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黯淡,似风雨欲来般阴云压境。
黑夜之下,山野荒林,众多身影脚步匆匆。
众人屏息凝神,灼灼目光游离在为首之人的挺拔背影。
洪广山,镇山派的首徒大弟子,年纪轻轻便是明窍强者。能有此人带队趁夜剿匪,着实再安心不过。
他们中虽同有来自大门派的门徒、亦有安州县捕快,但山匪凶恶,甚至有魔门潜藏,终究心怀忌惮。
而如今有洪广山鼎力相助,此行定能畅通无阻。
“前面,便是山匪窝点。”
洪广山脚步微顿,剑目精芒闪烁:“诸位兄台若遇危险,还请速速退下,莫要强撑。”
“谨记少侠吩咐。”
“若在山中寻见所谓异宝,切记小心,千万不要随意触碰。”
随队武者中有人哂笑道:“洪师哥,关乎这异宝之事,不妨有能者居之,如何?”
洪广山微瞥一眼,颔首道:“就依师弟所言。”
他拔出腰间佩剑,正欲率先杀入谷内,可身形却陡然一滞。
——似乎,有一道婀娜女子身影在前方山路缓缓浮现,寒风抚动,林叶沙响。
一步、一步,朝着众人方向逐步前行而来。
“咦?”众人都暗觉惊奇:“这黑夜山中,哪来的妇人?”
但洪广山却死死捏紧佩剑,逐渐瞪大了双眼。
...
秋夜下,寒风凛然。
距离诡异无比的‘女声齐奏’后,过了不知多少时辰,窗外天色都已漆黑一片。
“呼...”
宁尘浑身是汗,勉强坐起,额间青筋未平,一脸的恍惚疲倦。
他初时虽几欲晕厥,但强忍至今,总算恢复几分清醒。
而且,那些阴冷莫测的女声已不再响起,消失的无声无息。
但,他十分确信,自己身上定然出了大问题。
“难道,真有什么神鬼附身不成?”
宁尘抹掉满脸冷汗,扶额喘息不止。
热息穿过肺腑、湿透衣衫带来一丝寒意,令他头脑逐渐冷静。
“那些声音很是高高在上,好像在说什么功法...还有何系统?”
等等——
宁尘心思急转,眉头紧锁,试探着念叨了一声:“系统?”
“......”
没有反应。
正当他暗暗泄气之际,一丝异动蓦然浮现。
“呵呵~”
笑声骤响,虽悦耳清脆,却让宁尘面色一惊,下意识提棍防备。
但他很快意识到声音来自脑内,连忙扶额:
“是谁!”
“常人遭此冲击,可得在床上躺个数月才行。”
脑中的女声绵柔婉转,隐含媚意,甚是撩人心弦。
“原以为你会昏死几日,没想到还有几分毅力,值得夸奖。”
“你...”宁尘脸色一阵变幻。
果然不是自己的幻觉,当真有‘人’在。
“你现在应该有满腹困惑想问,是么?”女声妩媚道:“我能帮你解惑一二。”
宁尘小心翼翼地站起,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有声音出现在我脑袋里?”
“我是谁?”
女子话中满是笑意:“你如今就紧紧抓着我的身子,还问这蠢问题?”
“你的身...”宁尘面色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
双掌中,握着家中用了多年的烧火棍。
他心底刚生疑惑,但愕然发现烧火棍上浮现皲裂,焦黑破碎,隐约露出盖在锈碳污渍下的轮廓。
“这究竟是——”
“是刀。”
女声悠悠道:“蒙尘百年之久,终得现世之日。我便是藏于刀中的真灵,借此刀,才能与你在心识中交流。”
宁尘面色凝重,试探着扫掉焦炭尘土,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丝漆黑刀锋。
这跟铁棍明明用了那么多年,怎到现在才发现内部异状。
暗恼之际,他心头一动,沉吟道:“这么说,我刚才在脑海中听见诸多声音,都是因为这柄刀?”
“不。”
但,妩媚女声却矢口否认:“只有我来自此刀,其他声音与我无关。”
宁尘惊异间,就听见女声悠然道:“那些声音全都来自于你体内。”
“我?”
“或许是你小子天赋异禀、又或是单纯倒了霉运?”女声妩媚一笑:“出现在你脑内的存在,各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想杀你,不过弹指一瞬。”
宁尘神情微变。
但,他并没有因此失了冷静,而是顺手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再度点燃火炉。
见炉中柴火渐燃,暖意浮现,宁尘神色沉着道:“她们,应该都是所谓的魂魄,寄宿在我体内。而且现在还...杀不了我。”
女声略带惊讶道:“你这小子,倒有些沉稳心性。”
“看来我猜的没错。”
“你赌对了。”
女声玩味道:“她们如今的确都是死后残魂,又刚刚苏醒,还杀不了你这宿主。
但再过段时日,待魂力恢复,就能将你反噬取代,成为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至少,我现在算是安全。”
宁尘不着痕迹地暗松口气,依次将厨房中熄灭的灯烛一一点亮。
亮光重新充斥四周,也让那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消散不少。
“不过,她们为何只说了一句话,直到现在都没再出声?”
