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24章
这话说得轻飘飘,不是困惑,不是翻旧账,不是讥讽或者羞涩难堪,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在其中。
就像在问天气怎么样,吃饭了吗。
类似这种无关紧要的日常话语。
霍离雪的眼神也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自己听错了,其实她并没有问那晚的事,应该是幻听。
窗户关着,任外界风吹雨打,屋内十分安静。
霍离雪呼吸声很浅,她擡眸看着夏璟怔楞的模样,看见夏璟在听见她问出那个问题时呼吸停滞的那几秒,嘴角淡淡勾了勾,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晚她确实喝多了,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飘忽,但也不至于心大到有人进屋都不知道。
盛景园安保很好,没有业主的允许,陌生人进不来,房门密码除了自己,她只告诉过夏璟。
加上她对夏璟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在对方扶她时,她在混沌中的那分清醒,已经辨别出那是夏璟。
她当时是害怕,想逃走,为什么夏璟要在这种时候来,如果夏璟看见了她失控的样子,看见她放荡的样子,她该如何
对未知的害怕与恐惧只会让她更加失控。
浪潮来得汹涌,霍离雪浑身发软,百蚁蚀心的感觉让她红了眼,根本逃不了。
她连自己都逃离不了,何谈逃离夏璟。
眼圈发红,泪水滑落脸颊,无助地落在对方肩膀上。
霍离雪咬上夏璟的肩膀,血腥味在舌尖扩散,那得多疼,可夏璟依旧抱住她,没有推开。
她在祈求她推开她,不要管她,转身关上门离开,不要窥探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霍离雪瑟缩着,嘴角的泪水和鲜血的味道融在一起,双唇轻轻动了动,无声道:推开我,求你推开我,求你……
仅存的理智逐渐模糊,变成一丝一缕自暴自弃的罪恶。
对方身上的温度,散发出的热气,像是助燃气,像是瘾的着落点,既然没松开,没有走掉,自己这幅样子终究要被看见,再糟糕一点又如何。
失控的边缘,霍离雪的吻落在了她下巴,落在她指尖。
再坏一点,希望夏璟坏一点,不需要怜惜,不需要感情,纯凭着荷尔蒙的趋势,进入,占有她。
粗鲁的,反复的,怎么对她都可以。
霍离雪陷入了自暴自弃的深渊,她拉着了夏璟,想将她拉进来。
低重的呼吸,不断扭动贴近中逐渐上移的衣摆,霍离雪如同夜间盛开诱人的纯白花束,粉白的花瓣上湖水连连。
她在沉沦,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沉沦,做着自己厌恶的事,她抓起夏璟的手,那是一双温暖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比自己的手大些,更骨感些。
抓住时恍惚出现的一秒心安,救命稻草一般的心安,让她片刻清醒,从厌弃中清醒。
她在做什么荒唐事
也就是这几秒的松懈于迟疑,夏璟把手收了回去,起身离开了。
觉得她恶心,要走了
霍离雪闭上眼,紧咬着内唇,双膝张开又合拢。
灯光亮了,她无处可逃,这幅模样毫无保留出现在光明处,出现在别人眼中,霍离雪羞耻到浑身泛红,心脏不断紧缩,缩小再缩小,窒息感涌来。
而突然暗下来的灯光,覆盖在身的衣物像是源源不断的甘霖,让紧缩的心逐渐复原,空气重新涌入,霍离雪大口呼吸着。
她抱着身上的衣物,嗅着上面类似安抚的味道,不再挣扎,从绝望的破坏毁灭中缓了过来。
求救,缓解。
接过夏璟帮忙拿出来的小物件,震动声响起时客厅彻底陷入了黑暗的安静之中。
黑暗是放纵与安全。
在松懈的前一秒,闭眼前睡过去的前一秒,霍离雪在这片黑暗中看向阳台的方向,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就是看过去这一秒浑身放松下来。
从夏璟开门进来,到自己摆脱浪潮这段时间,霍离雪一直是有意识的,她只是不知道她睡着后的事情,夏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醒来后霍离雪看着毫无痕迹的客厅,有些烦恼,日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夏璟,大概是不提这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避免彼此尴尬,保留颜面。
更让她好奇是的,夏璟会用什么态度对她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含蓄问她那晚怎么了
