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摊牌了,本郡守就是来碰瓷的

南阳郡,宛城。

刘家府邸门前。

柳羽瞅着此间府邸的装潢,朱门紧闭,轮廓富丽堂皇,那门槛高的让人目瞪口呆。

文聘张口介绍道:“这位便是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十四位刘隆的后人,族长名唤刘固,脾气暴躁的很,当初设计将我擒拿住的便是此人的部曲。”

噢…

听着文聘的话,柳羽沉吟道:“看起来,这是硬柿子啊!”

人言,柿子应该挑软的捏,排名十四位,这个还好,可脾气暴躁,就有点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了。

“敲门!”

柳羽当即吩咐一声。

文聘主动上前一步,咚咚咚,掌心用力,刘府的大门被猛地敲响。

“嘎吱…”

伴随着一道开门声,一个身穿紫袍,一小撮胡须的中年管家一脸探出半个身子,困惑的看向来人。

文聘问道:“刘族长在么?”

中年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文聘,一身郡尉的官袍,当即不由得高看一眼,连忙神色恭敬地作揖道:“老爷在府上,阁下是谁?找我家老爷何事?”

“我家公子来拜访刘族长!”文聘的话刚刚开口。

柳羽补充道:“在下柳羽,南阳太守,来向刘族长讨要些粮食、药材!”

中年管家眼瞳一凝。“你说什么?”

文聘连忙重复道:“你没听到了,柳郡守要向刘族长讨要些粮食、药材!”

“不是!”

中年管事挥了挥手掌,迟疑道:“前面那句!”

“我家公子来拜访刘族长!”

“再前面一句?”

“刘族长在么?”

“不在!”

砰的一声,伴随着剧烈的关门声,大门骤然关紧。

“……”

这一幕直接把柳羽给整懵了。

好特喵的真实啊,就像是上门来讨债一样。

“公子…”文聘露出了无限愁容,吃闭门羹的滋味可并不好受。“看来,他们并不打算给柳郡守这个面子!”

呼…

柳羽轻轻呼出口气,来都来了,这要是回去了,面子就彻底的丢了,万事开头难,这第一家不顺,后面哪家怕是都会给他闭门羹吃。

当即,柳羽的眼眸凝起,他亲自上前一步,“砰砰砰”再度敲响了刘府的大门。

俨然,中年管家有些不耐烦,脸色比刚才冷峻许多,语气更是谈不上半点恭敬。“柳郡守,我家族长真的不在。”

“他不在,本郡守就不能进去了?”柳羽负手而立,盯视着他,一板一眼的说道。“本郡守是奉陛下之命来此南阳抗击瘟疫,出来办事代表的是陛下,你将本郡守不放在眼里,那便是将陛下不放在眼里,此乃欺君?你一个门子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这份罪名?”

柳羽刻意让语气严肃一些,冷峻一些。

当然…这话有些连哄带骗的味道。

“你的脑袋掉了不要紧,难道…你是想让你家老爷的脑袋跟你一块儿搬家么?”

此言一出。

“刷刷刷…”

柳羽随行带来的十余汉庭北军,十余衙役纷纷拔刀,直指这中年管家。

中年管家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眼眸中闪烁着不知所措的光彩,一时间…左右为难,竟…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一个小郡守!”

“欺负个门子算什么本事?”

突然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柳羽的身后传来,柳羽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穿紫色常服,手中提着鸟笼子的中年男人,圆脸上露出了几许怒色,正怒目瞪向柳羽。

“他便是…刘家族长刘固。”文聘连忙小声介绍道。

见到这刘固本人,柳羽反倒是表现出了一抹格外的淡然,“正好刘族长来了,那且评评,晚辈方才的话对也不对?”

这刘固脚步稳健的走到柳羽的身前,将手中的鸟笼递给了管家,冲着柳羽微微作揖很敷衍的行了一礼,“见过柳郡守。”

柳羽默不作声…

刘固则是摊开手掌,“为难个门子,柳郡守好大的官威呀,哼,里面请!”

当即,他引着柳羽步入府邸之中。

柳羽朝文聘使了个眼色,除了文聘外,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侍卫,便跟着刘固步入厅堂。

刘固也不吩咐人奉茶,只是扶着胡须,冷然道:“怎么?柳郡守要讨粮食、药材,是打算来咱们府上明抢么?”

