位尊长。
“你们两个家伙,其实早就该在一起了。”练飞虹在受邢猎和川岛玲兰叩头时,笑得开怀,忍不住如此说。旁边的王大人捋着须点头。
相比数月前相见,王守仁看来神情沉重,直至新郎新娘拜堂之时才能展颜欢笑。
六剑客众人都没问,但已知道王大人必是为政事所扰。看来宁王府比前又更猖狂了。
见证邢猎成亲,王守仁倒是真心喜悦。六剑客虽是一干狂者,但却是他在朝野认识的人里极罕有的诚正之士,王守仁虽无法完全理解他们追求武斗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