霍离雪马上三十了,性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知道这一点,夏璟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酒后脑子不清醒,想要了,其实也说得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可是在王奶奶的生日宴上,车子等红绿灯那六十秒,到家后她让夏璟进来时对方的拒绝,让她坐下时要她坚持要站着,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时的颤栗。
夏璟的反应太过异常。
该紧张害怕躲闪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
霍离雪心沉了沉,是嫌弃吗
嫌弃屋子脏,沙发脏,还是嫌弃她
这种思绪一旦産生,日积月累堆叠起来的胆战心惊,怕被人发现的恐惧,在人前发作的无地自容,轰的一下如同山崩朝着她压下来。
原本打算绝口不提的事情,她问了出来,如同亲手撕开自己刚缝合上的伤口,不断刺痛自己。
即使此刻她瘾没发作,疲惫极端的窒息感也涌了过来。
这么些年过去,除了在犯瘾时她无法自控,霍离雪已经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了,而这时涌上来的失控,瞬间将她拉回她第一次发作时的状态。
霍离雪清晰记得那天晚上,当时她刚上完课,正准备去实验室找导师,刚走到大厅,一群人围了上来,起哄声不绝,接着一个打扮良好的男生抱着鲜花走了过来,在霍离雪什么也不了解的情况下,单膝下跪向她表白。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太累,没有精力应对这些情况,周围起哄说在一起的人实在是太多,霍离雪被围在人群中,脑袋密密麻麻开始泛疼。
强打着精神,勉强冷静地说: “让开。”
没人让开,都在起哄,起哄让她答应那位男生。
环境太窒息,像一层保鲜膜紧紧裹着她,霍离雪发现自己开始发热,脸在慢慢发烫变红,浑身的力气好似在被逐渐抽离。
起哄的人还在起哄,喊着女神是害羞了吗,快答应他,答应他。
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是位年纪较长的女教授路过此地,呵斥这群人赶紧散开,为难一位女生成何体统。
“老师,我们没胡闹,是在表白!”
“表白有这样表白的,我看着像讨债的,赶紧散开。”
霍离雪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感激地向那位老师说了声谢谢后,立马走向了卫生间,关门反锁。
不懂为什么突然这样,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可毕竟二十几的人,隐约能猜出自己怎么了。
和夏璟的第一反应一样,被谁下药了
浑身开始发颤,她不敢轻举妄动,咬着牙硬生生扛过去,汗水将头发都浸湿了,走出卫生间,经过教学楼大厅时,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那短短几步,霍离雪在害怕,如同惊弓之鸟,怕有人注意她,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觉得异常。
时至今日,霍离雪时不时也会想,如果当时那位教授没出来解围,她走不出人群,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霍离雪发现夏璟紧张时会有一个反应,手背上的青筋会凸起,变得十分明显。
片刻后,她将视线从泛起青筋的手背移到对方的肩膀上,那晚咬的厉害,应该很疼。
夏璟此刻愣住了,喉咙有些紧缩。
那晚为什么没帮她
夏璟张了张嘴: “我……”
鼻尖上冒出些汗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在这安静的几秒里,霍离雪看着她的眼睛,其中什么情绪都有,紧张恍惚不知所措,唯独她没看见恶心。
真挚的眼神像是雾蒙蒙一般,在明亮的灯光下,双睫颤动。
霍离雪轻呼一口气,莫名有些不敢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放过对方的同时,也放过了自己,笑着说道: “问你话啊,愣着干什么,不记得了上周三晚上,在巷子口吃完面,我让你帮我拎包,你不仅不帮忙,反而丢下我走得飞快,忘了”
闻言,夏璟浑身松懈下来,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消退: “没有忘。”