“或者你直接给也行!还有宛城城门处,撤下你家的部曲,免得真打起来,伤了和气。”柳羽开门见山。

刘固手中一顿,神色愕然,“柳郡守好直接呀?”

“那还能怎么办?跟你在这儿磨嘴皮子?没有意义…本郡守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本郡守也是个爽快人,本郡守来此是为阻隔瘟疫,这是对你们好!当然,本郡守知道,你们中有人未必想让这场瘟疫过去,这会断了你们的财路!”

“哈哈…”这话脱口,刘固笑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郡守说话这么“直接”,一点都不绕弯子。

这点还颇合他的胃口,但…作为云台二十八将的后裔,他岂能认输、认怂。

“柳郡守,你在跟老夫开玩笑么?那药材、粮食都是我们自己家的,柳郡守凭什么巧取豪夺?凭你这硕大的官威?”

“药材和粮食是官府的!”柳羽寸步不让,“是你们逼走上一任县令后,私自贪墨、搬入了你们的府库,更是哄抬粮价、药价,赚昧着良心的黑心钱!

“哼…”刘固也不客气。“老夫的先祖拿命给光武皇帝中兴这大汉天下,先祖除了自己一人外,一家老小都被王莽那贼人给杀了,光武皇帝赐给先祖‘靖侯’,更是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十六位!”

“如今,瘟疫肆虐,那些贱民日子不好过,我们这些功勋之后日子就好过么?你身为郡守,不优先保证我们这些功勋之家的利益,反倒是去帮那些贱民?你对得起光武皇帝?对得起云台二十八将?对得起如今的大汉天子么?”

针锋相对…

果然,诚如文聘提及的那般,这刘固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很钢!

不过…

两世为人,柳羽最清楚这种人,嗓门越大,越是遮掩他们内心中的恐惧,这样的人其实最是胆小。

柳羽眼眸微眯,“听刘族长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配合本郡守的政令了?”

“呵呵…”刘固笑:“城门处,我刘家的部曲一个也不会撤,城外那些染上瘟气的流民想进来,想都别想!至于这些药材、粮食,老夫不管之前他是谁的!如今他在谁的粮库,那就是谁的!”

嘿…柳羽眼眸眯成了一条缝,既然如此。

“啪啪…”

他轻拍了下手掌,站起身来,两名侍卫心领神会,当即就行至柳羽的身边,将一些灰尘、泥土什么的摸到他的衣服上,脸上…

“你这是作甚?”刘固有些看不懂,连忙问道。

柳羽也不解释,而是转移话题。

“靖侯刘隆,云台二十八将第十六位…七岁时因父亲参加反王莽活动被灭族,唯独他一人幸免于难,长大后投奔光武皇帝,参加反对王莽政权的活动,久经战阵,协助光武皇帝中兴汉室!”

提到了先祖,刘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嘴上却还在嚷嚷着。

“你搬出我先祖也没用!”

柳羽自顾自的继续说,“建武十一年,光武皇帝基本统一全国,刘隆将军上缴诛虏将军印绶,赋闲在家,建武十三年,增加食邑,更封为竟陵侯。”

柳羽像是在歌功颂德…

可…真正的翻转,从这里才开始。

“但,好景不长…”柳羽继续道:“光武中兴,发现了大汉存在着的一个极大的弊病,天下垦田多不符合实际,户口年纪又互有增减,豪族地主隐瞒着大量土地和劳动力。便是为此,光武皇帝令各州郡检核垦田事,史称‘度田事件’。”

“你先祖因为阻碍度田被征下狱,乃是因为度田令被下狱的第二位权贵人物,同辈十多人都被处死,光武皇帝因为顾念你祖父是功臣,所以留下他的性命,只将他贬为平民,这事儿是发生在建武第十六年!”

讲到这儿,柳羽顿了一下,一边被侍卫继续往身上抹灰,一边意味深长望向刘固。

果然…

提到这事儿,刘固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慌了。

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在下一年,建武十七年,光武皇帝顾念功臣,再封你先祖为扶乐乡侯!”

“建武二十年,大司马吴汉去世,你祖父被封为了骠骑大将军,代理大司马事。因为此前的的‘度田事件’,你先祖八年来奉公守法,小心谨慎,终于在建武二十七年交还大将军印绶,辞官罢职,光武皇帝赐养牛,上樽酒十斛,以列侯身份份奉朝请!建武三十年,定封慎侯,中元二年去世,谥号靖侯!”

