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C013都在白天时不见踪影,除了在饭点时他一定会回来给戚绵准备食物,有时甚至是直接从外面带回来的食物。
戚绵不会去问他要做什么,C013看起来就是那种浑身都是秘密的人,这些秘密未经允许时去妄自探索会成为一种对他的伤害。
现在是C013刚刚出门。
她看了眼对方离开的背影,那方向是往村庄里而去的,和她预想中的一样,而她也正准备前往村庄。
前几日那个老太太的话让她注意到这里是有离开村庄的方法的,她好几个白天都趁C013外出的时候前往村庄观察着最近是否有人外出。
幸运的是,她虽然没有看见相关的信息,但是她听见了。
那是几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在一起聊天,他们说过一段时间就是出村“卖货”的日子,而他们借用的工具是村里唯一一辆三轮车。
那辆三轮车是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的,戚绵听见其他人称呼他为柱子,柱子长得人高马大,虽然常年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又干涩,但凭借一身强壮的力气,早年在村外靠苦力活赚了点钱,买了辆小三轮回来。
他本想在村外安家,只可惜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里,并没有多少女孩瞧得上他这样的,柱子一气之下便回了村开始加入这村里的传统生意,如今他家里都已经买来两个老婆了。
戚绵瞅着那柱子,总觉得心里怪发怵的。
三三也在这时告诉她:[你当然会害怕他,因为最开始你就是被他带到这个山村里的,村里每个被拐来的女孩都是坐着他的车来到这里的。]
三三提醒她道:[你被他卖出去后又跑了,害的他不得不退了一大笔钱给买家,他现在可是恨透你了,你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戚绵看了一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这还真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要出村的话,方法似乎也只有他那一辆三轮车了。
那种三轮车发动起来的噪声又极大,若是想偷偷摸摸骑着它逃出去也是难如登天,但如果是在他们走到半路时劫下那辆车,就不会被村里的其他人注意到了。
戚绵默默在心里规划着可行的办法。
她现在又一次来到了村庄,之前只听见几个男人说过一段时间要出去卖货,但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戚绵得尽快把这时间弄清楚。
在路过某户眼熟的人家时,戚绵再次见到了那个之前被捆绑起来遭过毒打的女孩。
她身上的伤看起来好了一些,只是精神有点萎靡,捆绑束缚她的麻绳已经被去掉了,此刻正在房子门口前低垂着头扫地。
戚绵躲在植被里远远望着她,没过一会儿,屋子里走出来个男人。
他在门口吐了口唾沫,对着那扫地的女孩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嘴里骂着狠话:“你要是再敢不听话,老子就打到你皮开肉绽!”
女孩颤颤巍巍地,握紧手里的扫把,低头一句也不吭。
男人见她这样乖巧,颇为满意地点头离去:“在我回来前,把家里收拾干净。”
他就这样大咧咧地走远了,没有一点担心女孩会逃跑的样子。
戚绵目送男人背影消失后,左右环顾一周,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近了那女孩。
随手从脚边捡起一块小石子,戚绵对准女孩的脚边扔了过去——
女孩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见了躲在草丛旁的戚绵。
她双眼放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色彩,因为过于震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记得戚绵,当初柱子用一辆三轮车运着好几个女孩进了村,她和戚绵都在那辆车上,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她是无法忘记那样的场景的。
戚绵赶紧对她招了招手。
女孩四下张望了一番,扔下扫帚就跑了过来。
“你、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她望着戚绵的模样,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这么多天下来,这个村子教会她一件事,哭是没有用的,她都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戚绵摆摆手,她示意自己不会说话,再次拿起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小声一点,别被别人发现了,你还好吗?]
女孩咬着唇,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停不下来,她狠狠地摇了摇头。
她们靠着这样的聊天方式,戚绵暂时了解到女孩名叫何英英,是名大学生,家里虽然不富足,但也是沐浴着父母的爱长大的,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何英英在暑假离家兼职时被骗拐到这里。
戚绵也告诉何英英自己是如何跑出来的,现在一直躲在山里。
C013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是有听说前段时间村里的人一直在找人,但他们找了几天还找不到后就放弃了,都说你可能已经死了。”何英英颤抖着嘴唇说道,眼里有些绝望,“就算跑出去了,你也离不开这片村庄是吗?”
戚绵安慰她:[这只是暂时的,我正在慢慢想办法逃出去,你也要坚持住好吗?村里还有许多像我们一样的女孩,我们都要坚持下去。]
“我会的。”何英英哭的眼眶红肿,这么多天的遭遇已经让她快要绝望了,但今天戚绵的出现又让她重燃希望了。
而近距离看,戚绵就又能看见她身上那些还没有好全的伤疤了,青青紫紫地交叠在一起,可怜极了。
[你这段时间先听好他们的话,稳住他们,别让自己挨打。]戚绵担忧地摸摸她的手,在地上写下最后一行字。
因为她看见不远处有人来了,只好提醒何英英赶紧回去。
何英英也很有骨气,她擦干脸上的眼泪,重新捡起地上的扫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清扫着土地,她望戚绵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戚绵对她挥了挥手,身影渐渐消失在草丛中。
戚绵并没有直接离开,她还要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女孩,她得摸清村庄里的每个地方以及那屋子里的人。
但大白天的,她只能在村庄的外围游荡,不敢随便进入村庄里面,那样不好遮蔽身形。
她在村庄外围晃了一圈,眼看时间逐渐转向傍晚,戚绵准备先回去了。
可她才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一道高声吓了她一跳——
“姐姐——!”