她还以为对方问的是醉酒那晚的事情,万幸自己没胡乱开口。
霍离雪轻哼一声: “所以你那晚为什么要突然走那么快”
夏璟想了想: “我腿比较长。”
“怪我腿短”霍离雪目露危险。
夏璟: “我没说。”
“没说什么”
“你腿短。”
霍离雪似笑非笑: “这不是说了吗”
夏璟:……
这也行
霍离雪见她吃瘪的样子,笑了起来。
夏璟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没事我就先走了。”
霍离雪嗯了一声,房门打开又合上,屋内恢复了安静,她静静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片刻后拿起手机快速下单了一张同款沙发,并且加了钱,让卖家尽量送来。
从冰箱里拿出一大袋冰块,带进浴室放到浴缸里,注满凉水,等冰块融化后躺进去,以极端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马观花细数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能百分之百确定一件事情了,她并不抗拒和夏璟的亲密接触。
在犯瘾时,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不仅不抗拒,甚至想更加地靠近。
霍离雪往后仰了下,闭上眼睛,冰凉的水让她颤抖时,脑子里闪过夏璟抱住她时的温暖。
霍离雪是理智的人,泡冰水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并不想感冒发烧,几分钟后起身去冲了热水澡,让身体的温度恢复。
她不会主动做伤害身体的事情,除非这件事能换取更大的收获。
系好浴袍带子,出了浴室,正好手机铃声响起,是张秀溪打来的电话。
霍离雪声音温和,接听: “外婆。”
张秀溪: “小霍睡了没啊,我吵着你休息没”
“还没休息,时间还早,”霍离雪单手拿着拍子擦头, “您怎么也没休息,出什么事了”
张秀溪笑: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穿多大码的衣服,快入冬了,我闲着没事,打算给夏璟织毛衣,一并给你织一件,想问问你穿多大码,喜欢什么颜色,采购毛线的工作人员好一起登记。”
给她织毛衣
霍离雪怔楞几秒,好像从几岁起,她就没穿过别人亲手织的毛衣了,也没人给她织,心口忽然痒了痒,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不过张秀溪年纪大了,同时织两件眼睛压力应该会很大,霍离雪欲拒绝: “不……”
张秀溪打算: “可不能决绝我啊,我闲着没事,得找事情消磨时间,你就当帮我,别嫌弃我的手艺就行了。”
霍离雪呼了口气,张秀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好坚持推脱,报了自己的尺码。
“颜色呢,想要什么颜色”
“您帮我选吧,您选的颜色一定很好看。”
张秀溪笑得合不拢嘴,夸完霍离雪,开始吐槽夏璟: “我这个外孙女真是的,你不知道她,每年给她织毛衣,不是挑剔颜色,就是挑剔款式,气死人了,我真想把毛线球塞她嘴里堵着。”
霍离雪听得眼尾弯弯: “说不定她是口是心非,其实很宝贝您织的毛衣。”
“她确实有点口是心非,”张秀溪笑了笑, “我悄悄告诉你,今晚吃饭的时候她还提醒我不要给你夹有香菜的菜。”
霍离雪眨了眨眼: “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就说她很喜欢你,她还不承认,”张秀溪也很喜欢霍离雪,自然希望夏璟和霍离雪关系好,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去休息吧,虽然年轻,能不熬夜就不熬夜。”
挂断电话,将头吹干,霍离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是今夜的洗澡水太热,还是别的原因,平常手脚冰凉的她,此刻浑身暖呼呼的。
悄悄让张秀溪别给她夹有香菜的菜吗
明父明母和她相处多年,也没注意的事情。
霍离雪瞥了眼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夏璟还疼不疼,应该咬轻一点的。
闭上眼前,霍离雪下了决定,也不再去纠结夏璟对她是何种态度,无论夏璟对她是不是厌恶,无论自己对于那个温暖的怀抱到底有多向往。
属于自己的深渊,她自己承受就好,不愿拉夏璟进入这片泥潭。
夏璟应该是干净向阳,乐观而充满能量。
夏璟像没了电量一样坐在院子里吹冷风,从霍离雪那里回来后一直坐在这里,像坐过山车一样,这几天过得起起伏伏。