柳羽如数家珍一般的将刘隆一生经历娓娓讲述。

效果嘛…

肉眼可见,刘固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莽撞、傲慢…反倒是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俨然…柳羽提及的某一个点让他忌惮。

柳羽的话还在继续。

“因为度田令,你先祖身为开国功勋尚且能被光武皇帝罢免为庶民,之后几十年如一日的谨慎方才再度为侯!刘族长,你是觉得…当今陛下没有光武皇帝这等魄力呢?还是你的身份比你的先祖更加的尊贵?尊贵到陛下都不敢动你?”

呃…

此言一出。

刘固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先祖因为度田令被下狱时的彷徨与无措。

这种无力感顷刻间就席卷全身。

然而,就在这时。

柳羽向前迈出几步,一身灰蒙蒙的样子站在了他的刘固的面前,紧接着…在刘固那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柳羽故意躺在了地上。

这一幕的出现…

别说是刘固了,就连文聘都懵逼了…

刘…柳郡守这是…这是…要干嘛?

不等大家想明白。

“唉呦…”柳羽一边扶着腰,一边扶着墙,努力的抬起了头,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刘族长,咱们有话好说,你怎么能…能打人呢?殴打朝廷命官…你…你…”

咚…

柳羽又一次故意甩到,就像是被刘府的部曲又给揍了一番似的。

他浑身都是灰尘与泥土,脸上也是…

这下,所有人都看懂了,这位新晋的小郡守他…他是来…来…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碰瓷”的概念。

但…摊牌了,柳羽就是来刘府“碰瓷”的!

“咳咳,刘族长…你不能打人哪,不能打人哪!”

柳羽故意喊得很大声…

可事实上,没有一个人动他一下,也不会有人敢去动他,偏偏…围拢过来的官兵都看到柳郡守很狼狈的躺在地上,浑身都是灰尘,甚至官服上还有破损的地方。

这得打的多狠哪…

这下…刘固傻脸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柳羽,声音发颤道:“你…你耍诈!”

“你…你…你…你骗老夫!”

呵呵…

柳羽笑了,他没有回答,而是把时间都交给这位刘族长。

度田事件在前,他先祖从侯爵被关入牢狱历历在目,如今…殴打朝廷命官,这罪名…够他吃上一壶的。

也够他好好的权衡、掂量!

柳羽越是不说话…

刘固的面颊越是紧张,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手指发颤的指向柳羽,怒不可遏的道:“你…你身为一郡太守,竟…竟行如此卑鄙小人的手段,你让…让天下人如何…如何看待你…看待你这玉林柳郎?”

呵呵…

柳羽笑笑不说话,其实柳羽内心中在窃喜。

——他慌了…他慌了,他真的慌了!

倒是文聘,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脑回路,他总算是明白柳郡守打算做什么了。

“嗖”的一声,文聘拔出一半佩刀,“胆大包天,竟然殴打朝廷命官,好一个居功自傲,目无律法的宛城刘氏!”

刘固:“我…”

差点就要爆出国粹…

这一刻,刘固想说话,可话到了嘴巴…全部吞了回去,他倒是想解释,可…可这种时候,他是…他是有口难辩!

这郡守…他…他玩阴的,他…他简直是阴到家了!

十息,二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整个刘府的正堂仿佛静止了,凝固住了…

空气中都传递着无限的冷然与寒意。

度田事件与柳羽带来的双重压力,最终…还是压垮了这位刘氏族长。

“别…你别装了。”

“城门那儿,我…我撤去部曲,还有…还有我刘府仓库的药材、粮食,你…你派人自取就是!”

刘固的咆哮声在诺大的厅堂中响彻。

柳羽也不慌着站起来,正值夏天,躺地上凉丝丝的挺舒服的,他给文聘使了个眼色。

当即…文聘就取出一封竹简。

“以防刘族长出尔反尔,还是留下笔墨,签字画押的为好,这样,药材与粮食,在下自取!部曲嘛,在下也可以派人去传!”

杀人诛心哪!

无奈之下,刘固颤巍巍的接过竹简,这一刻他感觉炎炎烈日下,他的心情是冰冰凉凉的。

呼…

长长的喘出口气,刘固恨恨的在竹简上写下一行行篆体小字,最后加盖上自己的族印,签字画押!

认栽了…

他刘固这一次是真的认栽了!

