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报仇

天苍苍,野茫茫。

连绵的雪山下,是过于烤人的阳光。

几天下来,不管是冲在战场上厮杀的勇士,还是后方开采、煮饭的人,几乎所有义军都得到了金布条条。

男人将它系在胳膊上,女人将它编进鞭子里,这是他们的努力换来的,代表他们的荣誉,以及神明对他们的保佑。

“这仗是越打越轻松了。”察察头人感慨道。

真的,他们变强了是一个原因,雅拉府比他想象的还弱是另一个原因。

此外,每回打仗对面都有人弃械投降。

他渐渐明白武先生说的“攻心计”有多厉害。

把胳膊上的金布条条取下来,捞起满地爬的儿子,系在儿子额头上,“神明保佑哟,平平安安长大哟!”

妲娜爬上骨山,将金布条条做的风马旗插到山尖尖上,每一根布条条上都写满了祝福。

在西原,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想以各种方式陪伴在神明身边,但死在白骨草原的都是被流放的人,雅拉府说他们不配。

妲娜愿意用这种方式送他们最后一程,希望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妲娜快看,这是我设计的流苏簪和松石手串!”达嘉来了,拉着妲娜的手兴奋地分享。

侍女把盘子里的珠宝呈给妲娜看。

“真好看呀,达嘉你真厉害!”妲娜由衷赞美。

达嘉对美的感知是独一份的,能设计出这样好看的珠宝,她一点也不意外。

“妲娜喜欢?阿爸也说不错,还可惜呢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放到前几年我们能和天竺、泥婆罗做生意的时候,也许会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这样好的料子,这样精巧的设计,又有多少天竺人、泥婆罗人买得起呢?

要说最买得起的,还得是东方大国。

“要是我们能和东唐做生意就好了。”

达嘉捂住嘴:“和东唐做生意?”

在西原,只有佛桑宫和管理府能和东唐人做生意。

“雅拉府不会允许的。”

妲娜笑而不语,拉过花大姐姐,将珠宝全戴她身上,“大美人儿戴珠宝就是好看呐!”

“达嘉,多少钱?我买了。”

降初:……

达嘉拒绝:“不卖不卖,我要送给卓玛,她阿爸阿妈已经给她挑了一个汉子,婚期也定了呢。”

“卓玛要成婚了。”妲娜惊讶:“卓玛自己知道嚒?”

“知道啊,日子还是她自己挑的。”

妲娜又问:“达瓦知道嚒?”

达嘉轻叹:“我没跟哥哥说,但哥哥整天和白玛一起打架,应该知道吧。”

“但他什么也没做。白玛说,哥哥迷上了花大姐姐。”

降初拧眉:哈???

妲娜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天生丽质,不是你的错。”

降初拧紧了眉。

又过了几天,义军又推进了很大一截。

每天都有逃来归顺义军的奴隶和府兵,每天也都有许多奴隶和府兵逃到半路就死了的。

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仍前赴后继地归顺。

因为义军势如破竹,拿下雅拉府是迟早的事。还因为义军的营帐越来越近,每天都能听到那边的欢歌笑语,与其在水深火热中活着,不如搏一搏那边的好日子。

仁钦老爷愁得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白了,腰背也驼了,愁眉苦脸的,见人就骂。

“南迦府的援兵怎么还没到?我女儿金珠在南迦府做媳妇哩,都是一家人,难道见死不救嚒?”

仁钦老爷说话间,瞟大太太。

听说她还是南迦府小姐时,兄弟间就不和睦。眼下她兄弟是南迦老爷,怀恨在心,自然冷漠了些。

大太太冷眉冷眼,煮茶。

三太太罚完不安分的奴隶,急匆匆上楼来,夺过大太太晾好的茶,灌了一杯下去,怒道:“我当那群猪狗不如的怎么突然长了胆子,成天胡说,还要逃到那边去,原是大太太在后头撑腰!”

“不等魔女打过来,自家先乱起来!”

仁钦老爷闻言,拍案而起,“你到底要做什么,雅拉府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三太太趾高气昂,再添把火:“我晓得的,大太太陪嫁了一支南迦府兵,都是精锐,这时候该拿出来帮老爷渡过难关!可别是看不惯我和金宗,就耽误起老爷来!”

大太太的神情由一开始的冷淡,变为忍耐。她知道这些人的悲惨下场已经注定,但他们偏说出这些厚颜无耻的话来,终忍不住了,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重重拍到仁钦脸上。

悲痛道:“金增没了,我只有一个金珠了,只要她过得好,什么都好说。”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昧下她的嫁妆!

“你明知我与南迦府决裂,执意把金珠嫁过去,又不给她嫁妆,你是要她死啊!”大太太痛恨得直流泪。

“你是她的亲阿爸啊!”

“什么!”仁钦老爷只觉重重一震,晕眩得站不住,靠着大衣柜,看信。

短短的信全是痛骂,仁钦老爷气得眼红、浑身发热发抖。“怎么会这样?”

他的本意是用金珠和几十箱金银珠宝换南迦府对雅拉府的帮助,那样危急的时刻,就是再蠢也不会蠢到在金珠的嫁妆上做手脚,激怒南迦府。

怎么会这样?

仁钦老爷一手扶住昏痛的头,一手捏烂了信。

“金珠的嫁妆……金珠的嫁妆是你这个亲妈筹备的,自然不会少,押送的人……押送的人……”仁钦老爷眼暴红血丝。

三太太眼神闪躲,不断后退。

“是你,是你扣了金珠的嫁妆!是你让雅拉府背下骗婚的恶名!”仁钦老爷紧紧扳住三太太的肩膀,啪啪啪一连扇了三巴掌。

三太太捂着脸哭,委屈得不行:“呜呜……我我我的金宗将来提亲、娶媳妇样样都要钱,我……我都是为了你儿子!”

仁钦老爷知道她素来眼皮子浅,但不知道她的眼皮子竟然浅到这种程度。因为她从中作梗,他永远也等不到南迦府的援兵了。

“蠢妇!贱人!你以为你害的是谁?你害了整个雅拉府啊!”

三太太还是很委屈。“呜呜老爷……老爷……”

她不明白,金珠本就和南迦府是亲戚,哪怕没有嫁妆,如今不也成了南迦府的媳妇嚒。金珠还是金宗的姐姐呢,做姐姐的为弟弟的亲事出一份力不是应该的嚒?

大太太闭上眼,擦干眼泪。在她截下这封信时,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以为再也不会流泪,然后暗中谋划给女儿报仇。

但在仁钦面前说起女儿的委屈时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哭一场就罢了,擦干眼泪,她还有事要做。

大太太摸出靴子里的匕首一刀划过三太太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害惨了我的女儿,我要杀了你,再杀了你儿子。”

三太太跪地,双手捂住脖子,血水不断从指缝流出。她瞪大眼,张大嘴,发出沉沉的啊啊声。

这时,前管家罗杰从外面推开窗,丢进来一个黑黢黢圆滚滚的东西。

那东西滚啊滚啊,一滚一个血印子,直滚到三太太腿边,被大太太踩在脚下。

是金宗的头颅。

“啊啊咳啊啊!”三太太崩溃地去抓那颗头,脖颈上的口子吐出更多血来,终于倒下,死不瞑目。

仁钦震惊得连连后退,血水流了过来,他急忙爬到桌上,只觉天崩地裂,实在站不住,像一条老狗趴着。

前管家罗杰倚靠着窗,悠悠道:“太太,神女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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