“呵呵。”
女声嬉笑了起来,隐含讥嘲道:“她们魂魄刚复苏,尚无法观测外界,只能与你的神魂勉强沟通几句。况且经历此番混乱,你觉得她们就不会提起几分警惕?”
宁尘听得一愣。
但心思急转间,他很快露出古怪之色。
难道说,刚才那么多女声突然响起,并非故意为之,而是单纯凑巧。
这种状况,反而让自己体内的十来位女子全都...被相互‘吓’到了?
“她们怎会知晓,你体内竟有如此多同僚。”妩媚女声哈哈笑道:“她们魂魄虚弱,难以试探各自深浅。如今骤然听见那么多陌生声音同时响起,猛遭惊吓,定是警惕戒备万分,哪还有心思再耗费宝贵魂力与你沟通。”
宁尘捏了捏眉心,再看向手中的‘烧火棍’。
“那你又是如何?与她们一样,想来占据我的身体?”
“我?”其声线骤然一冷,阴森道:“我当然是要吸干你的血、吞噬你的魂魄,成为我重现魔威的祭品。”
“......”
若有若无的煞意在脑海萦绕,丝丝寒意又再度浮现。
“姑娘说笑。”宁尘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从锅中逐渐沸腾的热水中舀出一碗。
旋即,他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笑容:
“姑娘要不要现身,与我坐下喝杯茶?”
“......”
脑中声音顿时一静。
此女沉得住气,没有动怒。
宁尘笑容渐止,恢复平静,娴熟流畅地泡起茶。
片刻后,妩媚女声才再度响起:
“你这小子,该说你无知无畏,还是莽撞无谋?”
“不妨称为随遇而安?”
宁尘调侃一声,眼角微瞥,暗中试着松开握住烧火棍的右手。
若此刀离手,不知此女的声音还会不会——
“不必试探了。”
妩媚女声淡然笑道:“我虽是刀中灵,但如今已附身与你。心魂相连,哪怕你将此刀丢到天涯海角,我照样能与你说上话。
换言之,你我间可是同生共死。”
“...姑娘无法现身?”
“与你体内的那些女人一样,我如今魂力尚弱,能说上话已是尽力。兴许等你将来修为强横之际,我能分得一杯羹。”
女声调笑道:“刚才只是吓唬一二而已,若害死了你,我可得与你一同魂飞魄散。”
“我该如何信你?”
“你,又为何不能信我?”
意味深长的话语回荡脑海,宁尘刚想再出声试探,但神色却猛然一滞。
他哑然发现,自己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抓住了烧火棍,并极为流畅地一转手腕,将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你——”
“我魂力虽弱,但操控你的身体还是简单。”女声幽幽道:“我若真要杀了你,如今就足以捅穿你的心肺,让你血溅当场。”
宁尘脸色无比难看,眼神闪烁不定。
直至那股诡异的‘掌控感’消失,右臂知觉才重新浮现,缓缓将烧火棍放下。
“如何?”
脑内女声低语道:“我可没必要与你...嗯?!”
可话音未落,却见宁尘陡然双手握住烧火棍,面色一狠,当即朝自己的心口重重捅下!
“......”
尖头距离心口不足毫厘之间,已然生生停滞。
感受着再度浮现的‘掌控感’,宁尘略微发白的面庞才浮现一丝笑意:
“姑娘的反应还挺快。”
“你这小子!”脑内女声冷哼一声:“想寻死不成?”
“姑娘来的突然,更有鬼魅手段,我可就只有这条性命能赌一赌。”
宁尘颤抖着挪开尖头,扯动嘴角,嬉皮笑脸道:“如今说来,姑娘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想到,你还挺油嘴滑舌。”
“只可惜姑娘如今显不出身形,不然我还想当面给姑娘敬杯茶,好好感谢一番。”
宁尘嬉笑回话,同时暗中吐息,缓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看来这所谓的刀灵,的确对他没有歹意。
——至少,现在是如此。
但此女能办到这种事,体内另外十来名女魔头,岂不是各个都能随意拿捏他的性命?
脑内女声沉默片刻,似反应了过来,莞尔道:“你想试探我是好是坏,现在可得到了结果?”
“姑娘的确人美心善,是我疑心太重,还望见谅。”
宁尘讪笑告罪一声,趁机喝了口温茶,肺腑渐暖,心思愈发沉静。
他勉强扯动嘴角道:“但姑娘此番突然现身,又是为了什么?”
“被困那么久,哪还有何‘为什么’,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再寻得一位合适的传人。”
脑内女声暧昧道:“只可惜,我今晚寻得的传人委实孱弱,似乎连入门武者都算不上。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小心谨慎。”
虽话中带讽,但其语气实在婉转酥麻,倒叫人升不起恶感。
宁尘轻声道:“姑娘可要换位人选?”
“不必妄自菲薄,即便你修为弱小,但只要受我指点,总会一鸣惊人。”
“我在武道一途并没有天赋。”
“此事,你拒绝不了。”
脑内女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附身于你的十来位存在,各个都是惊天动地的魔头。她们如今一声不吭,皆因相互戒备。但只要时日一久,魂力恢复,便是你一命呜呼之际。”
想到刚才被随意操控身体的无力感,宁尘眉头微皱,道:“姑娘的意思是,我已无其他选择?”
