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
他是真的以为孩子是稳婆接生出来的才会这样说，可这话落在稳婆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好像在嘲讽她似的。
江铁柱却没有注意，按照村里的习俗，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包好的银子，“李婶，你拿着，这是给你的谢钱。”
稳婆突然眼神一亮，铁青的面色也有所缓和。
她虽然没有最后将孩子接生出来，但她也跟着出力了啊，拿点银子总是应该的吧？
她刚伸出手，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道严厉的声音。
“柱子，你刚才没看到是谁把孩子抱出来的吗？这钱不应该给她，应该给你弟媳妇楚沁！”
江二婶抱着孩子几步走了过来，拍开稳婆的手，从江铁柱的手中将银子夺了过去，冲着稳婆翻了个白眼。
“李婶，不是我说你，要不是楚沁过来接生，双儿和孩子就被你给害死了，你也有脸伸手拿钱？”
江铁柱懵了，什么楚沁？江霜寒家那个草包？她竟然还懂医术，没搞错吧？
稳婆眼睁睁地看着要到手的银子没了，急得直跳脚，“什么就让我害死了，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再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要不是我已经帮产妇生了一天一夜，那黄毛丫头能这么容易就接生出来？”
“你少放屁，你当我傻子是不是？孩子腿刚出来，还能动呢，你却连试也不试就说孩子保不住了，肯定是个死胎，要保大人！”
江二婶一听她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怕孩子接生不出来砸了你的饭碗，才故意咒我们孩子是个死胎！”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侄媳妇要是把孩子接生出来，你就跪下磕三个响头，管她叫祖师奶奶吗？现在孩子就在这儿，你怎么不叫啊？”
“让我给个黄毛丫头磕头，做梦！”
稳婆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江二婶，你也别得意，我接生了这么多家，就没见过哪个孩子腿先下来还能活的！”
“你别看孩子现在好好的，以后没准就是个傻子！你等着瞧吧！”
她怕江二婶打她，撂下狠话就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快六十的人健步如飞，一眨眼就没影了。
江二婶这才反应过来，急哄哄地就要追上去，边追边骂。
“好你个老不要脸的，竟然还敢诅咒我孙子，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好了，娘，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你还抱着孩子呢！”
江铁柱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怕她惹出事来，赶紧拦下她，把孩子接了过来，抱到了双儿的床边。
“媳妇，你快看，咱们的孩子。”
江铁柱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婴儿，紧张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小声地嘟囔，“就是长得跟我想的不大一样，一点都不像你，不好看。”
双儿刚才生产几乎精疲力尽，躺在床上缓到了现在，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她转头看向襁褓中小小的婴儿，脸上不自觉地就展露出柔和的微笑。
以前表姐生孩子，她去帮忙，见过刚出生的小婴儿，皱皱巴巴的一团，五官都没长开。
她心里觉得好丑，像个小猴子似的。
可表姐却笑得一脸慈爱，还跟她说，等她以后有孩子了，她就懂了。
现在，她终于也生了孩子，看着躺在襁褓里，皱着小眉头的小婴儿，她也终于明白了表姐的话。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是她辛辛苦苦十个月才生出来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嫌弃他呢？
“当着孩子的面，不许胡说。”
双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的孩子肯定是最好看的，就算不好看也是因为随了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江铁柱笑得憨憨的，两个人望着小婴儿，像是所有的新手父母一样，心里充满了激动，却又紧张而小心。
折腾到现在，天也快黑了，外面看热闹的人各自散去，楚沁也准备跟玉蝉回草堂去，江二婶看她要走，连忙追了出来。
“那个……侄媳妇！”
楚沁应声回头，停住了脚步。
江二婶原本准备好的话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嗫嚅半晌，掏出了刚才从江铁柱手里拿过来的银子。
“咱们村子里的习俗，接生完得给两钱银子谢钱，算是讨个好彩头，你拿着吧。”
楚沁撇了撇嘴，江二婶一向吝啬，能从指缝里露出两钱银子给她，那是相当不容易。
不过她还是没收，礼貌地回答道，“既然我说了是义诊，自然就不收诊费，至于药钱，你到草堂去结给药童就是了。”
她若收了，江二婶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落下去了，可她不收，江二婶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再想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她干脆将银子硬塞到了楚沁的手中。
“那你就帮我拿到草堂去，若是能剩下，你自己拿着，也不必给我了。”
楚沁还没说话，旁边的玉蝉拽了拽她的衣角，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楚姐姐，你忘记了吗？我就是草堂的药童啊，还是大师姐呢，你把银子给我就是了。”
楚沁忍俊不禁，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好，那就给你。”
玉蝉喜滋滋地将银子收下，江二婶心底也长舒了口气。
楚沁转头看她，“女子生产后，大抵身体虚弱，但不可过度进补，还有其他一些要注意的事，我会写在纸上，等后天来复诊，一并送给你。”
江二婶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真诚，“谢谢你，愿意不计前嫌帮忙。”
楚沁淡淡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领着玉蝉离开了。
天色渐晚，玉蝉牵着楚沁的衣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楚姐姐，好像到下工的时间了，你要不要直接回去，我去跟师父说一声，他肯定不会扣你工钱的。”
楚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正好要整理一下方子，如果就这样搁下，我心里有事，晚上睡不着。”
“那好吧。”
两人很快回到了草堂，玉蝉年纪小，精力有限，一开始还能坚持着帮忙研墨，后来干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楚沁也没注意时辰，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地写了十几张纸。
好不容易写完，她伸了个懒腰，将这些纸放在了一边，把睡得迷迷糊糊根本叫不醒的玉蝉抱回了房间，而后才离开草堂。
刚到门口，便看见一道身长玉立的身影站在梧桐树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