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目套餐的米饭一团团的,有的冷,有的热。米饭上面的桃红色鱼松甜的让人以为是把砂糖直接染成了桃红色,鱼松旁边的炖笋是浓浓的酱油味儿,旁边的菜叶则是很咸。
羽弦稚生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觉得不好吃。
“吃我的这一份吧。”宫本雪子把她点的豆腐皮套餐推到他的面前,然后把羽弦稚生吃了几口的饭要了过来,小口地吃着。
“雪子不嫌弃我脏么?”羽弦稚生低头看着她的那份饭。
宫本雪子刚舀起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脏?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两个人的关系这般自然。
羽弦稚生也拿起勺子,吃她的那份套餐,用的是她的勺子,她的快子,味曾汤也是喝了一半的。
他瞬间就大彻大悟了。
如果宫本雪子问出同样的问题,他也会感到同样的困惑。
他为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感到欢喜。
“味道怎么样?”他抬头问。
“太甜了。”宫本雪子捂嘴咀嚼着,“你觉得我的那份呢?”
“太辣了,我喜欢辣。”羽弦稚生说。
“刚好,我喜欢甜。”宫本雪子开心地笑了。
旁边有一对情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跟服务员点了同样的套餐。
“以后也生一对那样可爱的孩子吧。”情侣中的男人看着羽弦稚生和田空葵说。
“啊,我们能做到么?”穿着和服的女人惊奇,扭头看着宫本雪子。
羽弦稚生的套餐里还剩下一个冰淇淋。
他伸出小舌头,刚舔一口,就被宫本雪子给拿走了。
“冬天不要吃冷物,对你的肠胃不好,以后都要这样做,可以答应我么?”雪子认真地看着他说。
她在管我,她在管我,她好可爱。
“遵命!”羽弦稚生肃然起敬。
在他舔过的地方,她将冰淇淋咬了一大口。
并不是她想吃,而是担心浪费。
吃完了饭,宫本雪子从包里掏出口红补妆。
她只补了唇珠附近的一点,女人一般这样涂口红,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嘴唇显得更小,但她不是,她的嘴唇本就精致可爱,是为了节省口红。
“涂完了再给你买,没必要那么扣。”羽弦稚生笑着说。
宫本雪子瞪了他一眼,很可爱。
从饭店里出来,三个人继续在县城里闲逛,享受过年的愉悦。
道路两侧是各种摊贩,售卖的是各种各样好玩的玩意儿。
羽弦稚生这一路上玩了很多新鲜东西:用枪打彩色气球、套圈、买了几个看起来很假的琥珀,还坐了一圈旋转木马。
田空葵跟他一起坐的旋转木马,一前一后。
羽弦稚生在嘈杂的音乐里,骑乘着木马,冲着站在旁边等候的宫本雪子,高兴地挥手。
他的表情稚气又欢脱,胸膛挺起,举手欢呼,就像是《海贼王》里的路飞坐在梅里号的船头。
要是十二王座的那几位,包括源和一龙,看到了他这副幼稚的蠢样,恐怕眼睛都会惊讶到一动不动。
如果是羽弦稚生一个人来逛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玩这种幼稚的玩意儿。
可只要在宫本雪子眼皮底下,他大可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天性,幼稚地黏着她,享受着她带给自己的宠爱。
这是他童年最后的幸福,是两世缺爱的弥补。
在成熟和幼稚之间无缝切换,只是为了让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这一点,他无所不用其极。
“你小心点,抓紧把手!”宫本雪子急切又柔声道。
木马上,羽弦稚生兴高采烈地继续欢呼。
等音乐停下,他跳下来,牵住宫本雪子的手:“雪子姐,我刚刚帅不帅?”
“帅。”宫本雪子无奈道,“但很危险,以后别逞这样的威风好么?”
