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妈的裁缝店。”
宋晚意尽量捏小声音,朝右侧那间被打砸凌乱的老店指了指,“出事了。”
李疏鸿是记得许妈的,当初他去宋晚意家找宋父答疑解惑时,就总碰见那个手脚麻利做事认真的妇人。
“许妈在这?”他意动,跟着宋晚意去店里搜索。
“宋家出事后,所有下人都遣散了,我本想让许妈去李家照顾你,可惜没找到人。”
“她身子不太好了。”宋晚意埋头清理缝纫机下绞成一团的破布料子。
“肯定是有人蓄意报复,许妈才搬来这里不久,昨天我还跟她见过。”
店里空无一人,渐渐昏暗的光线,将宋晚意那颗不安的心拉扯着往下沉。
场面虽乱,可无打斗受伤的痕迹。
李疏鸿耳根微微一颤,想也没想直接牵起她的手,“去公安局报案。”
不料两人刚跑到巷口拐弯处,七八个手握棍子的壮汉齐齐奔向这边。
“跑!”宋晚意拉着李疏鸿往反方向躲,记忆中对于这个巷子的点点滴滴在一瞬间涌上脑门。
晕眩刺痛,让她险些踉跄跌倒。
李疏鸿揽上她肩几乎是钳制着她往前跑。
“怎么了?”风声卷着喘气声扑进宋晚意耳膜。
耳蜗里嗡嗡响个不停,她指着左前方说道,“那边有个狗洞,当年家里养的来福刨出来的,咱们可以从那进去躲一躲。”
李疏鸿眉头紧皱,时隔两年,那个狗洞是否存在尚且未知,可当下,似乎找不出更好的藏身之处了。
再往下跑,就是死胡同。
“我….我爸当初叫许妈把洞填了,我求她给来福留条路,然后许妈就找了棵松树种在这里挡住视线。”
那个洞藏在茂盛的野草背后,足以让两人钻进去。
然而宋晚意刚踏进宅子,脑中便像塞了台搅碎机,将所有器官统统碾磨重组。
痛,痛到深处是麻木。
她来不及呼唤李疏鸿,直直朝后倾倒。
头顶的天似被擦干净,徒留一张墨黑的纸。
往事像一幅幅简笔画在纸上掠过。
宋父曾师出某李姓名师,十年内乱,他带着妻儿躲到这个偏远小镇,企图在乱世寻求一处祥和安生地。
后来,宋父结识了还是地主的李斯行,两家来往密切。
年仅十岁的李疏鸿来宋家拜入宋父门下学识字学算数,扎冲天鬏的宋晚意捣乱让来福追着他咬……
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晚意?晚意?”
脖子被轻轻拍打,眼前的图画忽然闪变成雪花样,龙卷风似的旋转,最后被悬在枝头的弯月吞噬。
“晚意!”
睁开眼,李疏鸿着急关切的脸浮在半空。
“怎么了?”她想说句话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疼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我这是怎么了?”
李疏鸿竖起手指按在她唇上,“那些人还在外头,你一踏进来就晕倒了,是不是不舒服?”
在宋晚意倒下的那一瞬,他从未有过这种悲怆的失去感,好像胸口处刚垒起的山脉顷刻间崩塌成土。
他早就晓得此宋晚意非彼宋晚意。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李疏鸿,差点跪下来向李家宋家的列祖列宗祈祷。
“咳…..我也不知道。”宋晚意勉强扯动嘴角,“就是,就是头痛,不过我好像想起些东西来了…..”
李疏鸿的唇抿成条线,“想起什么了?”
“咱们小时候的事,我让来福咬你,然后我爸罚我抄书……”
“都多久的事了。”
他心底滋味难嚼,只能拿掌心贴在她额心,“还疼么?”
宋晚意眨巴着眼,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股委屈劲儿来。
“疼……我记得在偏厅有个通道,可以通向镇边的老杨树。”
“只是不晓得当初抄家时,有没有人发现。”
虽摸不清为何原身的记忆会在此刻翻滚而来,可赶早不如赶巧,偏偏恰是这一环,救了两人一命。
李疏鸿背着宋晚意寻到她口中的地下通道,好在位置不起眼,两年前宋家被抄,无人注意到床角放脸盆架的烂木头,竟是开启床底通道的机关。
“我爸当年觉得这个位置离镇中心远,能落得清净,后来才知道也方便挖地道。”
夜色滚滚,老杨树枝繁叶茂,蛐蛐声一浪盖过一浪。
宋晚意按着太阳穴,眺望屹立在远处的山峰,“或许……我爸妈当初也从这条过道逃了呢?”
李疏鸿听着她略带鼻腔的声音,心事重重。
“或许吧。”他背着她绕小路往回走,“当初我已经去了部队,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有时间我找小周打听打听。”
“就是不晓得那几个人是谁找来的,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抓去坐牢么。”
李疏鸿吸了吸气,尽量让自己步伐更平稳,“没准是比镇上公安局权势更大的,不屑这点警力。”
宋父一生清廉正直,若是结仇,应该就是在来镇上之前,而宋晚意当初还是个襁褓婴儿,肯定也不知事。
事情兜兜转转,好似又回到起点。
不,收获是宋晚意想起曾经的事了。
那这个宋晚意是谁?
“李疏鸿?”
耳垂被轻轻捻起,宋晚意凑在耳边又喊了两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一会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回局子。”
宋晚意笑起来声音如铃响。
“回局子啊,说来真奇怪,出了宋家的宅子我的头好像就不那么痛了……”
“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李疏鸿睨向地上两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我们营有个兵曾经也喊头疼,开始没当回事,后来检查才知道被个弹壳弹进脑袋,可惜隔太久取不出来,年初就死了。”
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不高,后世一个小手术搁在当下,恐怕就是生死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