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齐州时,已是日落。
秦理已给那人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敷上了金创药,但那人尚未苏醒。
李佑带了他回了王府,找到郎中替他精心诊治。
郎中忙活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早时才传来话,说是保住性命了。
李佑即刻赶了去,正瞧见那人似已清醒,正趴在床榻之上,由郎中伺候着服食汤药。
那人一见李佑,便挣扎着要起来。
李佑将其按下:“你先趴着吃药,吃完药再回话。”
正等他进补汤药时,沧阳已赶了过来。
沧阳对一切新奇的人或事都极感兴趣,一跑进来便急吼吼问道:“那人活过来了没?”
李佑“嘘”了声:“醒了,正在服药,你别吵到他。”
沧阳“哦”地点头,随即乐滋滋凑了上来:“还好这人救活了,否则你那火药就造了杀孽了。”
她非得颠倒黑白,李佑懒得搭理。
这时候,郎中已过来了:“殿下,伤者已服过药了。他身子虚弱,您问话时间不可太长。”
李佑应了一声,随即和沧阳走到那病榻边去。
那伤者又挣扎着要爬起来,李佑已摆手道:“你趴着回话便是。”
那人这才趴回了床上,扭过头来望着李佑:“小人……小人多谢恩公……”
他因为伤在后腿,所以只能趴着疗养,再扭回头来实在费劲。
李佑摆手道:“你不必回头看我们,低头回话便是……”
“喂!”这时沧阳却又开口,“你怎么只谢他一个,为何不谢我?要知道是姑奶奶将你救回来的……”
“哦……”那男子又费劲地扭回头来,“也……也多谢……多谢……恩婆?”
他这般称呼,叫李佑“噗嗤”笑了出声。
恩婆,这是什么鬼!
沧阳也气得直拧眉头:“哪有这般称呼人的?你索性叫我恩奶奶好了……”
李佑已笑着劝道:“他想是见你是女子,不知道如何称呼了。这男子叫恩公,女子叫恩婆倒也没错……哈哈……”
那人这时已改了口:“多谢恩人,多谢两位恩人……”
李佑拍了拍他的肩,抬手吩咐他转回头去,不必这般遭罪扭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点了点头:“小人名叫武大郎,是……是山茌县武家港村的渔户……家住在……”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可李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了。
因为他早已笑了出声:“武大郎?你该不会还有个弟弟吧?”
那人被李佑打断,忽地回头:“恩公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的?”
“额……”李佑没料到当真有这么个武松。
可看这武大郎的身高与常人无异,怎么看也不像他印象里那个炊饼大郎。
不过这样的名字,倒也不奇怪,大唐的普通百姓,取名大多随意,大郎二郎之类的名字遍地都是。
光他李佑的庄子里,二郎三郎组在一起,就有小千人了。
那武大郎刚说起弟弟,随即又低下了头:“只可惜,我那二郎弟弟,实是命苦,前几天蒙了难,送掉了性命。”
“哦……”李佑也不再笑了,拍了拍那武大郎,“节哀。”
倒是一旁的沧阳又突然叫起来:“喂,武家大郎,你那弟弟是不是遇到冤屈之事了?你速说来与我听听,说不准我们还能替你报仇呢!”
李佑白了白眼,哪里有那么多冤屈?
他正准备阻挠沧阳,容那武大郎哭泣哀伤,却没想武大郎忽地扭回头来:“恩……恩人如何知晓内情?当真是料事如神了!”
方才沧阳那句报仇,叫这武大郎收起了哀伤,此刻他两眼放光,热忱直视沧阳。
得了这般热忱目光,沧阳那叫一个得意。
她抱起胳膊扬起脑袋,得意得摇头晃脑。
李佑也暗自奇怪:“你如何判断他家遭了冤屈?”
沧阳扬起头道:“这还不简单,他平白挨了杖刑,想是弟弟死得冤枉,他去官府报官,反被那坏人勾结了贪官污吏,重刑将他打出了衙堂……”
这话一出口,那武大郎的眼里现出亮光:“恩人当真神人了,真真是神仙下凡俗……恩人救我啊,一定要替小民申冤哪!”
这彩虹屁一吹,沧阳早已飘飘然魂飞天外,她大咧咧拍了胸脯,咧嘴道:“区区小事,自难不倒姑奶奶。你且放心,这点小事,就包在姑奶奶身上了!”
李佑看得目瞪口呆,这疯丫头片刻之间,就判断出了整件事的始末,顺带还做了仗义出手的大英雄,答应替这武大郎申冤报仇。
他心中惊叹不已,赶忙伸了手摸了摸沧阳的脑门:“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脑子开窍了?”
体温正常,该是没吃错药。
“去去去!”沧阳拨开李佑的手,“这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你懂个啥?”
李佑催道:“你快说说,如何推断的?”
沧阳咧起嘴:“那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贫苦百姓被那恶霸欺凌,告到官府又被那贪官联合恶霸刁难,打一顿板子叉出衙堂么?”
“咳咳咳……”李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敢情您老人家全凭着戏文瞎猜出来的。
抹了抹额头的汗,李佑平复下来。
不得不承认,沧阳的猜测,还是很准确的。
这丫头本就喜好管不平之事,或许是她对这种恶霸欺凌弱小的事见得多了,心中早有计较。
李佑不再纠结这事,转而问那武大郎:“你快将整件事说与我们听听,若当真是受了冤屈,我定能替你申冤。”
“当真?”那武大郎回过头,狐疑地望了望李佑。
李佑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方才那沧阳说替他报仇时,这武大郎还一脸希冀。怎么到了自己这儿,武大郎反而不信了呢?
难不成自己还不比沧阳靠谱?
他无奈苦笑:“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莫说你那县里州里,便是京里的官,见了我也要磕头求饶的。”
那武大郎上下打量了李佑,又朝这屋子里望了几眼。
他眼里的怀疑之色旋即消失,想是李佑的打扮,和这一屋子奢华装饰,打消了他的顾虑。
武大郎长叹口气,缓缓开口:“小人一家共三口人,家里只有爹爹、我、弟弟三口男丁,常年在那济水畔打渔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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