足足一个时辰,药材与粮食都搬出了刘府,城门处刘家的部曲也撤了下来。

文聘示意过后,柳羽方才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与泥土,一边感慨道:“刘族长早点答应,不就没这些事儿了。”

“害得本郡守染上这一身灰…”

“你…”刘固想破口大骂,可话到了嘴边,连忙咽了回去。

眼前这小子“阴”的很,别哪句话出了问题…又着了他的道儿。

倒是柳羽,拍过灰尘后,朝着刘固笑了笑,留下一句。

“刘族长,大气,回见!”

一边说话,一边将他签字画押的竹简晃了晃,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走出了此间刘府。

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十四的搞定。

“诶呀…”

刚刚走出府门,柳羽就听到其中一声幽幽的叹息,就像是“无能咆哮”!

那么…

柳羽眼珠子眨动了下,完全无数府邸中的无能咆哮,他小声嘀咕道。

——“下一家去哪呢?”

柳羽这边,正在“说服”宛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刘家时。

意料之中的是,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

其实,自打他入城起,便被十一个云台将的家门盯住了,无论是宛城,还是南阳其它城郡的家族。

无数眼线在他的周围,果然…他还是去拜访云台将了,第一家就是刘家!

原本…一干眼线都松了口气。

纷纷小声议论…

“刘族长在南阳云台十一将的家门中,是脾气最火爆的,一言不合抡起袖子就是打,这位小郡守想从他口中夺食,最终怕是儒生遇见**,有理也说不清。”

“多半,这位小郡守要砸到刘府了。”

“呵呵,你们说说,他见谁不好,第一个就选了这么个最硬的。”

“这样也好,他说服不了刘家,其余各家比葫芦画瓢…他一家也说服不了。”

眼线们还在议论…

然而…当刘府的大门敞开,一辆辆运满粮食、运满药材的骡车从府邸离去,运往衙署的粮仓…

甚至…驻守宛城大门的一干部曲也撤了回来。

这一幕的发生,让所有眼线都惊住了。

啥情况…

刘家?刘家认输了,刘族长…妥协了?

“糟了呀…”

“这小郡守是怎么做到的?”

“古怪,好古怪…”

当即,所有眼线不敢停留,迅速的去报给各府的家门。

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二的吴家…

吴家族长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名唤吴仓。

他的先祖吴汉出身寒微,后来在县中担任“亭长”,新朝末年,因门下宾客犯法,被迫逃到渔阳郡,以贩马为业。

更始二年投奔光武帝刘秀,横扫河北、征讨关东、攻伐陇右、平定蜀地,简直是一个战神一样的存在。

这也是为何,他能排名到云台二十八将的第二位。

乃至于吴汉去世后,刘秀赐谥号“忠”侯,并发北军五校、兵车、甲士为其送葬,效法大将军霍光的丧礼,荣耀备至。

便是为此…

如今的吴家族长吴仓在整个宛城,乃至于整个云台二十八将中都有着特殊的地位。

不夸张的说,搞定他一个,就搞定了半壁南阳。

因为同在宛城。

他是第一时间收到情报的…朱家的族长和任家的族长也第一时间赶到吴府商量对策。

朱家的族长名唤朱安,任家的族长则名唤任全,此刻,两人眉头紧锁,脸色很不好看。

“这小郡守竟然玩阴的?”

朱安凝着眉…

任全的脸色也难看至极,“老刘这次是大意了,一个‘度田令’便把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给唬住了,可惜,可惜!”

吴家族长吴仓依旧是最后一个开口。

“呵呵,他不是有张良计嘛,咱们这边也有过墙梯,到时候…这小郡守要到咱们的府邸,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做,保管他夹着尾巴回去。”

吴仓招呼其它两人把耳朵凑过来…

就在这时…

“老爷,老爷…”

一名步的闯进了屋子。

“不好了,不好了,那‘小郡守’往…往咱们吴府来了。”

唔…

此言一出,吴仓短暂的愣了一下神儿,旋即连忙吩咐道:“把大门都给敞开,让族老们都出来,还有,将宛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一并给请来…”

一边吩咐,吴仓一边捋着胡须,“这么多人见证,老夫就不信,他还能有恃无恐的躺在地上,公然讹诈老夫!”

言及此处,吴仓眯着眼,心头喃喃。

——“哼,后生小辈,阴损伎俩,跟老夫斗,道行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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