“好吧,我听你的。”羽弦稚生说。
“你本来就要听我的!”宫本雪子笑了。
天上下着雪,是很小的细雪。
小型游乐园里的灯光很璀璨,照亮他乖巧的侧脸。
她捏了捏羽弦稚生的手,发现玩了一圈,他的手冰凉,于是从包里掏出新的暖宝宝来,给他的衣服里面换上。
至于手,她的手暖着,很温暖。
等田空葵走到跟前,她也是同样的待遇。
宫本雪子自己是不需要暖宝宝的,她没有用这种东西的习惯,不过自从有了羽弦稚生,很多关于孩子的东西,她都准备好了。
暖宝宝,床头上的那堆书,都是她努力的证明。
在县城简陋的游乐园里玩过之后。
宫本雪子问两个孩子还想去哪里玩,她提供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去跟她电影院看电影,一个是去看马戏团的表演。
“去看马戏团。”羽弦稚生叫道。
他以前在国内的乡下看过马戏团,还没有看过日本的,至于电影院,他不喜欢那里。这个年代的电影院设施不完备,里面还有奇怪的味道。
“那就去马戏团吧!”宫本雪子点头答应。
然后,她变戏法地从手里拿出了三张马戏团的票,手上有票,说明这是提前就买好的。她轻轻地笑着。
“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了解我。”羽弦稚生说。
没有树荫的马路上,细雪堆积。
脚从雪地上踩过,留下脚印。羽弦稚生故意跟在宫本雪子的身后,用脚去踩她留下的足迹。
不知不觉,马戏团到了。
她们的是下午三点场,还要等待半个小时左右。
好在马戏团附近的摊贩和娱乐活动更多,足以用来打发时间。
宫本雪子带着他俩逛了逛。
集会的中央,神乐的笛鼓声传来,接着是古琴的演奏声,声音流淌在集会里每个男女老少的头上。
细雪落在人们臃肿的外套与和服的缝隙里,渐渐融化。
小型商店里,摇奖球的滚动声响哗啦啦,店员不断地重复着‘恭喜新年,万事如意’的话语,茶屋里传来荞麦面调味汁的香气。
在路边的一株大树下,集会的正门处,妇女团体正在练习民谣舞蹈,她们穿白色脚趾袜,舞步显得轻快。
“等我上了年纪,也要加入她们的队伍。”宫本雪子说,“热热闹闹的,真好呀。”
“倒不如跟我一起在屋里跳恰恰,更热闹。”羽弦稚生舔着雪子给他买的苹果糖。
“可是等我老了,你会需要我么?”宫本雪子忽然轻声问。
“这叫什么话!”羽弦稚生一脸严肃,“我对八百万神明发誓,等你老了,我也需要你!”
“可到那个时候,你的孩子都很大很大了。”宫本雪子担心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还有你的妻子也会厌烦我吧,到时候我还是想一个人居住。”
“我想活的很久很久,雪子你也是一样吧?”羽弦稚生忽然问道。
宫本雪子一愣,点头:“想呀。”
无论是谁,都想要活的很久很久,所以古代那些皇帝,才会拼了命地想要求得长生。
宫本雪子不想长生,但是她想在羽弦稚生之后,才死去,那样的话,她就知道他埋在了哪里,她也可以跟他埋在一起。
这是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
“想活很久的话,那肯定是要跟我住在一起的呀。”羽弦稚生笑着说,“电视上的调查都说了,在大家族中生活的老人比独居的老人寿命长。专家说,这是因为在大家族中生活可以给老人提供刺激,所以能保持年轻和长寿。”
“能多活多久呢?”宫本雪子眼前一亮。
“大概只是几年。”羽弦稚生说。
“只是几年?”宫本雪子眼神暗澹了下去。
她愣神地在思考,思考给他的家庭带来麻烦,和自己多活几年,究竟哪个比重要占据的更大,更值得。
说到底,她的每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愿望,不都是为了他么?所有所有的,不都是为了他而活么?
这样直率坦诚的感情,既不是妻子能够做到的,也许连一部分已为人母的母亲都做不到,更不要提恋爱中说分手就分手的情侣了。
这是一种伟大且独属于她自己的爱,世间没有第二个。
“这还用思考么,肯定是多活几年划算。”羽弦稚生咬下一口苹果糖,都囔道:“雪子是打算陪我一辈子的吧?”
宫本雪子点了点头。
“那不就好了,说好了是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小时、一秒,都不是一辈子。”羽弦稚生伸着胳膊,把苹果糖递到宫本雪子的唇边。
“你又说了了不起的话。”宫本雪子温柔笑了。
她轻轻地咬了一口苹果糖,很甜很甜。
在马戏团的附近。
三个人看了捣年糕大会,太神乐,舞狮,诹访鼓,耍猴。
羽弦稚生给雪子和田空葵买了棉花糖。
“太太,您的儿子真漂亮,给您的儿子买盆观音竹吧。”
带着本乡口音的盆摘商贩冲着三人打招呼:“可以保佑您的儿子考上东大的哦!”
“他可不是我的儿子。”宫本雪子蹲下身子看花,身姿秀美。
“我可不是。”羽弦稚生笑着说。
商贩识趣地不再问。
“买盆花吧,少爷,你看这失车菊,多漂亮。”
商贩带着羽弦稚生去遮阳棚下的暖房。
棚架上,一朵朵蓝色的失车菊,花包绽开,无比美丽。
“看的怎么样,少爷?”商贩抹了抹手。
羽弦稚生买下了一盆失车菊。
他喜欢蓝色,蓝色是他的幸运色。
他喜欢的多啦a梦是蓝色的。
粉丝们给他做的小鱼仔玩偶,也是蓝色的。
宫本雪子喜欢的颜色是红色。
所以她给羽弦稚生做的风筝,是大红色的。
自古红蓝出......什么?
“感谢少爷惠顾。”商贩高兴地收下了钱,嘴咧的老大。
“先放你这里,我看完马戏再过来拿,你还会在吧?”羽弦稚生问。
“这个您放心!”