“要想活命,你要做的就是拜入我门下,速速随我修炼。”女声语气渐渐严肃道:
“唯有踏入先天境界,稳固心识,你才有底气制衡一二。若不然,你的小命便任由旁人随意拿捏,生死难料。”
“......”
宁尘神色凝重。
此事,他的确无法拒绝。
突如其来的致命危险落在头上,他要想活命,眼下别无二法。
不然,哪天入睡时,稀里糊涂地提刀往自己心口一捅,怕是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这所谓刀灵同样来路不明,哪怕以性命试探了一回,但贸然对其放松戒备——
“横竖都是一死,不妨试试?”脑内女声轻笑道:“至少对你无甚坏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九怜。”
脑内女声莞尔道:“至于此刀,名为厄刀。”
宁尘咧了咧嘴:“姑娘名字不错,只是这刀名有些吓人。”
“毕竟是一柄魔刀,总归得唬人些才行~”
“那我的名字是...”
“宁尘,我知道。”
九怜狭促道:“我虽前几日刚苏醒,但能听得见这小茶馆内的动静。”
宁尘心头微紧。
但略作回想,这几日自己并未做过古怪之举,心下这才暗松几分。
他正想细问其来历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声。
“——宁公子,你可在家?”
温软女声同时从门外响起,似有秋风呼啸。
宁尘神情一怔,放开手中下意识握紧的厄刀,有些迟疑地走出厨房。
叩叩叩——
敲门声依旧在响,恍若催命钟声。
宁尘犹豫片刻,还是咬牙上前,将小院后门一把打开。
旋即,一位身着布衣黑裙的美妇映入眼帘,手中幽灯摇曳。
其体态丰盈,浮凸婀娜,看似简朴的衣裙下可见腴美。素颜朝天,不施粉黛的熟媚容颜流露担忧,水眸轻眨,更有几分勾人风情。
宁尘笑着拱了拱手:“程夫人,今晚有何事上门?”
眼前这丰腴曼妙的妇人,是隔壁邻居,街坊邻里都称其为程三娘。
此女性子温软亲和、善解人意,两家间不过两墙之隔,关系颇为不错。
“宁公子身子不适,也不曾与奴家说说。”
程三娘端着莲灯,袖下玉手轻攥,一副蹙眉嗔怪状:“刚才听旁人提及,叫奴家担心不已。”
宁尘心思一动,很快笑道:“只是这几日休息不好,小事而已。”
“怎会突然休息不好?”
程三娘语气虽温软绵柔,但脸上却有长辈威严。
其丰腴身姿前倾靠近,美眸含嗔,娇哼道:“不如奴家带你先去见见大夫,早些治好。要是拖拖拉拉的,小心落下病根。”
“程夫人多虑了。”
香风扑面萦绕,宁尘只得打哈哈道:“其实是我这两日难得起了练武之心,在家中多练了几回家传拳法,这才将自己弄的又困又累,几日后自然无妨。”
程三娘狐疑审视一番,低吟道:“当真无事?”
“放心吧。”
宁尘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这体魄可硬朗的很,程夫人家中有何重物要搬,继续叫我过去帮忙便是,我现在就这把力气还有点用处。”
程三娘这才抿唇浅笑,温柔细语道:“宁公子可别妄自菲薄了,你这人可机灵着呢。别当奴家看不出你平日那些小心思。”
没等宁尘干笑两声,这邻家妇人便轻拢胸前垂发,柔声道:“既是练武操劳,宁公子今晚就早些歇息吧。明早奴家多做份炖汤送来,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咳、夫人也不必那么的...”
“前几日买多了鸡鸭,就当宁公子帮奴家分担一二,免得浪费。”
言至此,程三娘又犹豫片刻,压低嗓子,小声道:“还有一事,奴家想提醒宁公子。”
“何事?”
“这几日,宁公子最好不要出城,免遭祸患。”
宁尘心头一跳,连忙道:“夫人难道知道了什么?”
“是啊。”
程三娘微微颔首,媚颜上满是不安。
“我听说,城外发生了些惨事。”
“原来...”
宁尘暗自松了口气。
他露出温和笑容,安抚道:“我听邻里说过,城外可能是些山匪作祟。
但如今官府已颁了令,召来许多声名显赫的武林豪杰,甚至还有镇山派的洪少侠等人前来,这几日应该便能解决妥当,程夫人不必太过紧张。”
可程三娘却连忙摇头,脸色发白的揪紧衣袖,道:“奴家知晓有很多武者前去城外探索,也知晓那洪少侠的鼎鼎大名。可、可是...今晚刚刚又有变故。”
宁尘听得隐觉不对劲,眉头渐皱。
这程三娘平日温婉如水、亦是大方矜持,何曾露出过这般紧张兮兮的模样。
他立刻追问道:“究竟是何异事?”
程三娘看了看两旁,压低声音道:
“洪少侠,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