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鸿去偏房检查了一番,再出来时,天边最后一丝亮光已沉底。
“都被人翻动过,不过我从部队里带回来的东西,没人敢动。”
气氛萧寂,不多时,蟋蟀鸣从屋后传来。
宋晚意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
可现下,谁都没心思去折腾点果腹之物出来。
她干脆拿手捧了凉水喝,从舌根一路沁到小腹。
“咱们去找书记吧,这事应该要个说法。”她提议,唇角还挂着两滴水珠。
李疏鸿在石阶上坐到腿发麻,宋晚意站在昏黄的钨丝灯下,五官柔和灿烂,像开在暮色里的向日葵,摇曳生姿。
私藏古物被发现,是有可能构成犯罪的。
永远沉稳淡定的李疏鸿,在这一瞬间,忽然害怕起来。
倘若李家真的藏了东西,这一罪行落实,宋晚意后半辈子就砸他手里了。
酝酿好思绪,他站起身,半个身子藏进黑暗里,“你在家里等我,偏房里还有我带回来的饼干,你拿来垫一垫。”
宋晚意半颗心都被那捧凉水浇冷了。
她跻身挡在他面前,骄傲仰起头,“什么意思?是想丢下我自己去?”
“晚意,我不是…..”
“不是就好,你等我洗把脸一起去。”
她不能允许李家出事,她这个蚂蚱早就跟李家捆绑在一起,李家吃挂落,对她有百害无一利。
哪怕是为着自己的未来,她宋晚意都必须去搏一搏。
许是因为李家的事,跳蹬村今晚熄灯得格外整齐。
夜色下,两人身影被月光扯得老长。
李东平家住跳蹬村村口,宋晚意去敲门时,响应她的,只几声狗吠。
隔壁骂咧咧出来,语气颇为烦躁,“敲敲敲!赶死啊!大晚上不睡觉吵吵什么!”
认清是李疏鸿后,她一脚踢在墙垣根上。
“别敲了!你李家的人谁敢见!收拾收拾东西赶紧离开跳蹬村!省得全村子都沾了你家的晦气!”
门闩叩得震天响,险些扑了宋晚意一脸灰。
李东平是打算装死躲过去了,闹成这样,也不见他屋里喘个活气。
宋晚意拍了拍手,扫到李疏鸿隐隐滚动的喉结。
她拿手肘怼在他腰间,下巴指向墙根下的一截圆木。
“用这个撞开。”
李疏鸿在部队里练就一把子力气,仅三下,李东平家的院子门就被撞了个窟窿。
宋晚意声音洪亮干脆,“李书记!你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啊!李家老大都还没回来,你就把咱家给抄了!今晚我和疏鸿没地方去,就来你家将就将就!”
灯“啪嗒”一下亮了。
李东平的媳妇赵雪梅边套衣服边出门,嘴里骂的全是国粹。
待她走近,看到门上那个窟窿时,尖叫声刺破云霄。
“赵婶,你这睡得挺沉啊。”宋晚意眼睁睁看着她脸色由白转青,“我和疏鸿睡哪间?”
赵雪梅头一回听到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这个年代,出去住旅馆夫妻想要住一间都得考虑影响的好坏。
哪家小媳妇会像她这样义正严辞要求跟男人睡一起。
何况她也不是来接她俩进去落脚的。
“宋家妹子,你要点脸好伐!是你家背着我们队私藏古董,当初登记上交的时候你家老爷子舍不得呗,好在现在不搞连坐,不然跳蹬村都要被你家给连累了!”
宋晚意正了神色,“证据呢?举报的人是谁?”
“那我怎么晓得!人一早拉去局子里了,要找人去镇上!别来我家撒野!”
话音刚落,从屋里跑出个老太婆,宋晚意隐约记起那是赵雪梅亲妈罗萍。
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腿脚却利索,端着盆水冲过来,一股脑泼在门上。
窟窿不挡水,在即将要跟宋晚意那张娇俏脸蛋来个亲密接触时,李疏鸿抽身挡在跟前。
罗萍将搪瓷盆砸得哐当响,声音尖锐刺耳,“滚滚!你要真有本事就去镇上闹!也不知道李家造了几辈子的孽摊上你们这家人!”
“再来瞎嚷嚷,当心我弄死你!”
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泼。
跟守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杵在门后,叉着腰,目眦欲裂。
宋晚意蓦地笑了。
她挽过李疏鸿,将他胸口上沾染的水渍抚掉,又细心捋平袖子上的褶皱。
宛然一副夫妻恩爱浓情图。
“疏鸿,别担心,咱们去镇上看看,等查明事情真相,再风风光光把家里人接回来。”
画风转变,轻柔温腻的嗓音在这样场合下格外突兀。
李疏鸿脑子宕机,任由她挽着往外走。
宋晚意叹气,“我突然发现还是你好,不像有的男人,只会把女人推出来挡事。”
“是男人样没有了,又做不成女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音刚落,李东平赤脚跑出来,脸色涨成紫红。
无奈那两人已踏进夜色里,潇洒留下两道背影。
心底邪火无处发,他一脚踹中地上的搪瓷盆。
赵雪梅后知后觉的委屈,刚才宋晚意演绎的夫妻恩爱图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再看看李东平,当真是个软男人,好似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会怂恿自己出来挡。
越想越梗,“你跟我发什么癫!有脾气你追上去啊!什么事都要老娘给你擦屁股,废物…..”
“啪-!”
巴掌滚到脸上,赵雪梅差点咬了舌头。
望向李东平的眼神只剩下淬毒的狠,“李东平,狗娘养的!老娘弄死你!”
村口,宋晚意憋笑憋得双肩直颤。
“这个李东平,软面条一样立不起劲儿,今晚他家保证热闹得很!”
她笑起来唇角俏丽,堪比林间狡黠的小动物成了精,眸底流淌的星光叫人跟着心情舒畅。
李疏鸿因赵雪梅的话挤压而来的烦郁一扫而空,“是啊,干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