莫名有些后怕,如果霍离雪没有醉酒失去那段记忆,今晚问的真的是那晚为什么没帮她。
该作何回答
夏璟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该,不能。
霍离雪平时虽然在她面前没有大人样,时不时调侃她,自由散漫不拘小节,但绝不会平白无故在醉后与她发生那样的关系。
从前便是这样,她一直不太看得懂霍离雪,觉得霍离雪明媚的笑里面,温和的笑里面,藏着其他东西。
那是霍离雪的一部分,即使那部分很神秘,她也应该尊重这份神秘。
只是……
夏璟面露困惑,拿出手机搜索假如真被下药了,当事人是什么状态
答案五花八门,让人分不清真假,秉持着严谨的态度,夏璟花了几十块钱,网上付费咨询了一位专业医生,给出了详细的回答,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去医院。
字都认识,但夏璟不能感同身受,觉得霍离雪有几分像,又不太像。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一定不是欢愉的状态。
不是欢愉,又是什么
夏璟叹了口气,觉得这几十块钱白花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一声,曲筱宜发来的消息: 【哈哈哈哈太舒服了】
夏璟不明所以: 【】
曲筱宜: 【就是那事,今天太舒服了】
夏璟:……
【礼貌否】
曲筱宜: 【这不是和你分享嘛,上次你不是问我春梦嘛,你又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了】
夏璟: 【一直不感兴趣】
曲筱宜不信,夏璟问: 【这个点不是深夜吗,你为什么抽空给我发消息,不应该去忙】
曲筱宜: 【白天睡了一天,刚起床】
睡了一个白天太夸张了。
夏璟: 【玩物丧志】
曲筱宜辩解: 【今天是例外,不是每天都这样,这不是周末嘛,我和她买了点带催*助兴作用的香薰,别误会,是正经店买的正经産品,就成这样哈哈哈哈】
香薰
夏璟若有所思: 【给我一个连接】
曲筱宜: 【】
【你拿来做什么】
夏璟正经回答: 【做实验】
曲筱宜狂笑,搁这里假正经,该尊重朋友的隐私,她也不多问了: 【我还有新的没用,估计也用不了那么多,明天你来拿】
夏璟: 【也行,谢啦】
确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第二天上完班,夏璟就去理工大门口拿香薰了。
曲筱宜撞了撞她的肩膀: “你真有情况瞒着我啊”
夏璟也解释不清楚: “没有,我真的是拿回去做实验。”
“好,对,做实验,”曲筱宜根本不信她, “你做实验之前最好先喝点酒,微醺状态点上香薰,效果更好。”
虽然曲筱宜口中的实验,和夏璟口中的实验不是一回事,但夏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酒后效果很好,而且那日霍离雪也喝了酒。
为了更好的模拟出霍离雪那日的状态到底是什么,回去的路上,夏璟去超市买一小瓶度数适中的白酒。
夏璟洗完澡坐在客厅沙发上,透明玻璃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剩馀的一大瓶放进冰箱。
而后把香薰点燃放在茶几上,微黄热烈的火苗燃烧起来。
夏璟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大概两分钟后,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开始喝酒,白酒味道不是很好,辣喉咙。
有些后悔了,应该买贵一点的,便宜没好货,太难喝了。
咬着牙一口闷,夏璟喝酒量可以,不容易醉,但喝酒上脸,片刻后脸就红了。
栀子花香还是栀子花香,怎么还没感觉,再点一根香薰。
曲筱宜买到假货了
霍离雪敲了几下门,没人打开,猜想夏璟可能在洗澡,从包里拿出钥匙打院门,客厅开着灯,有人在家。
踏着高跟鞋走过去,走到门口: “夏……”
话音止住,咽了咽喉咙,呼吸顿了几秒。
霍离雪很少被什么人吸引或者惊艳到,而此刻,她看到的夏璟是什么样子。
学识渊博的她,此刻有些词穷,找不出准确的词描绘夏璟此刻的模样。
满面绯红如雪上梅,媚眼如丝千万缕。
霍离雪不由自主喉咙滚了滚,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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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小夏:不拉我是吧,自己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