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绑的双手,无法拿起反抗的武器,只能伴随着身后呵斥的声音,向前走去。
随着逐渐靠近那里,跟在身后的两个太监,从刚开始的颐指气使,也变得惴惴不安。
神情一点点染上了恐惧,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废弃皇子的可怖传闻,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自己损失的热量。
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这里的松柏都比别处高上许多,肆意生长,遮天蔽日,一片昏暗。庭院里长满了杂草,藤蔓交错,甚至就连开出的小花,都有鬼一般的笑脸,随着风摇曳,似在嘲笑。
最让人不安的是,虽然是皇宫里,可是此处却光明正大地堆着好几座坟,阴风阵阵。
这,这哪里像是皇子住的地方,冷宫都比这强太多了吧。连相思如是想到。
忽然传来一声鸟鸣,划破寂静,两个太监一阵心惊,将连相思的包裹丢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喊,然后转过身惨叫着跑远了。
长袍下摆一片湿润,在他们所经过的路上,留下了滴滴水渍。
连相思转过身,几番张嘴,想喊他们停下,可是唇瓣颤抖,半天发不出一个单音。
此刻的连相思就像被献祭的新娘一般,等待着自己死亡的命运。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心中一千个后悔。
想回家,好想回家……
她,她才进入皇宫没几天,什么都没查出来,就这样死掉,太不甘心了。而且,而且,没有完成父亲交代的使命,死也没脸见父老乡亲。
连相思都快哭出来了。
“你就是新来的丫鬟?”低沉、阴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头皮一阵发麻。
“你……你是人还是鬼?”话语间,带了哽咽,好不可怜。
对方没有回答,周围一片死寂,连相思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整个人就像不断往黑暗深渊下坠,似乎这种寂静再多一秒,精神就要瞬间崩溃,崩塌一般。
就在她想转身看一看,确定对方究竟是人是鬼的时候,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不如说,连挪动步子的气力都没有了。
一点点,一步步,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像是死刑犯在等待自己生命结束的倒计时。
紧紧地闭上双眼,被捆绑的双手互相交握着,企图给自己一些力量,可索然无功。想象所带来的恐惧在心底生根发芽,一瞬间的功夫长成参天大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陌生的手,忽然碰到了自己的肩膀,连相思浑身猛烈一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面无血色,带着颤音不断地恳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无助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反复呢喃这一句话。
那手顺着自己的胳膊来到了手腕,比自己还要冰凉的双手满是茧子,触碰到肌肤时,连相思双腿一软,竟跌坐在地上,双手却仍旧被他牢牢地擒着,整个人背对着他,双手向上,呈投降状。
连相思哭的稀里哗啦的,父亲也没说这黎国的皇宫如此可怕啊——
之后就听到细细索索的声音,手腕上的绳索被解开,双手垂下。
当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擦脸颊的泪水,诧异之时,竟止住了哭声,脸颊还挂着泪珠。
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转身抬头望去。
待看清楚对方后,害怕又嫌弃地往后挪了挪,双手向后撑地,身体后仰,“啊”的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似乎对于她害怕的反应,对方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感到被冒犯。
乱糟糟的头发因为长时间不洗,都结成了块披在脑袋上。垂下来的部分遮挡了五官,只能从蒙着的脏兮兮,边缘毛糙的布条判断,那里是眼睛。衣衫褴褛,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款式,身上散发着臭味。
怎,怎么会是这样?好歹对方也算是个皇子,怎么比穷苦百姓还不堪?见对方是人,不是鬼,连相思多少没那么害怕了。
只是忽然想起刚刚那两个太监讲的关于这个杀人狂魔的事迹,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朝他身后看了看,想着如何能从这里逃脱。
缓慢地站起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定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后,捡起包袱,起身,绕过他,逃跑一气呵成,奋力朝前狂奔去。
“逃奴可是死罪。”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见得多了,故而说话时带了些百无聊赖的慵懒。虽然声音不高,但在如此寂静的地方,连相思听的一清二楚。
死这个字钻入脑中,连相思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双手握拳,宣泄般地吼叫道:“反正我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还不如离你远一些!”
这种类似的话语他已经听得太多了,一开始会伤心难过,痛苦。可是现在,已然习惯了。
冷笑一声,摇摇头:“你留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说着,就自顾自朝前走去。
连相思站在原地,看着他拄着一根竹棍熟练地穿过回廊,心中的好奇油然而生。
失了心神般,自顾自跟了上去。小跑两步,仔细地观察他,是真瞎还是假装。
估摸着差不多的位置,他蹲下身子,把竹棍放下,双手在地上摸索片刻,拿起铁锹来,然后在平地上挖坑。
连相思不解,若说他真瞎,何以回廊过得那般通畅?若说他不瞎,为何对于地上的铁锹要摩挲半晌?亦或是这家伙装的?
铁锹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看着一抔抔黄土落下,连相思吞了下口水,脸色苍白。
微微探着身子,靠近他:“那,那个,皇子大人,这个坑……该,该不会是给,给我准备的吧?你不是说,我留下来可能还,还有一线生机么?”
“穆云渺!”
“啊?”
对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穆云渺。”
“啊?”连相思皱着眉头,完全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叫我穆云渺,不要叫我皇子。况且,有我这样的皇子吗?”语毕,他自嘲一笑。那声音之中,满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