“能养活么?”宫本雪子问。
“是我的话,不行;但靠你,我觉得没问题。”羽弦稚生望着她说。
“你买花我来伺候?”宫本雪子撇嘴。
“这是我们共同的花。”羽弦稚生肉麻地说。
“真不愧是小少爷呀,说的让人心甘情愿。”商贩插嘴。
宫本雪子瞪了他一眼,商贩缩了回去。
“那就一起照顾花儿吧,羽弦少爷。”
去马戏团短窄的路上,宫本雪子似笑非笑地说,特别是‘少爷’两个词,她专门加重了语气。
既有小小的讥讽,又有认真。
羽弦稚生澹澹一笑。
少爷,多么奇怪的称呼——在东京,板仓,春江,老一辈的男人都叫他少爷。
而年轻一代的女人,叫他宝贝居多,比如莉奈,丹生,小薰......
宫本雪子偶尔也会这样叫他,但并不频繁。
“雪子姐,我可不可以叫你宝贝雪子?”羽弦稚生忽然问。
宫本雪子一愣,被他给逗笑了:“为什么要这样叫?”
理由很简单。
有时她是慈母,有时她是严父,未来还是自己的女师父!她把自己当成宝贝,自己也可以把她当成宝贝!这样叫她完全可以!
“可以么?”羽弦稚生可怜道。
“随便你。”宫本雪子说。
“我不喜欢随便你这三个字。”羽弦稚生摇头。
说来也奇怪,往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这三个字。
“在外面不能叫,在别人面前不准叫,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叫。”宫本雪子轻轻挽起胸前头发,手指在发尾绕啊绕。
“那你现在心情好么?”羽弦稚生问道。
宫本雪子想了想:“还不错。”
“宝贝雪子!”羽弦稚生高兴地叫了一声,在原地转圈来,结果脚下一滑,扎到了路边的雪堆里了。
宫本雪子笑着把他拉了出来,拍干净他身上的雪。
经过马戏团湿漉漉的地面,坐在塑料椅子上,等了大概五分钟,马戏团里的表演就开始了。
来看马戏团表演的,绝大部分都是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别的则是单身汉和路过这里休息的卡车司机。
一个女人骑着单车在高空的钢管上骑行,看的宫本雪子的手心直冒汗,她牵着羽弦稚生的手,他的手也热的开始冒汗。
然后是一个金发女郎把脑袋伸进老虎的嘴里。
全场的大人们都在欢呼,小学生们瑟瑟发抖。
老虎被养的很好,毛色体态发亮,吼叫声十足。
但没人看老虎。
小学生的注意力都在老虎和女郎的脖颈处,而男人们的注意力则是在那金发女郎的比基尼布料上。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想想还是蛮辛苦的。
宫本雪子捂住了羽弦稚生的眼睛。
“我不怕啊。”羽弦稚生说。
“可怕的又不是老虎!”宫本雪子嗔怪道。
另外一只手捂住了田空葵的眼睛,想了想,没必要,于是又放开了。
接下来是大槐义勇.....啊不是,是熊钻火圈,接着是猴子骑车,小狗钻滚筒,最后是摩托车秀。
整体的表现很一般,最起码羽弦稚生是这么觉得的,宫本雪子被摩托车所产生的尾气、噪音折磨的很不舒服。
“一张票两千円。”她心疼钱,忍着看完了。
表演结束后,她还是迷迷湖湖的。
羽弦稚生喊了一声宝贝雪子,她没答应。
这说明此时的她,是不开心的吧!
回家的路上,雪停了。
天空上出来一个有点不规整的月亮。
宫本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枚石片,这是八月份她偷偷在比赛期间跟羽弦稚生碰面,两人在回酒店的路上,羽弦稚生在路上捡到的。
那个晚上,他对着月亮,看见石片与月亮重合。
然后他把石片丢进了垃圾桶,而宫本雪子捡了起来,一直存放在包里。
此夜,她拿了出来,对准月亮。
云朵迅速地移过月亮的表面,月亮上残缺的部分,被她手里的石片给弥补了。
尽管并不圆润完整,可她依然发出了笑声。
这是个月夜,她心情愉快。
“宝贝雪子。”羽弦稚生轻轻呼唤她。
这次她答应了:“什么事?”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羽弦稚生回头看向雪国的夜色。
忘了什么呢?宫本雪子想。
随后她想了起来,惊声一叫:“我们的花儿!”
三个人迅速地赶了回去。
那商贩还窝在那里,缩着身体,见到了三个人的到来,将那盆打包好的失车菊,递到羽弦稚生的手里。
“我说过会等少爷您的嘛!”他说,然后上车走了。
“今天是幸运的一天呀!”
宫本雪子放好那块宝贝石片,拉着羽弦稚生的手,对着月亮,轻轻地唱起了山中智惠子的短诗歌:
不可思议的/月亮升起/从三轮山的背后
是谁第一个将它/叫做月亮呢
......
这世上,又是谁,将雪称呼为雪呢?
......
新年的第二天,宫本家旁系的分支亲戚们来拜访。
与其说是拜访,倒不如说是来对曾经的主人家,炫耀自己如今过的多么好。
除此之外,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宫本雪子的母亲宫本清,一大早就站在了宅邸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