戚绵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但很快,那声音就追了上来,她这才发现,那是她之前问过几次话的二狗。
她紧张地四下看了好几眼,见除了跑过来的二狗,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姐姐,你又来找我玩了吗?”
二狗笑呵呵地凑到她跟前来,干巴巴的小身体比起前几天好像胖了一点。
戚绵在地上写道:[小声一点,你家里人呢?]
二狗歪了歪脑袋,看清她地上写的字,也是第一时间就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同时学着戚绵的样子蹲在地上。
“我爹在弄晚饭呢。”二狗小声说着,戚绵心想他怎么不提妈妈?会不会是他妈妈也像那些被拐卖的女孩一样。
[你的妈妈呢?]戚绵清清楚楚写下几个字。
二狗挠了挠脑袋:“我娘已经死了。”说这话时,戚绵注意到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反而是一种无比自然的神情与语气,就好像这件事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戚绵有了点不好的猜想,她的心沉了沉。
但她没时间再在这里逗留了,这个点C013也差不多在回去准备晚饭了,她也得赶紧回去才是。
戚绵随便找了个借口写下来想和二狗告别,只是她的字才写了一半,那后方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叫声——
“二狗,吃晚饭了,你在那做什么呢?”
屋子里走出来个人,戚绵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好像是个年轻的大男孩,可能是二狗的哥哥,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躲了起来。
二狗也站起身来,他回头看一眼已经不见了戚绵的踪影,心里记得戚绵说过不要和别人提起她来过,因此尽管有些失落,二狗也还是进了屋里。
二狗的哥哥站在门口,有点奇怪弟弟今天的情绪怎么不太对劲,他抬脚走向二狗刚刚待过的地方。
那那片干巴巴的泥土地上,还有一行戚绵写了一半但没来得及擦去的字——
[我要回去吃晚饭,我先走了,你……]
他皱了皱眉,站在地上看着那行字许久。
字迹偏娟秀,笔迹带着点圆溜溜的弧度,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二狗的字迹,更不像是小孩的字,只是这村子里认字的人极少,又有谁会陪二狗这样的小孩在泥土地上写字聊天呢?
……
C013刚从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跳了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出来就看见了戚绵。
他的学习能力极快,这几天的时间,他已经能认得许多字了,除了偷听村里人教认字,他也偷了几本别人家里没人看的书,从前经过改造与开发的大脑,如今在认字上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他其实只要想,学什么都是轻而易举,只是以前不会有人想着让他学习,他也没有要学习的想法。
所以在戚绵和那小孩蹲在地上写字时,他也在高处偷偷看着,极好的视力能够让他看清地上戚绵写的是什么。
内心生出的渴望在促使他也想这样和戚绵聊天。
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说什么。
还有她的名字是什么呢?
C013这样想着,直到二狗哥哥的一声喊叫让他回过神来,他看见戚绵离开,也赶紧跟了上去。
……
夏天的天黑的很快,赶在天黑之前,戚绵总算是回到了小土庙里。
只是稍微有点惊讶的是,她以为自己回来的已经很晚了,但C013也才刚刚开始做晚饭。
青年黑沉的眼眸认真注视着燃烧的火焰,火红的亮光映照进他的瞳孔里,像被深不见底的漩涡吸收了一般。
戚绵站在他身后,心想自己刚刚回来时,他怎么没有问她去了哪里?
C013也回头看向她,神色有点歉意:“晚饭我弄的有点晚,你饿吗?”
戚绵摇了摇头,安慰地笑了笑。
C013抬眼看着她的笑容,目光停滞了片刻,突然转过身伸手朝着那火堆,他拿出来一截烧了一半的木头,将上面的火焰在地上磨灭后,C013拿着它在另一边的空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你叫什么名字?]
借着跳跃的火光,戚绵看清了那行字,它们整整齐齐地并列在一起,字迹竟然是像书上的印刷体一样,方方正正的,常人很难写成这样。
她的双眼微微放大,一时有点怔愣。
他会写字?
似乎是看出她的惊讶,C013开口低声道:“这几天我去找了几本书,认真看了几遍后,就认得一些字了。”
他话音一转,眉眼隐约透露出些许欣喜:“这样我就可以和你说话了对吗?”
戚绵呆呆地望着他,也不知道是惊讶他的学习能力快好,还是震惊于他会为了自己去专门学习认字。
C013也专注而安静地凝视着她,他只是在单纯地等待戚绵给出她的回答而已。
戚绵眨了眨眼,她终于上前几步,拿过C013手里的木棍,在地上写起字了,她刚快要写出戚字的一半,忽然觉得这个字好像有点难,担心对方不认识,于是木棍移了个位置,她重新下笔——
[你可以叫我绵绵。]
C013的目光落到那两个象征着女孩名字的字上,他的舌尖在口腔里微微颤动,唇瓣小心翼翼地开合,低而又低的嗓音如获珍宝般地开口念出那两个字。
“绵绵……”
戚绵耳朵有点发烫,青年的嗓音总有种暧昧的沙哑感,这本就缩写了一半的名字在他念来更像情人间的亲密称呼了。
“我念的对吗?”C013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看向她的眼眸中尽是温柔的期待。
柔软的唇瓣再次开合,隔着不算太厚的布料,透出他轻之又轻的声音:“……绵绵?”
戚绵看着他,弯起眉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